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松永久秀不再是个骗子了,他对信长是心服口服。  

他是个个性复杂而古怪的人物,一旦对方不了解他的力量时,那么他就会三番两次发动策谋来捉弄对方,但是只要对方了解他之后,很奇怪的,他就会诚心地为对方效力。  

这也意味着久秀和光秀或许是一脉相通的。虽然他们认为对自己而言,信长的存在是令他们引以为惧的,但是却是一棵能够明了他们心意的大树呀!  

在毫不受三好之徒的影响之下将他们驱逐出京的信长阵容,逐渐扩大,他的手下可说是人才辈出。  

凡事都以人才为贵。  

他即是以此为根本行事。永禄十二年(一五六九),他手持金银与飞角,凡事得心应手,无往不利,可说已具有君临天下之霸者资格。  

就在这一年的三月十五日,信长谒见前来岐阜城的传教士菲罗,而对方也以「岐阜王」来称呼信长。到了四月八日,他首次允许传教士在京都建立南蛮寺。就在这一年,信长已经完全具备了「王者」的实力与风格了。  

其新阵容如下:  

总大将: 织田信长  

七副将: 信忠「长男」  

信雄「二男」  

德川家康  

信孝「三男」  

织田信澄  

织田信包  

织田信益  

八角将: 柴田胜家  

佐久间信盛  

丹羽长秀  

木下藤吉郎秀吉  

泷川一益  

明智光秀  

佐佐成政  

筒井顺庆  

九爪将: 前田右左卫门  

荒木村重  

梁田政纲  

不破氏仲  

蜂屋赖隆  

稻叶贞通  

河尻镇吉  

伊贺光俊  

蒲生贤秀  

其下还有十二牙将、三十六飞将、近习五翼将、母衣众;此外,在大将的阵容里,还有高山右近、中川濑兵卫、金森五郎八、池田胜三郎、细川与一郎、森三左卫门、毛利新助、市桥长利、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平手监物、服部小平太、堀久太郎等以一挡千的勇者。这种壮观的阵容,并非一朝一夕即成。  

此外以前提到的松永久秀、细川藤孝、北畠、神户、生拘、菅谷、长谷川等阵容,平时是其家老,但一旦有事,他们也会为信长尽力策谋。回想以前在那古野城为骨肉之亲相争的苦恼,那真不可同日而语。  

而越前的朝仓义景与三好残党在等待春天来临的行动之前,也给予信长整顿军容的大好时机,这实在令他们咬牙切齿。  

义景在这冬天动弹不得,只是为着自己的将来准备,而信长也依其预定计划,在二条室町为将军足利义昭盖新宅。  

身为大名的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等人,也从各地收集到名石、名木作为材料,这种豪华着实落成之日是四月十四日。  

信长堂堂将义昭奉持到这里,并且命令朝山日乘上人修复皇居。  

在设计皇居的这段期间,于先皇在位时无法筹措御法费用的正亲町天皇那一方的松平家康,改姓德川,并且献出两万匹马,使得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天皇兴奋的神情自不待言。  

「——你看,明年即可在京师迎接春天了。」  

「——信长公真是再建京师的大恩人呀!」  

「——他虽然拥有坚强的实力,但是绝不胡作非为,传闻他与木曾义仲有着天壤之别,既不求官禄,也不近女色,又奉法守法,真是前所未闻!」  

「——的确,等到皇居建成后,为了信长公,必须在洛中举行庆典。」  

在这些流言中,从淀川筋到鸟羽伏见街道的皇居建筑材料也陆续运达,使得京师重现一片活气。  

那些皇居的建造工人,例如大工、左官、石工、锻冶、木挽等工匠们,也都恢复以前的姿态,穿着长裤,戴着乌帽地工作,弥漫着复古的风潮。  

另一方面的四条坊门街,有着方四丁的房子,里面那些旧教的传教士们正在建造着南蛮寺,而且有未曾听过的音乐早晚在他们的耳畔萦绕。  

信长自己也力求使民心焕然一新,不但复兴风尚,也提倡规律,让人们感到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而其本身则骑着装有洋式马鞍的马,戴着南蛮帽子,穿着洋式外套,潇洒地在市中心走动,指挥材料的搬运。  

