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犬?”当听到越智从坊城邮政局打来的电话中提到柴犬两字时,香春银作吃了一惊。

可是,这与户仓凶杀案中出现的柴犬没有关系。一条是九州的狗,另一条是四国的狗。户仓凶杀案的凶手末田三郎的爱犬,已经从河底被打捞上来,当时只剩一堆尸骨。

不过,出现在福冈县针江和钟崎之间海边的小狗和它一样,也是淡棕色的柴犬。

淡棕色的柴犬在全国范围内估计有几十万条吧?无论在什么地方出现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下坂一夫用石块扔柴犬的异常举动。下坂一夫当时非常焦躁难耐。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的神经?是柴犬吗?

下坂一夫不愿意去针江。他妻子的姨妈家就在那边,即使妻子恳求他去,他也不肯顺道去看一下。

这是为什么?下坂为什么讨厌去针江呢?柴犬刺激到他的神经,也是因为他被迫到他讨厌的地方心情不好所致?巴士游是为祝贺他而组织的,因此他不能拒绝,这对他来说成了强制性的活动。不过,如果要去别的地方,说不定他就会兴高采烈地参加。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是这次祝贺活动的主角嘛。

“下坂一夫是在今年九月结的婚吧?”香春课长在电话里向越智确认。

“是的……因为对方已经有了,才跟她结的婚。”

真野信子说到大阪工作结果不见了踪影是八月份的事。

“越智君,你们这就离开坊城,今晚住福冈,明天好去针江。”

“是。”

“你们到针江去见见下坂妻子的姨妈姨夫,打听一下下坂夫妇结婚后到底有没有去过他们家。对了,景子的姨夫是什么职业?渔业还是农业?”

“据说是织幡神社的神主。”

“神官啊。那他一定会说真话吧。”

“我们去见神主了解情况,然后呢?”

“听了你们的汇报我再安排。估计你们要到明天中午才会打电话过来吧,我会在这之前考虑好你与门野君下一步的行动。”

“明白了。”

“你们的身体还吃得消吧?”

“没问题啊。”

越智精力充沛地笑着挂断了电话。

下坂一夫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去针江?他好像也没有跟他夫人的姨妈姨夫吵过架。这到底是为什么?

“麻烦你到图书室借一本福冈县的地图。”香春课长对身边的课员说。

课员将地图拿来,在香春课长面前桌面上摊开。

由于听了越智的说明,香春课长大致了解了针江的位置,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带位于福冈市的东北角,地形上突入大海。海岸中部有两个岛屿,大的叫大岛,小的叫地之岛。正对岛屿的海角就是钟崎。以此为界,往西是玄界滩,往东则是响滩。

手指从钟崎这个地名稍稍往东移,就是针江。香春课长注视着地图上的这一小部分,那次为祝贺下坂一夫的旅行时,午餐就是在这两个地点中间吃的。

这一条海岸线由南面的山体延伸而出,山体中间的山峰有五百来米高。海岸线旁有一条公路。看来巴士一日游就是在这一带中途下车吃午饭的。那条柴犬也出现在那里。

可是,古贺吾市说那条小狗被下坂一夫扔中后,既没往钟崎方向逃,也没逃往针江,而是逃向海岸相反方向的山里。在山的南面确实有个小村落。这么说来,那条小狗是从那个小村落跑到海岸边来玩的?

福冈与北九州间的鹿儿岛铁路干线在这条海岸线及山丘的南面。3号国道与铁道线并行。

赤间车站前有一条路往北可直达钟崎,要到针江去,可以从赤间车站向东一站到海老津站,海老津站前有一条路向北延伸至针江。这两条路的延长线就是海岸边的那条路。

然而,另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山中村落。

3号国道与鹿儿岛铁道线并行,在铁道钻入隧道的地方与铁道岔开,通往那条小路。

越智和门野在博多住了一宿,第二天早晨八点,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针江。出租车司机不知道他们两人是警察,但从他们的口音很容易能听出是从其他县来的,四国方言颇具抑扬顿挫,与关西方言很相似,于是他开上3号国道后,不时给他们介绍沿路的情况。

“这里是东乡。宗像神社就在这儿往北三公里处。”

“哦,是吗?就是《古事记》中记载的那个祭祀三柱女神的神社吧?”

越智与司机攀谈起来。他觉得总不能对别人太冷淡,因为接下来说不定还会麻烦人家呢。

门野摊开地图,每经过一个路口,他都在地图上仔细做一个记号。

过了赤间后,国道成了上坡路。周围全是山,树叶凋零,野草和芒草已经发黄。

“司机师傅,那座山好高啊,叫什么名字来着?”

越智用手指了指左边的车窗。远处的丘陵处有一座凸起的山峰,山顶呈三角形。

“那个叫桥仓山,是这一带最高的山峰。”司机瞟了一下左侧车窗说。

“那座山后面就是大海了吧?”

