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睿山成为圣地后的七百年来,即一直追求着成为世外桃源的梦想,而且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实现;然而,如今圣地却变成了地狱。

在每一座山谷之间,到处都有紧迫不舍的追兵,地上满布着被浓烟呛死的尸体、还有那哀哀求饶的小和尚们……

然而,织田军却全然无视于遍地哀鸿的景象,只是如一头发狂的猛兽一般,一心想夷平此地。

宽约四十步的根本中堂已经全被烧毁,山王二十一社当然也不例外。所有的神灵、灵社、僧坊、宝塔、佛像、经卷,都在顷刻之间随着火势而化为云烟了。

那些在八王子山间盲目的四处逃窜的老弱妇孺固然令人同情,但是在信长严厉的命令之下,所有的僧徒、儿童、智者、上人都无一得以幸存。在一阵烧杀之后,只见地上布满了数以千计的尸首,流洒在地上的血迹逐渐地汇成一条小河,在满是灰烬的地上缓缓流动……

历史对此将会如何评定呢?

难道一定要留许多血才叫革命吗?

玉石俱焚的举动,可以看出信长之憎恨对方已达极点。至于原先浅井和朝仓势认为信长绝对不会贸然攻入圣地的见解,完全是由于他们的浅见和错误计算所致;对于这点,后世史家又将如何评断呢?

严格说来,此次战乱的原因乃是由浅井和朝仓势从坂本城逃到此地,以致山上的僧徒全部惨遭杀戮。

更甚的是,在这些被杀的人当中,绝大多数的人根本与此事毫无关联,只是由于其中一小部分人决定帮助浅井和朝仓逃避信长的追击,以致造成全山被烧毁、所有僧徒全被杀害的局面……

比睿山大中之堂佛法已经衰微

上苍亦为此三灾深感叹息

暖阳依旧照着二十四郡之湖水

二千刹道场已成灰烬

天子之愿有如高挂的日月

山王权现依然经得风霜

纵使白发苍苍神佛仍在

历经七度苦难沧海已为桑田

天龙寺的果彦和尚曾经如此歌咏,甚至远在京师的基督教传教士也曾说道:

「——由于信长的严厉命令,致使士兵们不敢松懈的找出所有遁逃者,并且把他们全部杀死。对于一五七一年这个令佛教徒永世难忘的受难日里,也可以说是圣米赛亚的祭日啊!」

在日本的《西教史记》亦曾记载:唯一为此事感到高兴的,只有基督教士们;但是对于一向依赖传统而生活的日本人而言,这确是一件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在检视过八王子山之后,信长对神情黯然的光秀说道:

「怎么样?有没有遭到天谴呢?光秀!」

光秀的脸色愈加苍白了。

「这都是由于大将军的威光所致啊!……」

虽然嘴上这么回答,但是他的心中却不这么想。

「嗯,看来你好像还有满腹疑问似的?我从你的表情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是的……对于这件可怕的事情,我担心我可能会一直做恶梦呢!」

「哈哈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灭睿山的人,不是我信长啊!」

「但这毕竟是神佛的职责呀!」

「这一切都是睿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担心灭了睿山会遭到天谴的人,才会遭神罚呀!」

信长突然改变语调,说道:

「无论如何,这次你也贡献了不少力量,因此我决定将坂本城交由你来负责,就算是对你的奖赏吧!」

「啊……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只是吓吓浅井和朝仓而已,真正的作战还没开始哩!」

「是的……」

「我很快就会发兵攻打小谷城,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先回京一趟,好好的指责公方先生一番。」

「遵命!」

「表面上还是装作向他提出谏言,但事实上我们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你不妨明白地告诉他,既然我信长连睿山也不放过,他就应该有所警惕才是!」

「是的,我明白……」

「不过暂且不可轻举妄动……」说到这里,信长突然沉默不语。因为光秀似乎有点动摇的样子。

(看来这家伙的胆子不大嘛!……)

原本他想告诉光秀对公方采取诠议处分,但是这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好吧!那我们立刻下山回京吧!」

「是!」

「想必皇居的营造应该已经完成,我们正好趁机收刀,好好的庆祝一番。」

这么说着的同时,山中依然四处可见余烬未熄的烟雾,正袅袅地随风盘旋;终于,信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事实上信长并未舍弃阿修罗的心灵,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当信玄得知他烧毁睿山时,那一脸惊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