虽然全城到处有动荡的迹象,但是达尔大尼央傍晚五点钟来到王宫的时候,王宫里却是一片欢乐的景象。这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王后把布鲁塞尔和布朗梅尼尔还给百姓了吗。王后确实一点儿不用害怕了,因为百姓再没有什么要求提了。他们的兴奋情绪只是激动的尾声,应该给他们一段时间他们才能平静下来,就像一场暴风雨以后,有时候要过好几天海上的波涛方才平息一样。

王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借口是欢迎从朗斯胜利归来的人。王室的男男女女都受到了邀请,从中午起,华丽的四轮马车就停满了宫里的各个院子。晚饭以后,大家要在王后那儿打牌。

这一天,奥地利安娜十分活泼风趣亲切动人,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心情有这样愉快。炽烈的复仇的愿望使她两眼发亮,嘴唇挂着微笑在宴会结束主人和客人起身离开饭桌的时候,马萨林悄悄走掉了。达尔大尼央已经奉命来到,正在候见厅里等他。红衣主教笑容满面握住他的手,领他走进自已的书房。

“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首相坐了下来说,“我要给您的是一个首相能够给一个军官的最大的信任。”

达尔火尼央躬身行礼。

“我希望,”他说,“大人给我这样的信任的时候,心里没有其他的想法,而且相信我能配得上这种信任。”

“您比们任何人都配得上,新爱的朋友既然我是在对您说这样的话。”

“很好,”达尔大尼央说,“大人我向您坦白地说,我等待这样的机会已经很长时间了。因此,请赶快把要对我说的话告诉我。”

“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马萨林说,“国家的安危今天晚上将掌握在您的手里。”

他没有再说下去。

“大人,请您解释清楚,我等待着。”

“王后决定带国王作一次短途旅行,到圣日耳曼去。”

“啊!啊!”达尔大尼央说,“这就是说王后想离开巴黎。”

“您明白,女人都是这样任性的。”

“我非常明白,”达尔大尼央说。

“正是为了这件事她今天早上召见了您,她还对您说要您五点钟再去见她。”

“她大可不必要我发誓不把约我见面的事对任何人说!”达尔大尼央自言自语地说,“啊!女人。”哪怕她们是王后,她们总是女人。”

“您不同意作这次短途旅行吗,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马萨林不安地问道。

“大人,您寺怵,”达尔大尼央说,“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您直耸肩膀。”

“这是我对自己说话时的一种习惯,大人。”

“那么,您同意这次短途旅行了?”

“我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大人,我等候您的命令。”

“好。我已经选中您,由您护送国王和王后去圣日耳曼。”

“双料的滑头,”达尔大尼央心里想。

“您看得很清楚,”马萨林看到达尔大尼央脸上毫无表情,说道,“就像我对您说的那样,国家的安危将放在您的手掌中。”

“是的,大人,我深深感到执行这样的任务贵任重大。”

“那么您答应了?”

“我自然答应。”

“您认为事情能成功?”

“没有成功不了的事情。”

“您会在半路上受到攻击吗?”

“这很可能。”

“遇到这种情况您怎么办?”

“我会从进攻我的人当中冲出去。”

“万一您冲不出去呢?”

“那么,就该他们倒霉,我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您能将国王和王后平安无事地送到圣日耳曼吧?”

“能。”

“以您的生命做保证。”

“以我的生命做保证。”

“亲爱的朋友,您真是一位英雄!”马萨林带着钦佩的神情望着这个火枪手说。

达尔大尼央微微笑了笑。

“我怎么办呢?”马萨林沉默了片刻后,注视着达尔大尼央说。

“怎么,您吗,大人?”

“我,如果我也想离开呢?”

“这就比较困难了。”

“为什么?”

“大人可能会给人认出来。”

“即使换了装也不行吗?”马萨林说。

他拿起一件覆盖在一张安乐椅上的披风,椅子上放着一套镶银色花边的、珠灰色夹石榴红的骑士服。

“如果大人换了装,就变得比较容易了。”

“啊!”马萨林喘了一口气说。

“不过大人要做那天大人说过的事,大人说就是他在我们的处境也会做的。”

“要做什么?”

“高喊打倒马萨林!”

