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里登的工人,大多是德国人和爱尔兰人,他们对刚刚叙述的事件还一无所知。下班时,工程师将必须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带班师傅,并吩咐他悄悄地把事件情况告诉工人们。

带班师傅是一个新罕布什尔男子,经历过动荡不定的生活。原先决定干建筑,并且也在这个行业里干了多年,但不能自立,所以便另起炉灶,干起了别的他觉得油水大的行业,可他不走运。这样他就离开东部地区,决定到密西西比去碰碰运气,但可惜在这儿也是两手空空,一事无成。如今,他在谢里登有了一个职位,在这里,他早先学到的知识有了用武之地,然而他不满足。他成了一个冒险家,对正常的有秩序的生活不可能再感到合意了。

这个男子,他叫沃森,一听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极为高兴。“谢天谢地,这种平庸乏味、千篇一律的生活终于要结束啦!”他说道,“我那枝陈旧的来复枪长期放在旮旯里,它早渴望显示一下自己了,我估计它今天将找到这样的时机。您提到的名字,我觉得耳熟,红发康奈尔?他本该叫布林克利,是吗?”

“是的。他现在的头发染成了红色,他那生来就有的头发应该是深色的。”

“那他可能就是我曾经碰到过的那个小子。那次相遇,我几乎把命都丢了。”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相遇过?”老枪手探问道。

“两年前,确切地说,是在格兰德河上面。我同一个伙伴,一个名叫埃里克-恩格尔的德国人到过犹他(州)的银湖。我们要到普韦布洛去,然后沿着阿肯色公路到东部地区,去为一个可使我们成为百万富翁的企业弄到工具。”

老枪手仔细听着。“那个男子叫恩格尔?”他询问道,“一个可带给你们百万美元的企业?我可以了解得更详细一点吗?”

“那还用说!我们虽然许诺守口如瓶,但这百万美元已化为泡影,因为计划没有实现,这样我估计我不再受严守秘密的许愿的束缚了。事情涉及发掘一个埋在银湖里的巨大宝藏。”

工程师发出一阵冷漠的怀疑的笑声,所以带班师傅又继续说了下去:

“事情听起来离奇,先生,虽然如此,它却是干真万确的。枪手先生,您是知名度最高的西部地区男子之一,假如您愿意听听叙述的话,您将听到和了解到某些您几乎不会相信的事情。也许您不会嘲笑我的话吧。”

“这我绝对不会,”老枪手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乐意,而且我也有足够理由这样做。我甚至了解到,银湖深处确实埋有宝藏。”

“是这样?好了,我现在可以心安理得地起誓:这个宝藏是确实存在的。那个向我们讲述此事的男子,肯定没有对我们说谎。”

“他是谁?”

“一个年老的印第安人。我还从未见过这么老的人,他憔悴得简直是皮包骨头。他对我们说,他经历过远远超过一百个夏天。他自称豪艾-柯拉克霍,还告诉我们,他原来叫伊哈奇-塔里。这样的印第安人名字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

“这我清楚,”老枪手插话道,“第一个名字属于通卡瓦语,第二个名字属于阿兹特克语,两个名字的意义相同,亦即‘爷爷’。沃森先生,您继续讲!我很想知道,您是怎样同这个印第安人结识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离奇的事。我把时间搞糊涂了,在山里呆的时间太长,我遇到了第一场雪的袭击,没办法下山,因此,我得在山上呆着,寻找一个我可以过冬的地方,我一直来到银湖,见到一间小石屋,里面冒出烟来。我得救了。小屋的主人正好是那个年老的印第安人。他有一个孙子和一个曾孙,名叫大熊和小熊,他们……”

“噢!是宁特罗潘-豪艾和宁特罗潘-荷摩施吗?”老枪手插话说。

“是的,印第安人的名字就是如此。先生,您也许认识这两个人吧?”

“认识。说下去,说下去!”

“两个‘熊’去了沃萨奇岭那边,他们得在那儿呆到春天。冬天来得太早,无法通过厚厚的积雪从那儿到银湖这边来。这样我只碰见了老人一人,但在他的房子里也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叫埃里克-恩格尔的德国人,他和我一样也是来这儿躲避的。我认为说得简短些比较合适,我只想说,我们仁在一起度过了整个冬天。野味儿有得是,我们不必挨饿。但是严寒严重地摧残了老人,他的身体越来越糟。他慢慢地喜欢上我们,因为我们帮了他某些小忙。为了向我们聊表谢意,他把银湖中藏宝的秘密告诉了我们。他有一张古旧的皮,上面有有关地方的标记和描绘,他允许我们临摹。幸好恩格尔随身带有纸和铅笔,我们可以绘图。那张皮,老人不愿给我们,而要为两个‘熊’保存起来。他在死前的当天已将它埋藏。我们尊重他的意愿,没有进行调查,所以我们不知道它藏在哪里。我们把他埋葬后,我们便起程了。恩格尔把那张藏宝图缝到他的猎人服里。”

“你们没有等到两个‘熊’回来吗?”老枪手问道。

“没有。”

“你们应该等。藏宝图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的。再说,你们拥有宝藏的权利是有争议的。两个‘熊’毕竟首先拥有这方面的权利。”

“可能是这样。可我们被大雪困扰了数月之久,渴望见到世人。事实上我们也很快就来到人群中了,可来到什么样的人群中呢?我们遭到了一群犹他州的印第安人袭击,被洗劫一空。他们肯定想把我们杀掉,可当他们获悉,我们曾关照过老人,并在他死后将他埋葬时,便饶了我们的命,把衣服还给我们,让我们离开了。但是他们把我们的武器扣下了,使得我们几乎束手无策。到了第三天,我们幸亏,或者毋宁说,不幸地遇上了一个猎人,我们从他那儿得到了肉。听说我们要到普韦布洛去,他便借口也要到那儿去,允许我们同他结伴而行。”

“那是红发布林克利吗?”