当然,他并非全心投入这些事情,他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这位要取得天下的武将,内心也有其焦躁的一面……永禄十二年,可以说信长将日本历史带入了近代,这在历史上是崭新的一页。  

就在次年元龟元年(四月二十三日改元,一五七零)春天之际,信长更是醉心于皇居的建造与京都的复兴,然而他也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行动。  

这一年的信长三十七岁,是身心更臻成熟的一年。  

世上的春天  

「——喂!你有没有听说我们的大将准备今年于京师举行盛大的赏花会呢?」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为了慰劳我们这么多年来的辛劳,而且皇居也依计划在营造,为了迎接新时代的来临,所以决定举行盛大的赏花会呀!」  

「——不仅于此,赏花还是件小事,听说还要在中途举行相扑大会呢!」  

「——什么相扑大会?」  

「——难道你不知道吗?最近大将于京师凡事都得心应手,显得十分得意,很多人都是这样评论呢?」  

「——相扑大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在上洛途中,在近江的常乐寺境内举办,对相扑感到狂热的濑藏春庵先生以及尾张、美浓、北伊势、近畿一带的人士,对于此事都感到兴趣。」  

「——为什么?」  

「——要召集大力士呀!而且还有重赏呢!到处都张贴这种布条——这是信长在上洛的途中,为了希望给这春天带来和平,所以举行了相扑大会。无论是牢人、百姓、商人,反正不论职业的贵贱,只要你有能力,都可到近江的常乐寺来集合。只要是参加的力士,都可以获得许多的奖赏,胜者更是不用说了。同时,不论年龄,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  

「——这……这是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而且在岐阜附近,已经有些家伙放弃身边的工作去到近江。」  

「——原来如此,如果这是事实,那么他是有点放松自己了。」  

「——正是,而且对于这次的赏花大会,他还招待自己的亲戚德川先生到京都去呢!」  

「——德川先生也去啊!」  

「——是啊!那个人已经平定了三河一带的叛变,而且和甲斐的武田家平分了骏河和远江,同时也移居到了曳马野城去了,现在正是他松一口气的时候,所以信长公就招待了德川先生,请他带家臣一同前来,即使是赏花季节,也会出现危机的,更何况途中还举行相扑大会呢!」  

「——嗯!」  

「——大将常常把那个南蛮人的传教士叫到城里去,而且会见他们,看来是很奇怪,他会不会被对方给捉弄了?」  

「——我也是这么担心。」  

「——那个传教士居然在京都造了一个很大的寺庙。」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而且那座寺庙又取名为永禄寺,使得比壑山的高僧们十分生气呢!对于那种南蛮人所盖的寺庙,岂可用年号作为寺庙的名称呢?这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的,看来真是奇怪。」  

「——在这期间,万一武田、浅井、朝仓有任何行动的话,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呀!」  

「——是呀!那个人是否有问题呢?但是无论如何,离赏花大会还有一段日子。」  

「——是的!是的!还有一年的时间,再怎么说,也总是要等到皇居落成吧!又要建造皇居,又要举行赏花大会,还要举行相扑大赛,看来他是什么事都要做呀!」  

就在岐阜城下,这种流言满天飞。而被任命为道中奉行的木下藤吉郎秀吉,这时其妻宁宁正在他家为先生准备旅装。  

「喂!当家的,最大的功臣……你认为谁才是大黑柱啊?」  

秀吉露出像以往一副吃人的表情似的,边吃着稀饭,边说道:  