“是啊,是响滩。从我们刚刚经过的赤间往北走就是钟崎。那里夏天是海水浴场,到了秋天是个钓鱼的好去处。”

“哦,从刚才经过的小镇可以到钟崎。这么说,从钟崎到针江的那段海岸路线,也在高山的后面?”

“是的。当然了,从赤间到钟崎绕一下也能到针江,但从海老津车站走国道过去比较好走。”

“从钟崎到针江的海岸公路路况不好?”

“不是,那里的路才铺过,好着呢。但比较窄,又弯弯曲曲的,开起来比较费时间。不过,路边大海的风景很好。从针江回钟崎的时候,你们可以走那条道试试。”

“也是啊,看情况。”

那段沿海公路正是载着下坂一夫的巴士经过的公路,这还是途中他们下车吃午饭的休息地,所以有必要实地观察一下。

“从这里往前就是国道的坡顶,正好从海老津隧道的上面通过。”

司机在作这番说明的时候,越智的目光一直落在左边车窗的外面。

“司机师傅,从这里有路通往山里吧?”

“哦,那是条山间小路,通往菅原。”

出租车并未降速,那条小路的路口一眨眼就落到后面去了。

“原来叫菅原。那里大概有多少户人家?”

“小村落嘛,大概也就四五十户人家吧,都是种地的。最近好像在种橘子。”

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山丘就到了海老津。车站在右边的高地上。出租车从这儿开出了国道,驶入右边的县道,与隧道擦肩而过。县道的入口处立着一座鸟居,出租车从鸟居下驶过。

“刚才那座鸟居是织幡神社的吗?”

“不太清楚,或许是吧。”

司机对宫地神社和宗像神社比较熟悉,但好像对织幡神社不太了解。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他们到了针江。一过松树林,眼前枯槁的田野顿时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响滩上海水的颜色很深,蓝得发黑。天空万里无云,阵阵狂风激起惊涛骇浪。海边的防波堤上不时溅起白色的浪花。停止作业的渔船都停靠在港湾中。道路边是成排的民居,为了抵御寒风,家家户户几乎都关着门。

“哦,那就是织幡神社啊。这一带我们也不常来啊。”

出租车司机说着抬头望着棕色屋顶。长满松树的山坡上露出了一个屋顶,屋脊上耸立着交叉的长木。越智和门野开始沿着陡峭的旧石阶往上爬。

走进神社的院子内,四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透过林间的缝隙可以望见下面的大海。神社的建筑古色古香,一旁有一家社务所,也显得陈旧不堪。神社的大门紧锁着。

“劳烦你们千里迢迢到社务所,真是过意不去啊。”一所高中的会客室里,织幡神社的神官低头对客人寒暄着。这位神官在这所高中教授语文。越智和门野刚才下了石阶,在拐角处的一户人家打听了神社的位置,于是就找到了这里。他们两人各自递上了印有头衔的名片。

两位四国来的警察费了很大的劲儿向景子的姨夫说明,他们到这儿来不是调查与下坂一夫夫妇有关的案子的,是为了另一件案子的人证物证,来了解一些情况作参考。这种借口似乎是侦查员的惯用伎俩。

“下坂君跟景子结婚后,一次也没来过我家。”

这个五十出头的男人,皮肤黑黑的,这使得他头上的白色短发看起来更白了。回答时,他虽然露出了微笑,但也没掩饰住他不太愉快的神情。

“这是为什么呢?”越智见他一点也没有要庇护他外甥女婿的意思,就毫无顾虑地问。

“这不清楚。年轻人也许觉得到我们这种老夫老妻的家里来玩没什么意思吧?”

“不过,这是礼节呀。按礼节,下坂君怎么说也得来呀。”

“景子跟下坂君交往时就没跟我们商量。既然他们两个人要好,景子又怀孕了,总该跟我们交代一声吧。不过,我们还是照顾到应有的礼仪,赶到唐津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景子也不愿意到你们家里来?”

“不,她应该没这么不情愿。可是,如今她挺着个大肚子,就是想来一个人也来不了。”

“十一月初,下坂君跟博多的文学爱好者一起坐巴士经过针江海岸。那时,他顺道过来看望你们了吗?”

“这事还是后来景子写信给我们才知道的。景子在信中写了没来的原因,可我夫人心中还是不舒服。当然了,也可能是女人的嫉妒心理吧。”

“嫉妒心理?这话又该怎么说?”

“下坂君家在唐津开着一家很大的陶器店,也算是有钱人家。下坂君靠家里资助,也打算在博多的繁华地段开一家分店,可谓是家道一派欣欣向荣。而我呢,只是一个贫穷的教师、乡下的神官而已。我夫人于是有点嫉妒下坂。”景子的姨夫苦笑道。

“或许下坂君正为准备开店忙得不可开交吧。”

“景子也这么说。可博多到这里开车只要一个半小时,想来随时都能来。既然他们不愿意来,我们自然也不能勉强。只是我们要去博多,也不会到下坂君家去。”很明显,姨夫的胸中憋着一股气。

“下坂君以前也从没来过针江?”