“是的。他虽然自称是别的什么,但我后来获悉,他就是叫这个名字。他向我们探问情况,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只是没有告诉他关于宝藏和那张恩格尔随身带着的藏宝图的情况,因为他那副样子叫人无法信任。当然,我们的嘴严对我们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只有他有武器,他经常外出打猎。他走后我们两个在一起几乎只谈论宝藏的事。有一回,他悄悄地回来,溜到我们背后窃听我们谈话。随后他再次外出打猎时,便要求我跟他一起去,说什么四只眼睛比两只眼睛强,看得更清楚。过了一小时,当我们已远离恩格尔时,他对我说,他什么都听见了,说要把藏宝阁拿走,作为对我们不信任他的惩罚。说着他拔出短刀,朝我扑来。我奋力反抗,但是徒劳。他的短刀捅进我的胸脯,幸亏没有刺进心脏,他误认为我已一命呜呼。我醒来时,见到身边有一群移民,他们发现了我,并为我包扎好了伤口。我把所发生的事讲给他们听,可这毫无用处。这些移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跟踪凶手的足迹。由于我既无法找到恩格尔的坟墓也没发现他的尸体,我估计他虎口逃生,已逃脱了凶手。”

“是的,他逃脱了。”老枪手点点头。

“怎么?”带班师傅询问道,“先生,这事儿您知道?”

“是的。以后再谈论此事,您继续讲下去!”

“我只好向最近的移民点求助,得到了很好的招待和支持。在那里,半年的时间,我什么活都干,以便挣足钱,再到东部地区去。”

“您要到哪儿去?”

“到恩格尔那儿去。我知道,在肯塔基州的拉塞尔维尔,他有个兄弟,名叫马克斯。我决定去探访他这位兄弟,以便在那里为我们去银湖的长征做好准备。我到那里时,听说马克斯已移居阿肯色州了。具体去了哪里,没人能告诉我。听说他在他的邻居处给埃里克留下过一封信,埃里克也确实到过那里,拿到了信,信里肯定会写明新的住址。但随后埃里克又离开了,而那个邻居在这期间已命归黄泉。在拉塞尔维尔,埃里克讲述了惊险的事件,并称我的‘凶手’是布林克利。他是怎样、以什么方式知道这个名字的,这我不清楚。好了,这就是我要向你们讲述的。如果布林克利这个名字是对的,那么我很高兴同这个恶棍后会有期。我认为,我跟他算账的日子到了。”

“还有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打算,”老枪手补充说,“此外,有一点我还不清楚。刚才您说,布林克利的红头发是染的。这事儿您怎能知道呢?”

“很简单嘛。他跟我们呆在一起时,由于染料短缺,我们便能发现他那深色的头发。”

“很好!毫无疑问,您跟这个红发康奈尔有过瓜葛。这个人恶贯满盈,但愿我们今天能够了结他的性命。”

“我也衷心希望此事成功。可您还未告诉我,我们怎样抵抗这可预料到的进攻呢?”

“此事,您现在还不必知道,您会在适当的时刻了解到的。工人们首先必须保持镇静。他们要准备放弃睡眠,也要把自己的武器摆放得有条不紊。在午夜之前,他们就要登上列车,列车会把他们送到有关地点。”

“好的,我对这个答复很满意,将听从您的指令。”

沃森离开后,老枪手便向工程师打听,他是否有这样两个工人:他们不但要在身材和面部特征上同那两个被扣押的流浪汉相似,而且还要有足够的胆量,敢于在机车上顶替流浪汉们的位置。夏罗伊想了想后,派他的黑人去把他认为合适的男子叫来。他们来了,老枪手看出,工程师有眼力,挑选得很不错。身材几乎是一模一样,在漆黑的夜晚,面部特征反正也无法准确区分。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有区别,为此,老枪手把两名工人领进哈特莱的房间里,假装还要对流浪汉们进行简短的审讯。工人们听到了流浪汉们的声音,可在以后必要时加以模仿。

所有这一切都安排好后,老枪手便出门了,按照西部地区男子的方式再次去侦察周围环境。

如果敌探们来了,他们必定呆在这样的地方:夜间可以尽可能安全并足够清楚地探察工人住宅区。工程师房子不远处就有这样一个地方。在修筑铁路时,人们得切入这个地区,这样铁轨旁就出现了一个斜坡,在其高处长着几棵树。这里可以很好地俯视四周,而这些树则提供了必要的掩护。如果不知道间谍们在什么地方,那就可以到这儿来寻找。

老枪手蹑手蹑脚地从另一面来到小斜坡脚下。然后悄悄地爬上去。到了上面,他就看出他的估计是正确的。两个人坐在树下,他们在低声地交谈着。老枪手走近他们,将头贴在树干上,而他们就坐在树旁,他可以伸手去抓住他们。他之所以敢如此靠近他们,是因为他的灰色服装同地面颜色难以区分。可惜谈话恰好结束了,过了好久,他们中的一个才说道:“这儿的事了结后,还会有什么事,你了解吗?”

“我了解的都不是什么确切的事。”另一个人答道。

“人们私下议论纷纷,可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

“是的。红发康奈尔嘴严,他只有几个亲信,只有那些先于我们投靠他的人,才知道他未来的计划。”

“伍德沃德与他一起从伐木工们那里逃出来,你认为他是他的亲信吗?伍德沃德似乎格外爱跟你说话,他什么也没有跟你说吗?”

“无非是暗示而已。从他的话中我推断出,康奈尔不打算把我们的全部人马统统留下。人数这么多,对他今后的计划不利,我认为他是对的。人越多,分摊到每个人的利益就越小。我想,他会挑出最知心、最能干的人,同他们一起突然销声匿迹的。”

“让他见鬼去吧!难道其他人活该受骗吗?”

“为什么是受骗呢?”

“如果康奈尔明天同那些他要留下的人一起远走高飞了,那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这不可能带来任何损失,我会为此而高兴的。因为我们俩都不会同那些两手空空、什么都捞不着的人在一起,这是明摆着的。”

“这事儿你可以为我提供证明吗?如果不能,我就提防着,大叫大嚷。”

“提供证据并不困难。他不是将你同我一起派到这里来了吗?”

“那又怎样?”

“惟独有用并可靠的人,才可得到这样的差事。他派我们监视这个地方,就是他信任我们的最好证据。其结果是什么呢?如果他真的打算把我们中的一群人一脚踢开,那么我们俩就不属于这一群人,无论如何应该是属于他带走的那些人。”

“唔!这事可以接受;让我放心了。可是,如果你说我该属于被挑选者之列,那为什么你保持缄默,没有把伍德沃德的计划情况跟我说呢?”