“我会喊的。”

“要说法国话,准确的法国话,大人,要注意声调。在西西里岛434,我们有六千名安茹435人给杀死了,因为他们说意大利话发音很差。您要留心,别让法国人在您身上为‘西西里的晚祷’436报仇。”

“我尽可能这样做。”

“在街上有许许多多武装起来的人,”达尔大尼央继续说,“您肯定没有人知道王后的计划吗?”

马萨林沉思不语。

“大人,您对我提出的事情,对一个叛徒来说可是一个好机会。万一受到攻击,就能成为解释任何事的借口。”

马萨林浑身哆嗦,可是他想到一个人如果要背饭的话,是不会事先说出来的。

“所以,”他赶紧说,“我对任何人都不信任,证明吗,就是我挑选您来护送我。”

“您不跟王后一同走?”

“不,”马萨林说。

“那么,您在王后走了以后再走?”

“不”马萨林又说。

“啊!”达尔大尼央心里有些清楚了。

“是的,我有我的安排,”红衣主教接着说,“跟王后一同走,我会使她的运气变得更坏;比王后晚走,她的动身又会使我的运气变得更坏,而且,宫廷一旦得救,别人就可能忘掉我;大人物都是忘恩负义的。”

“这倒是真的,”达尔大尼央说,同时不由自主地对马萨林戴在手指上的王后的那只钻石戒指望了一眼。

马萨林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看什么,暗暗地把戒指上的宝石转到后面去。

“我希望不让他们成为对我忘思负义的人,”马萨林带着狡猾的微笑说。

“不使邻人受到诱惑,”达尔大尼央说,“是基督教徒的美德。”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马萨林说,“我希望比他们先走。”

达尔大尼央笑了起来,他这个人太了解这种意大利式的诡计了。

马萨林看见他笑,就趁机说道:

“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您先把我送出巴黎,好吗?”

“大人,任务艰巨呀!”达尔大尼央又显出严肃的态度,说。

“可是,”马萨林说,同时注意地望着他,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也逃不脱马萨林的眼睛,“可是对于护送国王和王后您却没有这样说?”

“国土和王后是我的国王和王后,大人,”火枪手回答说,“我的生命是属于他们的,我应该交给他们支配。他们要我的生命,我只有服从。”

“你说得对,”马萨林低声地说,“而且,因为你的生命不属于我,所以我应该花代价买它,对不对?”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同时把手上的戒指的钻石转到了外面。

达尔大尼央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都生性狡猾,所以有相似之处。如果他们俩因为同样勇敢大胆,彼此就都会为对方做出许多大事来。

“不过,”马萨林说,“您也明白,如果我请求您为我出力,我是不会不想到感激的。”

“大人,现在您还只是想想而己吗?”达尔人尼央问。

“瞧,”马萨林取下手上的戒指,说,“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这只钻石戒指以前原来是属于您的,它再归您所有是合情合理的事;拿去吧,我请求您。”

达尔大尼央不让马萨林再说第二遍,立刻接过戒指,仔细看了看是不是本来的那颗钻石,等到肯定依旧是和过去一样纯净晶莹以后,他满怀喜悦地戴到手指上。

“我很珍爱它,”马萨林对戒指望了最后一眼,说,“可是这没有什么,我是非常乐意把它交给您的。”

“有我呢,大人,”达尔大尼央说,“我接受它,就像它当初给我时那样。好,我们来谈您的那些小事情吧。您想在所有人以前先动身?”

“是的,我想这样做。”

“几点钟走?”

“十点钟。”

“王后呢,她什么时候走?”

“半夜十二点钟。”

“这就可以办到了。我先送您出去,把您送到城门外面,再回来找王后。”

“好极了,不过怎么带我出巴黎呢。”

“关于这一点,应该让我来安排。”

“我授给您全权处理,您可以带上一个护送队,人数由您决定。”

达尔大尼央摇了摇头。

“可是,在我看来,这是最可靠的措施,”马萨林说。

“是的,大人对您是这样,可是对王后却不是这样了。”

马萨林咬紧了嘴唇。

“那么,”他说,“我们该怎么做呢?”

“应该按我的意思进行,大人。”

马萨林嗯了一声。

“应该给我这次行动的全部指挥权。”

“不过……”

“否则就请您另请高明,”达尔大尼央说着就转过身去,想朝外走。

“唉!”马萨林非常低声地说,“我相信他会带着那只钻石戒指一走了之。”

他叫住了他。

“达尔大尼央先生,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他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大人有什么事?”

