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武雄对他所熟悉的高林路子萌生杀机的经过,似乎不必在此细表。报纸上常见的杀伤事件,除了金钱的利害关系之外,多是起自爱情的纠纷。从前的新闻报导,总是用“痴情”这个词儿。泽田武雄杀害路子,不外也是常见的“痴情”凶案。你可以说,那是因为床头金尽,她对他冷淡了;或者泽田发现女人另外有了男人,一怒之下就如何如何。如果是两者兼而有之,那动机就更强烈了。泽田从一定的薪金里勉强挪出一笔去进贡,另外也有若干可能造成他失业的不法行为。他冒着好大的险来讨好她,所以一旦知道了她不忠,即使是像他这种理智的中年男子,也会萌发杀机的。

总之,某日傍晚,泽田武雄在路子的公寓里,把上班前的她绞死。所幸他从来也没有让任何人看过她出入这个房间。这一点,平时他就从路子口里证实过了。“这个公寓好方便呢。还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来我这里……”她笑着这么说。

也正是这样的一个条件给了他勇气。不管怎么冲动,杀了人便会考虑自己的安全。如果有人知道他来她的公寓,他必定会自我克制一番的,因为他当然不想去坐牢。这所公寓设计成不让访客被人看到,也助长了犯罪的动机。

泽田看清女人断气,这才四下打量了房间内部。只要可能使他露出行藏的物品,绝对不能留下来。他记得从来也没有给过她任何足以暴露自己身分的物件。把客人带到她上班的地方,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好久以来就没有再去过。酒廊女侍被杀,警方第一个侦查对象必定是常常叫她的客人。而且顺序是从最新的客人开始才是。就这一点来说,侦查的箭头轮到他,该是好久以后的事,而今天这个时刻的不在场证明也安排过了。最怕的是把推卸不了的证物留在这里,那就百口莫辩了。

有什么东西送给她,可能成为物证的?他想。他正站在已经死亡的她的旁边。她敞开胸口躺着。他觉得她的胸脯好宽。

对!泽田想起了那只坠子,在雅典买的波斯星象仪。是在豪华地毯、玩具弯刀等种种土产品当中发现到的东西。在日本是找不到的。并且以前发生的失窃事件里,在辖区警所里登记有案的物品。最不可否认的是边缘上一条小小刮痕。即使在日本找到同样东西,那条小小刮痕却是全世界里唯一的。

如果警方来查这个房间时,发现到那只星象仪,那就不得了啦。虽然不是同一所警署,可是因为是罕见的物品,警方必定千方百计查证这件东西的来龙去脉。这么一来,泽田那边的警署人员必定也会听到消息。想到这里,泽田几乎拚命起来了。

通常都是放在三面镜镜台上的,这一刻都不见了。藏到哪儿去了呢?路子一直都是随便把它一放的。难道是转送给别人了?泽田但觉血潮往上直冲,耳朵里也响个不停。那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弄不好会扼住我的脖子呢……。

他把镜台的抽屉拖出,在榻榻米上翻过来。种种化妆品一下子散落一地。当他从其中找到波斯星象仪时,整个人似乎都往天空升上去了。接着是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想来路子必是镜台上东西太多,它碍手碍脚的,便掷进抽屉里。她应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是泽田送给她的。这一类事,她是可以守口如瓶的。

泽田几乎把那只星象仪的模造品当做自己的命根一般地,塞进口袋里。

倒霉的小偷又落网。也是正在闯空门的当口,被邻居看到,一群街坊们把他团团围住,他只得乖乖就逮。

这次是品川地方做的案子,因此是这边的警署抓到他。他早习惯了,人似乎也挺爽快,几个案子都吐实了。可是因为做的案子不少,侦讯花了不少时间。一连几天,他都给提出来问话。

某日,做值讯笔录的刑警好像闹消化不良,双手压住肚腹离席了。小偷太无聊,伸手就拿起随便放在那里的报纸来看。

他打开的还是社会版。头条是一桩车祸,那辆自用车给撞成两截,卡车车头也撞扁。死亡三人,重伤二人。是个大车祸呢,小偷摇摇头往下一看,却是“酒廊女侍命案,线索全部中断”。

随后往下看,凶案似乎是一个礼拜前发生的,被害者是酒廊的女人。刻正在过滤男女关系及酒廊常客,都未见有涉嫌重大的线索,专案小组正在多方搜证。忽然,小偷惊住了。女人被杀的地点是公寓,而这个地址,在他是似曾相识的。

这地址,不是那一幢公寓大楼吗?

记得也是个酒廊女侍。因为案子不是头一次上报,所以没有照片,但确实是那个女人。从镜台抽屉里,只找到三千圆的那个房间。

目前侦查好像很困难,针对被害人的交往情形与客人正在过滤,却苦无决定性的线索。他们是不是也查了那个波斯星象仪的课长呢?当然一定是第一个就查到他了,也许有了不在场证明。

侦讯的刑警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喂,好家伙,在看报纸?”

刑警狠斥了一声。

“对不起。警察先生,我看到这则女侍命案的报导,吃了一惊的。这女人住房,我知道一点点——是还没招出来的部分。”

“什么,你跟她是相好的?”

“不,不,不是那样的。我是踩过她那里的,我拿了三千块。”

“什么时候?”

“是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前,那是她被杀以前好久的事啦。好可惜。如果稍晚些日子,也许可以给我一点线索。”

“那么是还没破啦?”

“就像报上写的。”

“很冒昧请问你,被害的女人房里,有没有找到这么大小的圆圆的东西?”

小偷用手指比画了大小与形状。

“那是什么?”

“是我进了女人房里的时候,在三面镜台上看到的。我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上面有像尺那样的刻度。”

“那又怎样?”

“不瞒你,它是我以前在山手区的一个公司课长家偷过的东西。不,不,警察先生,那一次的事,我已经判过刑了啦。”

“喂喂。”刑警这时终于一本正经起来了。“告诉我,你偷的东西,怎么会在女人房里?”

“那一次,我不久就被警署那边抓了,那件东西也和别的一块给拿回去了。当然是交还给失主。我也很纳闷,怎么会跑到那个女人屋里呢?说不定是那个课长先生送给了那个女人。我在三面镜台上确实看到,所以凶案现场里一定也找到它吧。”

“等等。那个东西,你画个图来看看。”

刑警把纸笔交给小偷。小偷费了不少力气画出来。刑警看了半天,这才送到刑警队长那里。

队长又向上头报告,于是专案中心便接到电话了。

“是是,是一只像奖章、徽章那一类的。没有在被害人房里找到吗?这就怪啦。我这里抓到的小偷说是错不了。那就是说,这小偷进去后,可能有个人,说不定就是凶手,把它拿走。……是是,说不定凶手行凶的时候,怕成了证物,把它带走了。……名称吗?我们也不知道。是怪怪的,像是表。……是是,这小偷说,他不小心用小刀碰了一下,有一条刮痕,绝对错不了。他还认为警署那边的笔录里,一定有记载,叫什么,和持有人的名字都有……是是,那我们就等你们的大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