“因为我自己还不清楚,但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事情涉及到一次向山上的远征。还在远古时代之前,那儿曾住着一个民族,它的族名我忘了。这个民族不是向南方迁徙,就是被灭绝了。但事前它把巨大的宝藏沉入了湖底。”

“胡说八道!谁有宝藏,离开时都会带着它走的!”

“我得跟你说,那个民族很可能已被灭绝了!”

“这些宝藏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有钱吗?”

“这我不知道。我不是学者,无法说清这些古老民族是否曾铸造了钱币。伍德沃德说,这个民族曾拥有用金银做的神像和无数贵金属制成的器皿。这些财宝现在都在银湖底下,湖的名字由此而来。据说康奈尔有一张藏宝图,借助它就可以准确弄清相关的位置,并且可以没有危险地把宝藏发掘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银湖在什么地方呢?”

“这我不清楚。当康奈尔确定要带谁去时,他肯定会谈到的。显然,他不会事前在闲谈中把秘密和意图泄露出来。”

“肯定是这样!可无论如何,事情是危险的。”

“为什么?”

“因为印第安人。”

“呸!那儿只住着两个印第安人,就是那个拥有藏宝图的印第安人的孙子和曾孙。两发子弹就可把他们干掉。”

“如果是这样,那真不错。我还从未到过山上,所以我得相信对事情有所了解的人。我认为,我们首先得把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今天的行动上。你相信事情会成功吗?”

“肯定的。您瞧,四周多么安静!那下面没有人知道我们来了,也没有人清楚我们的意图。我们中最优秀、最奸诈的两个已来这里为我们做准备工作。有谁会想到失败呢!列车在这里停留五分钟,然后开走。我们的柴火堆在离这儿一小时路程的地方点燃。到了那个地方,我们两个在机车上的伙伴会举起手枪对着司机,逼他停车。我们把车包围,康奈尔上车去拿……”

“暧!”另一个人打断他的话,“谁上车去?难道只有康奈尔一人?或者他带少数几个人上去,然后同他们一道舒舒服服乘车离开那里?以后,他叫人停车,自己下车,然后拿着五十万销声匿迹了。而其他人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捞到。不,这可不行!”

“你胡想些什么!”响起了生气的声音,“我对你说过,要是康奈尔真的有这样的意图,那么我们俩就属于那些可以上车的人。此外,如果说银湖真为我们提供了那么巨大的珍宝,我们就根本没必要对我们这里的伙伴老实。我们分钱,每人得到他应得的钱,那就让康奈尔挑选他要带上山去的人好了。就这样吧!我们别再扯这样的事了!现在我只想知道,机车在那下面停着干什么。锅炉下面的火在燃烧,可见它准备行驶。它到哪儿去呢?”

“也许那是警卫车,它应在运钞车前面行驶,是不是?”

“不对。它不会现在就在那儿等着,列车夜里三点才来。我觉得这辆机车可疑,很想知道人们将用它来干什么。”

此人说出了一个值得重视的情况。老枪手也看出来了,此机车不可以停住。其实,那是一辆普通的小型的建筑专用列车的机车,它挂着几节敞篷车皮,这些车皮会把工人们运走的。为了消除间谍们的怀疑,此事不可再等到午夜,而必须立刻进行。老枪手悄悄地回到工程师的房子,把他所听到的跟他说了。

“好的,”夏罗伊说,“这样我们得马上把人员送走,可是暗探们会看见他们上车的!”

“不会的。我们要工人们悄悄地离开,他们步行大约一刻钟,然后在铁路旁等候空车来,列车会接他们上去的。由于声音传不到那么远,铁路又在那儿拐弯,间谍们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列车停在那里。”

“我把多少人留在这里呢?”

“二十人就足以保卫您的房子和保护两个俘虏了。您在半小时内准备完毕,接着要那趟建筑专用车开走。我再悄悄地溜到敌探们那儿去,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

老枪手又躺在了那两个男子后面,现在他们默不作声。同他们一样,老枪手也可以俯视面前的地区,他竭力要听见建筑工人宿营地上的动静,结果徒劳。工人们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暗探们根本就没有察觉。此外,房屋和茅舍里点着的灯,只是稍稍照亮附近的地方,只能模模糊糊区分人的影子。

这时,一盏明亮的提灯从工程师住宅向铁轨靠近。手持提灯者大声喊叫,很远都可以听见:“把空的建筑专用列车发往华莱士!那儿需要货运车皮。”喊这些话的人是工程师。他事先已跟司机商量好了,这样司机同样大声答道:“好的,先生,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离开了,不必让我的煤白白地烧掉了。您在华莱士有什么事要转达吗?”

“除了向工程师道声‘夜安’外,没有别的事,您抵达那儿时,他大概正坐着玩儿牌呢。一路平安!”

“先生,夜安!”

几声尖锐刺耳的汽笛声响过后,列车启动了。当列车巨轮响起滚动声时,一个密探说:“你对机车有怀疑,现在你明白了吧?”

“是的,现在我放心了。它拖着空的货运车皮到华莱士去,那儿需要这些车皮。我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

“从根本上说,这种怀疑没有意义,计划制定得很好,它肯定成功。本来现在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不行。康奈尔命令我们等到午夜。我们得要听从。”

“可以!但要是我得在这儿坚持到那时候,我搞不清为什么要让我的眼睛劳累呢。我要躺下睡觉。”

“我也睡。这是最明智的,往后就没有时间休息了。”

老枪手快步溜走,因为这两个人挪动了一下身体,以便让自己尽可能躺得舒适些。他回到工程师那儿,同他一起走进屋里。他们一边抽烟喝酒,一边等待着动身时刻的到来。这个地方只有二十名工人,但完全够了。其他人已奉命悄悄离开了,他们呆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列车来把他们接走。列车会把他们送到伊格尔泰尔,然后它就停在那里了。流浪汉们根本不可能侦察到随后出现的情况,因为工人们已经启程了。此外,这趟列车的车皮并不像那两个侦探认为的那样全是空的。确切地说,后两节车皮装着干柴和煤。

老枪手选了一个很合适的地点:铁路在此横贯了一条河,河上有一座临时的应急桥,铁轨在桥上通过,然后从对岸直接通入一条隧道里。列车就在这座桥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火车刚一停,从四周笼罩的黑暗中,冒出一个又矮又胖,像个女人模样的人,用高尖的假嗓子质问火车司机:“您怎么现在就到了这里?您也许把工人们送来了吧?”

