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年。在比良直树,发生于福井县深山里的事,犹之乎少年时代的记忆,渐趋杳远了。

其后他也听闻过宇津原平助老人被盗贼杀害的消息。学术界朋友之中曾经去过老人家的人,也不晓得从哪里听到的,模糊地知道这事。然而,比良所畏惧的刑警人员,终究未曾来看过他。可见侦查工作完全没有他这一边的线索。

比良尽可能地不去想杀老人的事。倒是偶尔会想起在闇夜的山路上结伴而行的山村女孩,特别是那张被灯笼火光照出来的面孔。那在他还是有助于转换杀老人的可怕记忆的浪漫情景呢。

又过了三年。在比良脑子里,杀害宇津原老人的事,就像细心打磨过的玻璃,不留丝毫痕迹了。即令偶尔在脑际闪掠而过,也觉得那是他所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所犯下的罪行。

再过了两年。易言之,宇津原老人遭杀害,已经过了七个年头。

有位历史学家,在一份杂志上发表了有关白石的“史疑”的论文。在这篇文章里,作者好像亲眼看过宇津原老人的“史疑”,还似乎颇为得意的样子。老人根本就没有“史疑”的啊……。

学者们多半都上了那位自称是加贺藩藩儒子孙的乡下老人的当。这就是说,有学问的人们,那么轻易地被一个无知的藏书狂老人当猴子来耍。

这时候,比良在大学里已晋升到更高的地位,看过杂志上的这篇文章后冒起火来了。把根本没有的“史疑”当做有,扬扬得意地撒谎的学者的无耻行径,使他怒不可遏。他按捺不住,在一份杂志上着文发表,暗中谴责那位学者,并写出“史疑”不存于世的理由。此文发自他的绝对信心,深具说服力。因为别的学者们仍然受到老人幻想里的“史疑”的影响,尽管有所疑义,却也未敢坦陈意见,故此比良肯定的“史疑”否定论,颇引起世评,深受注目。

还有,老人的儿子在乃父死后,将所库藏的古书悉数付诸一炬,因而许多人都相信“史疑”也同时化为灰烬了。儿子是怪罪这些虫咬的故纸堆是使父亲偏执,也使家庭离散的元凶,所以才一气之下,采取了这种断然措施的,学者们都为此大失所望了。

比良有一枝好文笔,演讲、座谈都甚为叫座,经常受邀到各种场合去露脸。这就是说,他成了一个普受传播媒体欢迎的学界明星。有一次参加电视座谈会,从此受电视台瞩目,经常被拉去对谈,或当主持人。他的口才确实巧妙,几乎成了电视界的学者艺人,在各家庭的电视间赢得了广大的名声。

……然而,事情总是在完全无关的地点,突然地,而且毫无来由地发生的。并且有时候,也会被看不见的一条线牵引着,系到其他的事情上面。秋间,在歧阜县的越前附近山村发生的一桩妇女凶杀案,该也是个佳例。

根据地方报纸的报导,这山村里的一个农人,被妻子的不贞行为激怒,竟用割草镰刀把她砍死。这不贞行为是说,这位妻子在结婚当时即有两个月身孕,而丈夫则被蒙在鼓里。这是说,两人结婚才八个月,妻子即产下一子。当初,妻子说是早产,所以丈夫虽然仍有怀疑,还是接受了这说法。可是,这孩子渐渐长大,觉得孩子的脸相完全不像自己,还越长越不像。农人是个丑男子,孩子却是白皙而极其可爱,也不像母亲。这位父亲的脸是方的,母亲是圆的,孩子却是细长的。

这便成了夫妻间长久以来的纷争。丈夫认定妻子在过门之前就已经怀了情夫之子,妻子则顽强地否定。于是夫妻间经常反目,丈夫虐待孩子,妻子则强烈反抗,结果竟演变成这样的惨剧。

报纸上的报导约略如此,但意外地,世上却还有好事之徒。

这人从被杀的妻子在结婚时即有二月身孕回头算,推定了大约的受胎日,然后想起了越过美浓境山区的越前这边的村子里,以古文书的收藏而名闻一时的宇津原平助老人,正是是日前后被杀。

不凑巧的是这位好事之徒又是一名乡土史家,故此,宇津原老人收藏“史疑”,以及有段期间东京的历史学者为求一睹为快而络绎于途,且全部失败的往事都知之甚稔。这还不止,连不久前,以畅论白石的“史疑”不存于世而名噪一时的比良直树该篇论文,也曾经寓目。

这人还在电视座谈上,以及杂志上所刊露的照片上,熟悉比良的长相。在他的脑子里闪过的一个飞跃的推理,对比良直树来说,实在是一桩不幸的事。

乡土史家专诚跑到发生惨剧的那个农家,往见那个少不更事的遗孤。脸相与比良肖似,且身段动作习癖等,亦颇多与比良相似之处。

他到她娘家,问出了她婚前约两个月,爬过山口到越前那边的亲戚家参加葬礼,连夜赶夜路回来的事实。这便是七年前六月一日晚上的事。这一天,也正是宇津原老人被杀的日子。

老人凶案至今仍然悬而未破。连凶手的逃亡路线也无法查出来。不过村人们却也言明,当天曾有过一位陌生绅士,造访被害人的家。这个绅士是否就是真凶呢?警方也无从判断,依然是个谜。

乡土史家打开地图,想到一个可能:被杀的农妇婚前受胎,是否即在凶手逃亡路线上?

乡土史家综合了多种资料,最后到警局去提出自己的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