“您能负全部责任吗?”

“我一点儿责任也不负,但我尽力而为。”

“您尽力而为?”

“是的。”

“那好,我完全相信您。”

“这太幸运了,”达尔大尼央心想。

“您在九点半钟上这儿来。”

“我来的时候,大人能做好准备吗?”

“当然能,全都会准备好。”

“那好,事情谈妥了。现在,大人愿不愿意让我去觐见王后?”

“有什么事?”

“我想听到王后陛下亲口对我下命令。”

“她已经委托我转告给您了。”

“她可能忘记了什么事。”

“您一定要见她吗吗?”

“大人,非见不可。”

马萨林犹豫了一会儿,达尔大尼央态度又坚决,又沉着。

“好吧,”马萨林说,“我领您去,不过关于我们谈话的内容一个字也别说。”

“我们两人谈到的事只和我们两人有关,大人,”达尔大尼央说。

“您保证不开口?”

“我从来不做什么保证,大人。我只说‘是,’或者说‘不是,’我是一个贵族,我遵守诺言。”

“那就这样,我看到我应该毫无保留地信任您。”

“这再好也没有啦,大人,请相信我。”

“跟我来,”马萨林说。

马萨林领着达尔大尼央走进王后的祈祷室,叫他等在那儿。

达尔大尼央没有等多久。他在祈祷室待了五分钟以后,王后就来了。她服装华丽,精心打扮,就像只有三十五岁,始终是那样艳丽。

“是您,达尔大尼央先生。”她带着亲切的笑容说,“我感谢您一定要来见我。”

“我请求陛下原谅我这样做,”达尔大尼央说,“可是我希望得到陛下亲口对我下的命令。”

“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知道,夫人。”

“您接受我交给您的任务码?”

“感谢对我的信任。”

“很好,午夜十二点钟您来这儿。”

“我准时前来。”

“达尔大尼央先生,”王后说,“我非常了解您为人毫无私心,所以此刻不再对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但是我对您保证我不会像忘记您第一次的服务那样,忘记这第二次的服务。”

“陛下有记住的自由,也有忘记的自由,我不明白陛下说的话的意思。”

说完,达尔大尼央弯腰行了个礼。

“您可以走了,先生,”王后带着妩媚的徽笑说道,“您走吧,午夜十二点钟再来。”

她对他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达尔大尼央退了出去。但是他在出去的时候,朝着门帘望了望,王后就是从那儿进来的,他看到在帷慢下面露出一只丝绒鞋的鞋尖。

“好呀,”他说,“马萨林在偷听,想知道我有没有背叛他。说真的,这个意大利小丑不值得一个正直的人为他服务。”

可是,达尔大尼央达是准时赴约,九点半钟,他走进候见厅。

贝尔奴安等在那儿,带他去见马萨林。

他发现红衣主教已经是一身骑士打扮。穿了这样的服装,他显得格外神气,我们曾经说过,他穿起骑士衣服总是十分漂亮的。只是他脸色非常苍白,稍微有点儿发抖。

“就您一个人?”马萨林问。

“是的,大人。”

“那位可敬的杜·瓦隆先生不来和我们结伴吗?”

“不,大人,他在他的马车里等我们。”

“马车在哪儿?”

“在王宫花园门外,”

“我们乘他的马车走吗?”

“是的,大人。”

“除你们两人外,没有别的护送的人吗?”

“难道不够吗?其实我们两个人来一个就足够了。”

“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马萨林说,“您的镇定确实叫我感到害怕。”

“相反,我倒认为它应该使您产生信心。”

“那么,贝尔奴安我带不带走?”