“您到底是谁?”机车上的男子反问道,他惊异地打量着这个站在炉膛光亮中的古怪人物。

“我吗?”胖子笑道,“我是‘杜乐姑妈’。您不必害怕!我不会令您烦恼的。‘姑妈’嘛,我只是随便当的,这事儿我以后会向您解释。那么,您为什么来呢?”

“奉老枪手之命来的。他偷听了两个流浪汉间谍的谈话,要是我们晚些时候动身,那两个人会怀疑的。在这里有这位著名的西部地区男子的人马吗?”

“有。可您不要吓跑了,都是些叔叔伯伯,我是仅有的一个‘姑妈’”

“小姐或者太太,我没有理由害怕您。流浪汉们到底在哪里呢?”

“走了,三刻钟前就已起程。”

“这么说,我们可以把煤和木柴卸下来了吗?”

“可以。您再把您的人马接上车去,我将上去给您必要的指点。”

“您?给予指点?我可没有让您当这支部队的将军啊?”

“哦,您当然让了,得到了您友好的同意!这样,现在我就是将军啦。现在您要让您的车慢慢过桥,过到那边后,您设法让装煤的车皮停在隧道口。”

杜乐已登上了火车头。工人们在列车停住时已离开了车箱,现在又得上车了。带班师傅再次带着这样一种目光打量着胖墩儿:从中可以看出,让他俯首贴耳地听从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姑妈”的指令,使他感到不愉快。

“情况会怎样?”杜乐问道。

“难道您真的是我必须俯首听命的男子吗?”

“是的。要是您不立刻听从我的指令,那我在这里就来促进一下。我没有兴趣在这座桥边死守到世界末日。”

杜乐拔出他的长柄猎刀,用刀尖顶着沃森的肚子。

“天哪,您是尖刻、毒辣的‘姑妈’!”带班师傅叫嚷道,“正因为您向我炫耀猎刀,我得把您看作是个流浪汉。您能证明您不是流浪汉吗?”

“别继续胡闹啦。”胖子一边神情严肃地说,一边又把他的猎刀插进腰带里,“我们原来守在对面的隧道后边。我是来迎接您过桥的,我以此向您表明:我知道您来了,因此我不可能属于流浪汉。”

“好了,我们乘车到对面去吧。”

列车驶过河流,接着驶进隧道里,在后两节车皮仍在隧道外面时停住了。一些工人现在下车把一节货运车皮里的东西卸下来。卸完后,火车继续开动,直到另一端的隧道外面,在隧道出口处停下来。工人们开始把隧道前后两端卸下的煤和木柴,堆放成很容易点燃的一堆。接着司机仍开车走了一段,末了他又返回来。

隧道穿越了一块很高的岩石,岩石背后燃起了一堆篝火,流浪汉们逗留在河谷下面,是看不见火的。伐木工们和其他所有与老枪手一起到伊格尔泰尔来的人,都在篝火四周露宿。两根粗大的树枝在上面分成叉形伸向火焰左右两侧。一条杆横在这两根树枝上,杆上吊挂着大块的牛肉。工人们被邀请来一起吃“草原烧牛肉”,在短时间里,人们共同进餐。当然,只有极少数人在篝火旁有地方坐,他们组成了若干个小组,由伐木工们来招待。除牛肉外,还有野味儿,这样,虽然铁路工人很多,仍是够吃的。杜乐拿走了一大块牛的里脊肉,切成若干小块,从容不迫地送进嘴里,陷入沉思同时又卖力地咀嚼起来。这时带班师傅走过来对他说:“您听我说,先生,老枪手让我找您。他说,我可以从您处了解到您的同胞恩格尔的情况。”

“恩格尔?哪个恩格尔?”

“就是猎人和设陷阱者埃里克-恩格尔,他到过银湖。”

“您说的是他?”杜乐猛然跳起来,“您在哪里认识他的?”

“恰好是在银湖上面。我们在那儿度过了整个冬天,因为我们被雪困住……”

“这么说,您叫沃森?”杜乐打断他的话。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

“沃森。暧呀,好家伙!先生,我对您了如指掌,却还从未见过您。”

“这么说有人对您谈起过我啦,那是谁?”

“您的同伴埃里克-恩格尔的兄弟。您瞧!这个小男孩儿叫弗雷德-恩格尔。他是您那个银湖时的同伴的侄子,他与我一起外出去寻找杀他父亲马克斯-恩格尔的凶手。”

“他的父亲被杀害了吗?”沃森探问道,同时向小男孩儿伸出了手。

“是的,确切地说,是为一张藏宝图……”

“又是这张藏宝图!”带班师傅插话说,“您认得凶手吗?肯定无疑,他就是红发康奈尔!”

“是的,就是他。可他也可能把您杀掉呢!”

“谢天谢地,只是挂了彩,先生。幸亏那一刀没有捅进心脏。杜乐先生,您可以把我的同伴埃里克-恩格尔的情况告诉我吗?”

“可以,这事我能做到。”胖墩儿答道,“他已命归黄泉。康奈尔让他受了伤,这个可怜的家伙因此而送了命。”

“先生,您讲下去!”