“怎么可能没来过?在唐津他们的婚礼上,下坂君的哥哥说‘以前曾经和弟弟一夫去过一两次针江’,还说‘两年前还和一夫经过针江’。”

根据香春课长的指示,越智与门野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确认下坂结婚后有没有来过针江。现在,访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越智表示感谢,从椅子上站起身。

“下坂君有没有来过我家的事,对你们调查别的案子真那么有参考价值吗?”神官仍很疑惑,皱着眉头问。

“有参考价值啊。至于怎么有参考价值,由于牵涉到案件的内情,不能告诉您……还请您原谅。”越智低下头,重重地行了好几个礼。

下坂景子的姨夫将他们两人一直送到了高中的大门口。这位神官身体单薄,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有些晃晃悠悠的。学校离渔民小镇只有一小段距离,在这里既能看见山,也能看见海。山脚直逼海岸,公路在山脚处拐了个弯,看不见了。

“去钟崎的路,就是那一条吧?”越智用手指着问。

“是啊。从这儿到钟崎大概有十五公里。一路上的海景十分壮观。”

景子的姨夫应该不知道,下坂一夫和古贺吾市他们乘的巴士曾在这风景绝佳的地方停留过。他们在这里边欣赏风景边吃午饭。下坂一夫还用石块砸了一条从山里跑来的柴犬。

“哦,那座高耸的山就是桥仓山吧?”越智手指着左侧问。山峦重重叠叠,一座三角形的山峰耸立其中,与在3号国道上看到的形状稍有不同。

“是的。你知道得很多呀。”

“是刚才的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们的。那座山峰的标高大概多少?”

“五百米左右。由于它离海岸比较近,周边的山丘又都比较矮,所以它就显得很高。”

“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看到这座山峰吗?”

“嗯,一般都能看得见。这种形状的山称为神奈备型山,就像大和的三轮山一样,是一座独立的山峰。你看那座桥仓山不是跟三轮山很像吗?山顶上有神灵居住的神篱。由于自古以来到这座山附近的船只总会对它遥遥相拜,所以在针江的海岸处就建了一座织幡神社。”

“哦,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个缘故。”

“正因为这样,桥仓山的南侧山麓也建有织幡社,不过只是一个小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清静所在。”

“哦,是这样啊。”

越智注视了一会儿神奈备型的桥仓山。从这儿当然看不到山的南麓,更不可能知道今年八月,在这山中清静的织幡社小祠堂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松林深处有一座小庙,庙旁有一块花岗岩石柱,上面镌刻的“织幡宫”三个字有些风化,刻痕中还长满了青苔。

“啊?在这地方?”

真野信子被下坂一夫牵着手拉进草丛中时那通红的脸庞和羞涩的语调,现在,世上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

“在桥仓山的南麓,有一个叫菅原的村落吧?”越智问织幡神社的神官。

“是啊,是啊。”神官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知道得真多啊”。

“到那个村落去的话,走哪条路比较好呢?”

“那就要从这儿稍稍倒退一段路,从松树林那儿的一条路通向山里。不过是一条狭窄的小路。”

“那条小路可以一直通到3号国道吧,就在国道的坡顶往西一点的地方?”

“是的。你真的知道得很详细啊。”

“哪里哪里,来这儿的路上,我从出租车里看到过,只是大致瞎猜的。我猜想,从这儿到钟崎的途中,应该也有一条通往菅原村落的道路吧?”

“不,这倒没有。只有一条仅能通过一个人的山中小径。”

“那么,走那条小径的话,从海边到菅原大概有多远?”

“那条小径是直线路径,大概只有两公里左右吧。但要翻山,走起来很够呛吧。我可从未去过那里。”

“哦,是吗……问一个唐突的问题,在针江镇上有人养柴犬吗?”

“柴犬?”

这个问题确实比较唐突,不过神官马上做了回答。

“没有。这里是个小地方,就这么几家人家,谁家要是养了狗,大家都会知道。我是神官,也是高中教师,对针江的每家每户都很了解。这里没有哪家养柴犬。”

越智他们按照神官的指点,坐出租车折回到松林的地方,然后驶向山中。开了没多久,柏油路面就被红土山道取代了。

“我觉得快要真相大白了。”越智对门野说。因为有司机在场,他不能多说。

“嗯,下面就是关键了。”门野说。他的手里捏着地图。

出租车司机对红土和石子铺就的路面十分头疼,但不一会儿就下坡了,接着又重新上了柏油路面。这时,他对后座上的两位乘客说:“菅原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