“没有座位给他,他以后再来找阁下。”

“好吧,”马萨林说,“既然您愿意怎样做,您就应该怎样做,任何方面都如此。”

“大人,要后退还来得及,”达尔大尼央说,“大人是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

“不用,不用,”马萨林说,“我们动身吧。”

两个人从一条暗梯下了楼,马萨林的胳臂靠在达尔大尼央的胳臂上,达尔大尼央感觉到他的胳臂直哆嗦。

他们穿过王宫一个个院子,那些还没有回去的宾客的马车还停在那些院子里。最后他们走进花园,到了那扇小门前面。

马萨林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想打开小门,但是他手抖得太厉害,找不到锁眼。

“把钥匙给我,”达尔大尼央说。

马萨林把钥匙交给了他,达尔大尼央打开门,将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他算定下次要从这儿回来。

马车的踏板已经放下,车门开着,末司革东站在车门口,波尔朵斯坐在车子最里面。

“大人,请上车,”达尔大尼央说。

马萨林不用他再说第二遍就急忙上了车。

达尔大尼央跟在他后面上了车,然后末司革东关上车门一面不断地哼着,一面费力地爬上马车后面的位子。他原来想借口伤口还很疼,不想出门,可是达尔大尼央对他说:

“如果您愿意您就留下来,亲爱的末司革东先生,不过我事先通知您今天晚上,巴黎将烧成一片焦土。”

末司革东听了这句话,就不再要求什么,并且表示他准备永远跟随他的主人和达尔大尼央先生走,哪怕走到天涯海角。

马车起步了,马跑得不快不慢,一点儿也让人看不出马车上坐的人都急着赶路。红衣主教用手帕擦擦前额上的汗,再望望四周。

他左边是波尔朵斯,右边是达尔大尼央,两人各看守一扇车门,两人用身体掩护着他。

在他对面,前面的长椅上,放着两对手枪,一对在波尔朵斯面前,一对在达尔大尼央面前,两个朋友每个人身边还有一把剑。

走到离王宫一百步远的地方,一支巡逻队拦住了马车。

“口令?”队长问。

“是马萨林!”达尔大尼央哈哈大笑,说。

红衣主教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根根直竖。

市民们认为这个笑话挺精采,他们看到这辆马车上没有纹章,也没有人护送,根本不会相信真的能有这样冒失的行动。

“一路顺风!”他们齐声喊遭。

他们让马车过去。

“哎!”达尔大尼央说,“大人认为这个回答怎样?”

“您真有头脑!”马萨林大声说。

“对于这一点,”波尔朵斯说,“我明白……”

在小田野街走了一半的时候,第二支巡逻队拦住了马车。

“口令?”巡逻队的队长高声问道。

“大人,快藏好,”达尔大尼央说。

马萨林在两个朋友之间低下身子,给他们两人一遮盖,他完全看不见了。

“口令?”依旧是那个嗓音不耐烦地喊道。

达尔大尼央觉得有人拦住拉车的马。

他从马车里伸出半个身子。

“嘿!是布朗舍!”他说。

那个队长走了过来,果然是布朗舍。达尔大尼央早就听出了他以前的仆人的声音。

“怎么!先生,”布朗舍说,“是您?”

“我的天主呀,是我,亲爱的朋友。这位亲爱的波尔朵斯刚才挨了一剑,我送他回他的在圣克卢的乡间住宅去。”

“啊!真是这样吗?”布朗舍说。

“波尔朵斯,”达尔大尼央说,“如果您还能开口说话,我亲爱的波尔朵斯,对这位好心肠的布朗舍说一句话吧。”

“布朗舍,我的朋友,”波尔朵斯用痛苦的声音说,“我伤得很重,假使你遇到一位医生的话,你能叫他来看我,那我可是太高兴了。”

“啊!伟大的天主!”布朗舍说,“多么不幸啊!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我以后再对你说,”末可草东说。

波尔朵斯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声。

“你让开给我们过去,布朗舍,”达尔大尼央声音放得很低地说,“不然的话,他活不了多久了,他的肺部给刺伤了,我的朋友。”

布朗舍摇摇头,那副神情就好像在说:这样的话,事情可就要糟了。

接着,他转过身来对他乎下的人说:

“让他们过去,都是朋友。”

马车又起动了,马萨林一直屏着呼吸,现在才敢喘一口气。

“bricconi!437”他喃喃地说。

在离圣奥诺雷门几步远的地方,他们又遇到了第三支巡逻队,这支队伍里的人一个个外貌凶恶,很像一些强盗。他们是圣厄斯塔什教堂广场那个乞丐手下的人。

“当心,波尔朵斯!”达尔大尼央说。

波尔朵斯伸出手去想拿他的手枪。

“怎么啦,”马萨林说。

“大人,我相信我们遇到坏伙伴了。”

一个人拿着一把长柄镰刀向车门走过来。

“口令?”这个人问道。

“喂,伙计,”达尔大尼央说,“您不认识这是大亲王先生的马车吗?”