“我只能快速地讲一讲。康奈尔引诱您离开露宿的地方后,恩格尔开始产生了怀疑。为什么这个男子把您这个没带武器的人带走了呢?他必定怀有一个同打猎毫不相关的特殊意图。你们俩都不信任康奈尔,现在恩格尔为您担忧。这种忧虑使得他坐卧不安,于是他开始跟踪您。忧虑使他急如星火,过了也许一个小时他已赶到可以看见您的地方了。见到您时,他刚好来到一株矮树丛的拐角处。但他所见到的,又把他拉回来了。他几乎是惊呆了,透过树枝窥看,看见康奈尔把您刺倒,接着跪在您身上查看,他在看伤口是否是致命的。随后他又站起来,站了一会儿,像是思索问题的样子。恩格尔现在该怎么办呢?他手无寸铁,向装备精良的凶手进攻,以便为您报仇吗?这样做是荒唐的,没有理智的。因此,他只好溜之大吉,先是沿着来时的踪迹回去,待来到有利的地方时然后朝东转弯儿。但他很快就察觉到凶手在尾随着他。恩格尔登上一座山丘,掉过头来,见到凶手跟着来了,虽然凶手仍在山谷下面,但充其量只有十分钟的距离。山丘那一边是平坦的大草原。恩格尔跑下山去,总是朝前走,尽可能快跑。拼命地奔跑了一个小时,恩格尔才见到面前是灌木丛,他以为自己得救了。但是这些灌木丛长得很稀疏。在这中间生长着茂盛的青草,青草易留下足迹。食品匮乏使得逃亡者虚弱乏力,追击者越来越接近他了。恩格尔再次回头瞧瞧,见到那人离他最多只有百步的距离。这促使他使出全部力气,作最后的努力。他见到面前有水域,那是北福克古尼逊河。恩格尔朝河奔去。一声枪响时,他还未来到河边。他觉得仿佛有人向他右边的身躯狠狠地击了一拳,与此同时,他纵身跳进水里想要游到对岸去。这时他见到左边一条小溪流入河里。他向溪口游去,在小河沟里逆流而上,跋涉了一小段路,才见到灌木丛,其茂密的树枝,从河岸垂吊到水面,由于有钩挂着的茅草,眼睛还是看不透它们的。他溜到这些树枝下面;站在那里,由于激动、劳累和恐惧而浑身颤抖。他的双脚仍在水中。现在,红发康奈尔也来到河岸。由于他没有看见恩格尔,河道又狭窄,于是他来到水中。他要过河,只能小心翼翼进行,因为他不想让他的枪和子弹弄湿了。于是他就把这些东西托举在水上仰游,游了好久才游到对面,随后消失于矮树林中。”

“他肯定又转回来了,”驼子比尔说,“因为他在对面找不到足迹,就必定会认为逃跑者仍在河的这一边。”

“当然。”杜尔点点头,“他先在对面河岸上搜索了一段路,继后又折回来在这边搜查。可这边也没有任何踪迹,这使他迷惑不解。他两次从隐藏处旁边经过,却没有发现隐藏者。恩格尔仍静听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看见或者听见凶手。尽管如此,他在水中一直站到了天黑,然后他游到对岸。通宵达旦地直朝西边跑去,以便尽可能远远地离开。”

“他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是的,他胳臂被子弹擦伤了。在情绪激动和冷水浸泡时,他根本没有觉察或者没有注意到这点。可在长途步行时,伤口开始火辣辣地作痛。他尽可能把它包扎得好些。到了早上,他才找到有清凉作用的树叶,把它们敷上,并不时地更换。他精疲力尽,同时又饥肠辘辘,打算用草根来充饥。就这样,他吃力地拖着双脚,继续步行,直到傍晚来到一个孤零零的营地。营地里的人殷勤地接待他。他十分虚弱,无法向他们讲述他所经历的事情;他昏倒在地,失去知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陈旧的床上,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睡到上面去的。后来他获悉,他持续发烧,几乎躺了两个星期,发烧时说胡话,只说谋杀、流血、逃亡和河水。现在他才讲述他那次惊险的经历,并且获知,救他的人曾遇到过一个红头发的男子来查问,问是否有个陌生人来营地投宿。被查问者曾在科罗拉多市见过这个男子,知道他叫布林克利,认为他不可靠,因而否定了他提出的问题。这样恩格尔就知道了凶手的名字。他当然不敢断定,那个小子真是这样叫的。他的伤口养好了,后来,恩格尔被带到拉斯阿尼马斯去了。”

“就是说,他没有到普韦布洛去,”带班师傅说,“不然我后来到那儿去时也许会找到他的行踪的。后来他干什么呢?”

“他作为车夫加入了一个商人队伍。这帮人按照老一套的办法,从阿肯色路到堪萨斯城去。他在那里领到他的工资,从而有了去寻找他的兄弟马克斯的费用。在拉塞尔维尔,他听说他的兄弟已经离开了。不过他从邻居处得到了一封留给他的信,信中说,他在阿肯色州的本顿市可找到他兄弟。”

“啊,是那里!恰好本顿是少数几个我未曾去过的地方之一!”沃森说,“那他随身带着的藏宝阁的情况怎样?”

“藏宝图在北福克的河水浸泡中损坏了,恩格尔得把它修复。他当然把一切情况都向他的兄弟讲了,而马克斯也乐意同恩格尔一道骑马出游。但逃亡的艰苦劳累留下了严重后果:恩格尔开始咳嗽,很快就变得憔悴。医生断定,他患了奔马痨。与他的兄弟见面后八个星期,埃里克就一命呜呼了。长时间在春天的冷水中站着,是他丧命的主要原因。”

“可见这个康奈尔对恩格尔的死还是负有责任的!”

“要是他只对这个负责任就好了!可在我们当中,有许多人是要同这个罪行累累的凶手算账的。不过您还是先听听后来发生的事情吧。马克斯-恩格尔是个富有的男子,他种田,兼做有赢利的生意。他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这个家庭由夫妻、两个孩子和一个什么都干的小伙子组成,后者必要时也干女仆的活。一天,一个陌生人来到恩格尔处,向他提出一个生意上有利可图的建议。恩格尔听了欣喜若狂,心醉神迷。陌生人自称是一名内河航运企业家,他说,他曾作为黄金寻觅者交了好运。利用这样的机会便谈到,他当时结识了一个猎人,名叫恩格尔,说他也是一个德国人。所指的当然是他的兄弟埃里克,要谈的是那么多,以至下午和晚上都过去了,而陌生人却没有走的意思。这样主人就只能请他留下过夜,推辞几句后他也接受了。马克斯-恩格尔也讲述了他兄弟的死与死因,并从小壁橱里把藏宝阁拿了出来,后来大家去休息了。这一家人睡在楼上靠后边的一个房间里,那小伙子同样睡在楼上,但是是在另一边的一个小卧室里。客人被安排到前面的一个房间。楼下所有门都锁上了,像平日那样,恩格尔把钥匙带到楼上去了。不久前是这家男孩儿弗雷德的生日,那天他得到了一头两岁的马驹。他忽然想起,今天晚上因为听了许多扣人心弦、引人入胜的惊险故事,忘记了喂马。小男孩儿因此又起床,悄悄地离开卧室,以免打扰别人。他在下面把后门上的门闩推开,穿越院子进入马厩。提灯在厨房里,而厨房门已锁上了。因此,他没有带提灯就摸黑喂马,所以比平常喂马的时间要长。他还没喂完马,就听见了一声大喊。他从马厩来到院子,见到卧室里有灯光。灯光消失了,紧接着便在雇工的卧室里出现。那里在大吵大嚷。雇工在大叫,家具砰砰作响。男孩吓得毛骨悚然,看出那上面正发生一场殊死的搏斗。传来两声枪响,弗雷德不禁惊叫起来。同时,陌生人在窗口出现了。他将冒着烟的手枪扔掉,从窗口跳下来,想要扑向男孩儿。跳下来时,他那把拔出来准备刺杀的短刀从他手中落了地。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弗雷德及时地抓住了这把刀,使出全部力气,捅进了陌生人的小腿肚。陌生人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嚎叫起来,吓得朝后退却。弗雷德闪电般快地逃跑了。受伤阻止了凶手的追击。男孩在极大的恐惧中赶到最近的邻居的住宅,它与恩格尔的房子有一段距离。这家人听见了弗雷德的呼救声,很快就醒来,从屋里出来。他们获悉所发生的事情后,马上拿起武器,跟在男孩后面。他们还没来到恩格尔一家的房子,就见到上面一层楼在熊熊燃烧。陌生人纵火后逃逸。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无法到楼上去了。楼下各房间里的东西,大多是安全的。小壁橱的门敞开着,里面什么也没有。人们无法来到尸体所在的二楼,它们只得化为灰烬。”