「嗯!不是丹羽先生,就是柴田先生吧!」  

对浓姬而言,秀吉之妻的宁宁以及前田利家之妻的阿松,都是让人珍惜的女孩,而这些女人们,也实在是女中豪杰。宁宁一边揩着秀吉入京所要携带的内衣,一边回答道:  

「嗯!你也这样认为,如果这两人参加相扑比赛,你认为哪一方会胜呢?」  

「什么……你说什么啊?」  

「我在问如果他们两人参加相扑大赛,哪一方会获胜呢?」  

「嗯……」  

宁宁睁大眼睛,喘了一口气说道:  

「在城下,大家都传言大将的脑子是否有问题?我看你也有点奇怪。」  

「你这么认为吗?」  

「难道真的要在近江的常乐寺让两人举行相扑吗?」  

「不!让他们玩一玩,这不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吗?……但是,如果两人真的比赛的话,你看哪一方会获胜呢?宁宁。」  

「那当然是丹羽先生呀!毕竟他比较年轻。」  

「噢!你认为是丹羽先生会胜啊!好吧!决定了!」  

「到底决定了什么,可不要过于疯狂,想去和丹羽先生比赛相扑啊!」宁宁眉头紧蹙地说。  

「哈哈哈……你也真是幽默呀!宁宁。你看我象是比赛相扑的材料吗?如果我真的参加相扑大赛,那还真是送羊入虎口呢!」  

「那你为什么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呢?」  

「宁宁,我认为木下这几个字不好。」  

「木下……这不是你以前的姓吗?」  

「我认为我的姓过于小气,我不喜欢,我想另找个更有气派的姓。」  

「啊……」  

「是啊!你看是柴羽好,还是羽柴比较好呢?我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如果是丹羽获胜的话,那么我就叫羽柴,反正胜的那一方姓名摆在上面就对了。」秀吉常常会语出惊人,他决定自己姓名之事,也是由相扑的话题牵引到此,这使得宁宁呆住了。  

「什么?你觉得不满意吗?」  

「不!你所决定的事,我不会感到不满,但是为何要从他们两人的姓上各取一字呢?」  

「这是因为我的智慧过人哪!」  

「我看你是真的智慧过人,而想不出其他的事情了。」  

「或许吧!」秀吉回头看着宁宁:「从我们主公的大忠臣柴田先生与丹羽先生两人的姓名中各取一字,改姓为羽柴。」  

「嗯!」  

「表面是如此,其实是将两人集合在我一个人身上,你看如何……换言之,我秀吉是比丹羽和柴田两人合起来更优秀且更吉祥的男人,具有这种意味,你明白吗?如果明白了,再给我一碗稀饭吧!」  

「哈哈……」这回换成宁宁大笑出声。「这么说来,这次的相扑大赛,是你和大将的主意喽?」  

「什么?你怎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举行相扑大赛有什么不对吗?」  

「好、好,我不知道,如果我说知道的话,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反正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事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将盛着稀饭的碗端了上来。  

「宁宁!」  

「是!」  

「你刚刚又骂我猴子了。」  

「啊……」  

「这猴子是只有大将才可以叫的,你违背了约定,把脸转过来。」  

说着,宁宁就把脸颊靠了过去,秀吉轻拍了她一下,然后捏着自己的脸颊笑了起来。  

「智慧过人,也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呀!」  

「是呀!整天就想着那些才华过人者的姓名,那一定会令人嗤之以鼻的呀!」  

「什么……」  

「是呀!可以叫猴子田或猴子津的,嗯!不过还是叫羽柴好了。」  

说到这里,宁宁拿起筷子,朝秀吉方向笑着,然后再度地把脸靠了过去。  

「你看,我很聪明吧,第二次叫你猴子了。」  

这时,秀吉叫着:「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但是他一点都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面颊。  

「好吧!算了!」  

「对了,如果你要作战,可不要阵亡,如果要夜袭,可不要感冒了。」  

宁宁与秀吉之间,以及信长与浓姬之间的奇智与风情,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