“不管什么大亲王不大亲王,”这个人说,“打开车门:我们在这儿守卫城门,不弄清楚是什么人,谁也不能通过。”

“怎么办?”波尔朵斯问道。

“不管他!冲过去,”达尔大尼央说。

“可是怎么冲呀?”马萨林说。

“穿过去,或者踩上去。车夫,快跑。”

车夫扬起了他的鞭子。

“不准向前一步.”那个仿佛是领头的人说,“要不我就砍断你们的马腿。”

“该死!,波尔朵斯说,“这太可惜了,这几匹牲口每匹花了我一百个皮斯托尔呢。”

“我以后每匹付您两百个皮斯托尔,”马萨林说。

“好呀,可是他们砍断马腿以后,就要砍我们的脖子啦,”达尔大尼央说。

“有一个人往我这边来了,”波尔朵斯说,“我要不要杀死他?”

“杀死他,如果您做得到,用拳头打,非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开枪。”

“我做得到,”波尔朵斯说。

“好,来开车门吧,”达尔大尼央对那个手拿长柄镰刀的人说,同时他握住一把手枪的枪管,准备用枪托来打对方。

那个人走过来了。

在他走来的时候,达尔大尼央为了自己的行动能够更自由一些,就从车门里探出半个身子。他的目光落到那个乞丐样的人的脸上,一盏灯的灯光照亮了那张脸。

他肯定认出了这位火枪手,因为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死人一样灰白,达尔大尼央肯定也认出了他,因为他的头发都根根直竖起来了。

“达尔大尼央先生!”他向后退了一步,叫道,“达尔大尼央先生!让车子过去!”

也许达尔大尼央正打算要回答他,可是突然响起一下声音,好像一只大铁锤敲在一头牛的头上似的。这是波尔朵斯击倒了冲他过来的那个人。达尔大尼央转身一看,那个倒霉的人躺在四步远的地方。

“现在得赶快跑!”他对车夫叫道;“快,快!”

车夫拼命用鞭子抽马,那儿匹骏马跳了起来,他们听到了一阵阵惊叫声,就像给撞倒的人发出来的。接着,他们感到激烈的摇动,两只车轮刚刚碾过一个柔软滚圆的人的身体。

以后有一会儿毫无一点点声音。马车穿过了城门。

“去王后林荫大道!438”达尔大尼央对车夫叫。

然后他转身对马萨林说:

“大人,现在您可以念五遍天主经和五遍圣母经,感谢天主救了您,您得救啦,您自由啦!”马萨林只用一声呻吟来回答他,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奇迹。

过了五分钟,马车停下来,到王后林荫大道了。

“大人对他的护送人满意吗?”火枪手问。

“先生,非常高兴,”马萨林说,同时大着胆子将头伸到车门外面;“现在您就照这样去接王后吧。”

“这要容易一些,”达尔大尼央跳出车子,说,“杜·瓦隆先生,我把大人托付给您啦。”

“请放心,”波尔朵斯伸出手说。

达尔大尼央握住波尔朵斯的手,使劲摇着。

“哎哟!”波尔朵斯叫了起来。

达尔大尼央惊奇地望着他的朋友,问道:

“您怎么啦?”

“我相信我的手腕给扭伤了。”

“见鬼,您打得也太狠了。”

“不得不这样,我那个人就要朝我开枪了;可是您,您是怎样摆脱掉您那个人的。”

“啊,我那个人,”达尔大尼央说,“他不是一个人。”

“是什么?”

“是一个幽灵。”

“您……”

“我把它赶走了。”

达尔大尼央不再多做解释,他拿起放在前座上的手枪插在腰带上,又披上披风。他不愿意从他原来出来的城门回巴黎,改向黎塞留门走去。

[注]

434 西西里岛,在意大利。

435 安茹,法国旧省名。

436 

1282年复活节后一星期一那天,在西西里岛,晚钟召唤教徒晚祷,这时反对法国的查理一世的西西里人开始暴动,杀死许多法国人。查理一世当时是西西里的国王。历史上将这场大屠杀叫做“西西里的晚祷”。

437 意大文:混蛋。

438 是巴黎一处著名的散步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