“太可怕了,令人不寒而栗!”当讲述者讲到这里时,周围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弗雷德坐在篝火旁,双手捂着脸。

“的确可怕!”杜乐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事件引起轰动,向四面八方进行了查问;却没有结果。恩格尔兄弟俩在圣路易斯有个姐姐,一个富有的内河航运老板的太太。她悬赏一万美元捉拿谋财害命凶手和纵火犯。但这也无济于事,于是她求助于哈里斯兄弟私人侦探所,这事果然见效。”

“见效?”沃森质询道,“凶手还逍遥法外。我当然认为,那人确实是康奈尔。”

“是的,他还逍遥法外,”杜乐答道,“但已差不多要完蛋了。我要到本顿去,以便在那里……”

“您?您为什么去?”

“去挣五千美元。”

“那可是一万元呀。”

“奖金要平分,”杜乐表示,“其中一半归哈里斯兄弟,另一半旧侦探。”

“是的,先生,难道您是个密探?”

“唔!我认为,我在这儿都是同老实巴交的人打交道,你们这些人永远不会被人跟踪的,这样我愿意把我至今所隐瞒的说出来:我是私人警探,确切地说,是负责遥远的西部地区的某些行政区。我曾把某些自己觉得十分安全的男子送交给了汉夫老板,而且今后也会继续这样做。好了,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我的身份,并且也了解为什么我不乐意谈论自己的原因了。我当然希望你们大家为我严守秘密,绝不要对第三者闲聊此事。许多人都取笑我,其实,只要人们了解我,就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可笑,这不过是顺便说说的。我想要谈谈谋杀的事。”

现在,人们对杜乐刮目相看了,他的自白改变了人们对他这个人物的评价。他把自己装扮成滑稽的令人发笑的人,是为了能够更有把握地伸出他的双手去擒获他要抓的人。

“因此,”他继续说,“我主要是做弗雷德的工作,仔细询问他,这样我就能了解到当时所讲述和所说的事情。壁橱是凶手打开的,他不能砸开它,因为恍当优当的响声会把屋内的人弄醒。于是,为了得到藏宝图,他就把他们都杀了。可见,他的目的是探寻银湖。我务必跟踪他,就带上了见过他的弗雷德。早在轮船上的时候,我就对这个红发的小子产生了怀疑。在伐木工们那里,他被弗雷德认出。但愿他今天落到我的手里。”

“落到您的手里?”年老的布伦特尔探问道,“哎!您要拿他怎么办?”

“这事会弄清楚的。我根本就没有必要把他扭送到本顿去,要是我能证明他已死亡并且也对此作出了贡献,那么我肯定会受到奖赏。这期间我说得够多的啦,我要去睡一会儿。到时候你们把我叫醒。”

杜乐站起来,去寻找睡觉的地方去了。其他人没有想到睡觉。从杜乐那里听到的事,让他们继续想了很久。

温内图没有参加这次交谈。他倚靠在岩石上,闭着眼睛。但他绝对没有睡觉,因为眼睑不时张开,随后又射出一道锐利的、审视的目光,仿佛是一道闪电。

临近午夜,老枪手去探访工程师,对他说,他现在动身去迎接列车。他把那两个要顶替流浪汉到机车上去的工人叫来,跟他们悄悄地到铁路线上去,使意外出现的密探察觉不到他们。

此时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人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电报上约好的地点,在青草中坐下,等待着列车的到来。火车在他们身旁停住时,还没到三点。该列车由机车和六节客车车厢组成。老枪手登上列车,漫步穿越各个车厢。头一节车厢里有个装满石块的锁着的箱子。老枪手离开车厢,与两个工人一起爬上了机车。司机主动提出开车,司炉则该在谢里登下车,因为老枪手要亲自接替司炉的职位。老枪手用煤炭把脸抹黑,身穿那套亚麻布服装,现在他看起来完全像个伙夫了。一切准备好后,列车启动了。

车厢亮着灯。火车头是一台煤水车的机器,用坚硬的薄钢板做成的又高又结实可防风雨的防护板裹着。这是一种有利的情况,因为这些防护板把机器上站着的人几乎完全遮盖住了,并且具有足够的硬度,可以挡住手枪或步枪的子弹。过了不久,列车抵达谢里登,司炉在这儿下了车。这儿只有工程师一人。他与司机说了几句习惯上的客套话后就让列车继续前进了。

在这期间,那两个老枪手曾在斜坡上窃听过其谈话的侦探,回到了康奈尔同流浪汉们露宿的地方。他们向他报告说,在谢里登,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们的消息给其他人带来了很大的欢乐。可接着他们把康奈尔带到一旁,把担心的事告诉他,这件事他们彼此曾经交谈过。康奈尔平心静气地听他们讲,接着说道:“我真的不想把所有这些家伙——他们中大部分是无用的恶棍——留下来,我同样也不准备从五十万美元中把一美元给那些我用不着的人。就是说,他们一无所获。”

“这事他们将要忍受。”

“你们耐心地等着!我有我的计划。”

“可他们将会登上列车的!”

