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仓义景等一行人借着月光来到大野盆地的亥山上的东云寺时,织田势也已对一乘谷城发动猛烈的攻击。

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义景一到寺内之后,立即派高桥甚三郎为使者,赶至平泉寺求救兵。

平泉寺即是旧日供奉山神的供僧院属于比睿山延历寺的一个支派。因此,寺内的堂塔里有为数众多的和尚,都和朝仓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基于这点,义景深信他们一定会派兵支援,而毫不迟疑的派遣使者前去求救。

没想到平泉寺一听到对手是信长,就一口拒绝了。

「——希望你能体谅我方的立场。毕竟信长公是个及其粗暴的无赖,你看他都敢将睿山整个烧毁,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一旦我们出兵相助,恐怕这些寺院也要被烧成灰烬了啊!」

使者只好怅然的回到东云寺了。

如此一来,唯一可以仰赖的,只剩下亥山城的朝仓式部大辅景镜了。

当义景率军前往姊川与织田、德川军作战时,即是由景镜担任总大将而率领着所有的朝仓部队,可以说是越前的一大支柱,甚至此番义景的逃亡,也是由于他在背后所作的指示。

然而,在义景的使者到达之前,信长就已派遣稻叶一铁为密使,来到了亥山城与景镜展开会谈。

「——一旦你决定帮助越前的朝仓义景,我家主君绝对不会绕了你的。况且,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也该结束了吧?如果你还执迷不悟,一待我们攻下一乘谷城,马上派兵将亥山城夷为平地……」

景镜双手挽在背后,非常用心的思考着。

「——你是说,只要我答应开城,就可以饶我一命?」

「——你想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就因为你自动打开这座小城的城门,信长公就会原谅你以前所作的事情吗?在你投降之前,应该去做些你该做的事啊!」

「——什么是我投降之前该做的事呢?」

「——你好好的想想吧!」

「——难道你们要我去取义景的首级不成?」

「——我并没有只是你要怎样做!但是,你想要怎样才能消解信长公的怒气呢?无论如何,朝仓家毕竟是阻挠信长公平定天下的一大阻力啊!」

景镜闭起双眼思考着。

事实正如使者所言,朝仓家的确自一开始就积下了信长对他们的怨恨。

「——当我从这里回去之后,就要开始攻城了。然而义景公却还一直梦想武田势会派兵来到这里,你想,死了的人怎会派援军来呢?」

「——什么?死了的人……此话怎讲?」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哈哈哈!义景公和公方先生一直盼望着的武田信玄,早在春天就死了;这是织田家的密探和德川家合力查出来的消息啊!」

「——什么?信玄共已经死了……」

「——没错!要不然你想,为什么已经来到三河的信玄会在中途折回呢?根据我们所探知的消息,当他在围困野田城时,于笛吹川中了德川军的枪弹,因而急急回国疗伤,没想到却在信州的波合不治死亡。如果不是这样,何以信长公能悠然自得的举兵来到此地呢?而且,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武田势却仍按兵不动,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义景闻言不由得脸色大变,他心中仅存的一线希望也被摧毁了。

既然武田信玄已死,而平泉寺的途中也不肯出兵相助,看来朝仓势已经陷于孤立之境,甚至连足资依赖的一草一木也没有。

「——我明白了,稻叶先生!请你回去转告信长先生,就说我景镜愿意听从他的指示。」

事情因而有了很大的转变。

然后景镜立即派遣使者到东云寺见义景父子。

「——东云寺距离亥山太远,非常不利于作战,请立即在今晚移驾到山田庄。」

于是义景父子很快的离开东云寺,来到了山田庄的僧房,殊不知悲惨的命运即将降临他们的身上。

就在二十日当天天未明之际,突然有为数月二百人的敌军朝山田庄进攻……

事实上这是一支由景镜的手下和平泉寺的僧徒所组成的伪装部队,特意假扮成织田军前来攻击义景。

这支部队乃是由景镜的心腹平冈次右卫门所率领。

「——正如你所看到的,敌人已经将山田庄团团围住了。对于你将面对的悲惨命运,我也感到相当遗憾,但是希望你能有所觉悟,自行了断吧!」

看着次右卫门那淡然的口吻、不带感情的表情,义景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景镜所设下的圈套。

「景镜这家伙,居然为了信长而出卖我。兵库,你快来啊!」

鸟井兵库头很快的在晨雾中飞奔而来,发现四周站着的,全都是景镜的手下和平泉寺的和尚们。

「主公!景镜真的出卖了我们。」

「真遗憾!兵库!人数呢?我方有多少人?」

「能够打仗的,只有八个。」

「什么?只有八个?」

「是的!由于兵士们已经事先得到消息,因此在入庄之前纷纷逃跑了。」

「景镜这家伙!好吧!就算我死了,也会化为厉鬼找他报仇的。兵库!」

「是!」

「甚三郎!」

「是!」

「在我还未与家人诀别、自尽之前,绝对不可让敌人靠近我的身边。」

「遵命!」

就在此时,他们所在之处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

义景很快地进入房内,提笔写下诀别书。

「母亲大人,景镜背叛了我们。」

「什么?式部先生?」

「御台、少君,虽然这是相当遗憾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太过伤心。现在我就要和你们诀别了,千万不要忘了是谁使我们落到这种下场的啊!」

当他投下怀纸之后,站在一旁的母亲和妻子早已泣不成声。

「——在这颠七倒八的四十年中,所有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到头来还是四大皆空啊!永别了!」

义景举刀朝腹部刺了过去。就在同时,庭院之中也响起了呐喊声,接着有四、五只箭射了进来。

紧跟着进来一个人:

「主公!让我为你执行这最后一刀吧!」

朝义景的头砍去的,是高桥甚三郎。

这样,年仅四十一岁的义景终于结束了他那变幻无常的一生。

高桥甚三郎割下义景的首级之后,再度朝自己的腹部刺去。

「来人哪!帮我补上最后一刀吧!」

原本一直在敌阵当中寻找景镜的鸟井兵库头,这是也满身是血的冲了进来。

「真是遗憾!没有让我找到景镜那家伙。」

说完他也紧跟在甚三郎之后,切夫自尽了。

一夕之间遭此巨变,老夫人、少夫人及爱王丸都吓得不知所措了。

当景镜率兵进来时,一抬眼正好望见兵库头的尸体。

「将主公的首级清洗干净,其余三个人带回城里。」

即使是在战国,这也是一种毫无感情的处置。

如此,义景的母亲、妻子及爱王丸都成为俘虏,而他的首级则被送往亥山城。当织田势的先锋来到亥山城时,已是近午时分,至此越前的局势终告一个段落。这一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似乎无视于朝仓家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