“无论如何会上的!我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将争先恐后地挤上去而我则呆在外边,等着把钱箱搬出来。只要列车开走了,事情会弄清楚的。”

“我们俩的情况到底怎样?”

“你们留在我这里。我曾派你们到谢里登去,这就证明我给予了你们信任。现在你们到伍德沃德那儿去!他了解我的计划,他会告诉你们那些我留下来的人的名字。”

他们遵命照办了,到伍德沃德那儿去了。伍德沃德在康奈尔手下混到了一个少尉的头衔。现在四周仍然漆黑一团,他们只好在铁路旁点燃了一堆篝火。

三点一刻,传来了期待着的列车滚动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了机车的强烈光线。老枪手把炉门封住,以免他和另外三个人被认出来。离篝火几乎不到百步远的时候,司机仿佛受到了一种突然的制约,把蒸汽放掉了。汽笛长鸣,车轮咕隆咕隆地响着,列车停了下来。流浪汉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挤进车厢。人人都想要头一个进去。可康奈尔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他向机车走去,从一块防护板的边缘朝上面投去一瞥,问道:“小伙子们,一切都正常吗?”

“正常!”工人中的一个答道,他用手枪顶着司机的胸口,“他们得乖乖地顺从。康奈尔,您瞧瞧!稍有激动,我们就扣动扳机。”

老枪手像害怕似的躲在水槽旁,他的面前是另一个带着手枪的工人。康奈尔受骗上当了,他点头说:“很好嘛,你们工作出色,将为此得到特殊奖金。你们还留在上面,直到我们完事,我发出信号时你们就下来,以便这些好人不要因为恐惧而可能死去,而是可以继续行驶!”

康奈尔从机车处走进黑暗中。他离开后,老枪手向前弯下身子,看看面前这块地方。他见到列车外面没有人,而车厢里却挤满了人,他们在为箱子而争吵不休。

“开走,开走!”老枪手向司机命令道,“快速行驶!康奈尔仿佛也上车了。我们别再犹豫不决啦。”

列车几乎是无声地又开动了。

“停住,停住!”有个声音嚷道,“把这些狗击毙!开枪,开枪!”

列车开始继续滚动时,车厢里的流浪汉们惊恐不安起来。他们想要下车,但司机让车行驶得很快,因而想下车是不可能的。

火车司机敏锐地注视着铁路线。一刻钟过去了,东方亮了。这时候,他让汽笛响起来,不是发出短促的哀鸣,而是发出长长的、仿佛永不停歇的吼叫。他靠近了桥,想要告诉在那儿等候的男子们:列车来了。

这些人早已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了。午夜前不久,从华莱士来的骑兵已经到了。现在,他们在河两边的桥下站岗,以便把每个试图从上面逃跑的流浪汉抓住。温内图同伐木工们和猎人们驻守桥头,武装起来的工人们守在隧道那边的出口处。他们中有带班师傅,他承担了这项并非没有危险的任务:在隧道里使火车头同列车脱钩。他一听见汽笛声,即向他手下的人下令:“点燃篝火!”人们马上把堆放在隧道口的木柴和煤块点着,与此同时,沃森自己则走进隧道里,紧贴着墙壁,等着列车到来。

列车没有减速就穿过桥梁,向隧道靠近。老枪手见到在那儿站岗的人,向他们呼喊:“在我们后面点火!”

过了一会儿,火车便停在了隧道里。机车恰好停在带班师傅等它的地方。他迅速爬到机车与第一节车厢之间,摘下挂钩,便快速跑出隧道,火车头马上尾随着他也出了隧道,几节车厢留下来了。人们迅速用在其上面堆放石块的办法把铁轨保护起来,工人们在隧道前后两端点着的篝火,被移到了铁路线的中央。

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比叙述起来迅速得多,也比流浪汉们认识到他们的处境快得多。他们在行驶期间就已感到不快,现在列车停住了,这是他们所期待的。但当他们从两边车窗往外看时,窗外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那些向车门涌去,想要下车的人,通过一条又狭窄又黑暗的管道,窥见到了一堆熊熊燃烧、烟雾腾腾的篝火。他们中呆在头一节车厢里的人,见到机车消失后在其位置上放上了一堆燃烧着的煤炭。这时他们中的一人恍然大悟:“一条隧道!我们必须出去!”

人们你推我拥,以致站在车门处的人简直是被扔出去了。身躯、胳臂和大腿缠成一团,惊叫声、咒骂声和诅咒声交织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这不会没有受伤的。一些人甚至拔出了武器,以对付那些靠着他们或者压在他们身上的人。

隧道前后两端点燃的篝火和车厢里的灯,也没有能把车厢照亮。现在,除黑暗外,又增添了一股从煤炭中冒出来的黑沉沉的被清晨的风吹进隧道里来的浓烟。

“该死的!人家要把我们闷死!”一个尖叫着的声音喊道,“出去,出去!”

众人跟着叫嚷起来,从一二十人到成百人。在真正的极大恐惧中,大家推推撞撞,向隧道两个出口涌去。而在那里,篝火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它们那冲天的熊熊烈火把通路封死了。谁想要出去,就必须从篝火上面跳过去,那样身上的衣服就要化为灰烬。这一点,涌到前头的人们看出来了。于是他们向后转,把向前涌的人往后推,而后面的却向前挤,不肯退让。因此,在两堆篝火附近,在刚才还是朋友,在一切为非作歹问题上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人们之间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搏斗。隧道使嚎叫声和咆哮声的回响数倍地增强,在隧道外面听起来,仿佛地球上所有的野生动物都在里边了。

老枪手绕过岩石来到前边的篝火处。

“我们什么也用不着干了。”那儿的一个伐木工迎着他嚷道,“这些野兽,相互残杀。先生,您听!”

“是的,他们打起架来很野。”这个西部地区男子点点头,“您替我把入口处开通!”

“难道您要进去?”

“是的。”

“万万不可!他们会向您扑来的。”

“我为他们指出一条出路,他们会高兴的。”老枪手亲自动手把篝火挪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勇敢的老枪手进入了隧道里,他不然一身,面对愤怒的人群。他如此的胆大鲁莽,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来像现在这样表现得那么明显。他的自信心也从没有现在这样强。他知道,一个能干男子的胆量对群众能产生令人信服、使人失去战斗力的影响。

“喂,住嘴!”响起了他那宏亮的声音,这声音盖过一百个喉咙里发出的嚎叫,于是四周鸦雀无声,“你们听我说!”

“是老枪手!”隧道里发出了为他的勇敢而感到十分惊讶的声立曰。

“是的,我是老枪手。”他答道,“你们都知道:我不论在哪里,都没有人反抗的。要是你们不想被闷死,那就放下你们的武器走出去,但要逐个地出去!我将站在外面篝火旁,向每个人都发出信号。谁要是不等到我的呼喊就急忙跑出去,他就会马上被击毙。而谁要是携带某种武器,同样将获得一颗子弹。我们人多,有足够的工人、猎人、伐木工和士兵,使我的话付诸实施。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要是你们把一顶帽子扔出来,那就表明你们愿意服从。如果你们拒绝这样做,那么一百枝步枪就会对准篝火,以阻止任何人通过。”

由于浓烟的关系,最后几句话他是很费劲地说出来的,接着他又匆匆地跑出来,以免成为一颗子弹的目标。这种谨慎是适宜的,但还是多余了。他的出现对流浪汉们产生的影响非常大,他们中没人有胆敢对他举枪的。

可以听得见,流浪汉们在讨论。许多人高声说话,七嘴八舌。情况不允许他们把许多时间花费在讨论上,因为烟雾充满了隧道,越来越浓,使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们没有胆量面对像老枪手这样的一位男子汉。他们知道,他说话是算数的,他的威胁将付诸行动。他们清楚,除了缴械投降,别无出路。一顶帽子从隧道里飞出,在篝火旁边飞过,紧接着流浪汉们从老枪手的一声呼喊中获悉,他们中的头一个可以出去了。他快速跑出来,过桥时不得停留,在桥的那边有伐木工们和猎人们迎接他。人们都配备了绳索,跑出来的那个男子在那边马上被捆绑起来。他的所有同伙随后的遭遇跟他一样。他们被允许间隔地离开隧道。这样,人们在下一个到来之前,就有时间逐个地把每个人都绑起来。过了不久,所有流浪汉都处在监禁中了。但是,业已证实的情况令胜利者非常不快和恼火:红发康奈尔不在。俘虏们供认,他与其他大约二十个人根本就没有上车。隧道和各个车厢都仔细地搜查过了,但没有找到他,因此只得认为,这些人说了实话。

难道偏偏这个被看作为主要目标的人逃跑了吗?不行!俘虏们被托付给士兵们和工人们,老枪手和温内图同猎人们和伐木工们一起骑马回到列车停住的地方去寻找失踪者们的踪迹。老枪手派四名伐木工到谢里登去,让人把他的马、猎人服和两个仍然呆在那儿的流浪汉带到隧道处。他不想再回到谢里登去,而要同他的战友们一起马上动身到华莱士去。人们要将流浪汉们送到那里,因为在那里在军队的看守下他们会得到比其它地方好的照顾。

人们找到了流浪汉们扎营等候列车的地点。经过长时间寻找和仔细判断许多足迹与马蹄印迹后得出的结果是:确实有大约二十人逃跑了。他们带走了同样多的马,肯定是最好的牲口。其它的马,被他们向四面八方驱散了。

“康奈尔非常狡猾,”老枪手说,“倘若他把所有的马都带走,那么这会是他一个沉重的包袱,并且留下的踪迹会十分明显,就连一个小孩儿也能跟踪它。他把多余的牲口驱散,就能增加我们调查的困难并为自己赢得很多时间。”

“我的白人兄弟也许弄错了,”温内图说,“在没有调查他的人马的遭遇之前,这个白人肯定不会离开这个地区。如果我们现在追踪他的足迹,它应是通往伊格尔泰尔的。”

“我相信我的印第安人兄弟判断正确。康奈尔骑马离开这里,以探察我们。他知道他该怎么办,并赶快溜之大吉。”

“要是我们迅速折回去,也许可以赶上他!”

“不。我的兄弟得要考虑到,我们不可能立刻追踪他。我们必须一起到华莱士去,在那儿作证。这将占用今天整天的时间,以至我们明天才可能跟踪这二十个流浪汉。”

“是的。但我们知道他们要到哪儿去,因而用不着为长久寻找他们的踪迹而耽误时间。我们直奔银湖去。”

“我的兄弟是说,他们现在仍然要到那儿去吗?”

“肯定会的。因为他们需要钱在某个地方购买某些东西。但这些采购并非绝对必要,他们可以靠猎获的野味儿为生。武器,他们有了,弹药大概也有了。如果他们还缺少弹药,他们途中有机会用正当或不正当的办法弄到。我相信他们要去银湖。”

“那我们现在就要跟踪他们的踪迹,以便了解到他们从这儿骑马到哪里去了。”

人们真的很快就发现了逃亡者的踪迹。它通向河里,然后沿着河岸向上游前进了。

流浪汉们停留在伊格尔泰尔,在距桥不远的地方。他们中的一人,大概是康奈尔吧,在几棵树的掩护下,悄悄地溜到铁轨处,在这里,他成了整个团伙都被俘获的见证人。他回去后,他们便开始逃跑,选择了朝西部去的道路。这是个可靠的迹象:他们打算先到科罗拉多市,继而从那儿转向银湖。

在这期间,那四个伐木工也从谢里登回来了。他们把哈特莱和工程师夏罗伊也带来了,这两个人也要到华莱士去。在那里,他们的证词举足轻重。工人们步行到谢里登去,他们带着从流浪汉们那儿没收来的武器,这些武器被作为对他们的酬劳。运俘虏的车辆绰绰有余,因为建筑专用的拖斗车和“运钞车”可供使用。把俘虏弄上车后,其他人也跟着上了车,两辆车开动了。骑兵们则骑马回到华莱士去。

流浪汉被一网打尽的消息不胫而走。当车辆到达华莱士时,人群拥挤过来。流浪汉们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迎接,他们尝到了一些宣判后可能要享受的滋味儿。

此外,他们损失惨重。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一地区的人还常谈论起闻名遐迩的,在伊格尔泰尔隧道里烟熏流浪汉的事,那次出色的战斗,是由温内图出谋划策,由老枪手执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