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浓姬想要冷静观察凯旋回来的信长时,正是四面一片通明,城门传来一阵骚动的时候。  

哇——哇——欢呼声此起比落,无论是凯旋归来者或是迎接者,大家都欣喜若狂,浓姬当然也不例外。  

(真想依偎在丈夫的身旁痛哭一场……)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若是这么做,那是浓姬的失败。  

妻子是要与丈夫并肩相随的,如果不能并肩相随,那么妻子的这个宝座就会成为男人的玩具,甚至被他们所轻视,沦为一个被抚养者的地位。  

无论如何,浓姬都一定要保住自己为人妻子的宝座,她要在这妻子的宝座上看著信长。在他失意时,自己要安慰他,在他散漫时,自己要纠正他、激励他。  

「——女人真是不明事理。」  

她无法接受这句羞辱的话,并且不愿在这身为女人的一生中受到男人的侮辱。  

(好!等著瞧吧!殿下,我要看看这次的胜利是否让你变得骄傲。)  

尽管口中说的头头是道,但如果丈夫因为这次胜利而变得骄傲,那又怎能取得天下呢?  

(难道我这个妻子的要求太苛刻了吗?……)  

她觉得自己正苦笑著。浓姬一身武装打扮地来到了厨房,并且帮忙庆祝胜利的膳食。  

真是不可思议呀!  

当她想看丈夫个性的那一瞬间:心情反而变得异常的冷静。她为归来的军兵准备晚餐,并且为他们疗伤,非常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或许在这附近还潜伏著敌人,所以我们要有充分的准备,让他们知道我们并没有丝毫的松懈。为了表现胜利,我们可以在夜空下点燃灯火,但要小心火灾。今天出去的人,下次即可留守在城内,所以我们要有所戒备。好吧!快将这些食物给分配好。」  

她从厨房走出了庭院,并且想到马房去探视。浓姬自己也偶尔感到好笑。  

信长的这场战争算是胜利了,然而,妻子的这场战争却还留著。她希望信长能够美言:「到底还是我的阿浓。」她非要让他这么说不可,这也是身为女人的心情。  

当她浙渐地走近马廊时,发现附近并没有燃烧著火,大概是怕惊吓到马匹吧!星星稀疏地挂在夜空中,已经吃饱的马儿并列著。  

(对呀!今天的首要功臣也已经回来了……)  

浓姬来到放置饲料的小屋,取了四、五根红萝卜,然後先到疾风那儿去。  

她希望能用自己的手去抚摸这匹在战场上功不可没的马。  

当地接近疾风时,也出现了一个人影,使得疾风踏着马步。  

「谁呀?是藤吉郎先生吗?」  

当她出声地接近对方时,那个影子突然站了起来。  

「阿浓!」  

这声音让她吓了一跳,这是她作梦也没有想到的信长呀!  

「啊!殿下,您怎么会在这裏呢?您应该是在大客厅间才是。」  

「哈哈哈……」  

信长看著浓姬手中的红萝卜,高兴地笑了起来。  

「阿浓,难道你是想来慰劳这些马吗?你真是个很奇怪的女子呀,阿浓。」  

「会吗?我看奇怪的才是殿下您呀!大家都欢天喜地在庆贺著,但是主人的殿下您,却是安静地坐在马边呢!」  

「他们都集合在大厅间,我已交代猴子、清正、权六、佐渡等人去处理了。阿浓呀!我感到很寂寞……」  

「呀!殿下,您怎么啦……啊!对了,我遗忘了一件事情,殿下,恭禧你了。」  

浓姬这么说著的同时,却小心翼翼地注意信长的举动与表情。  

信长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阿浓啊!你真是口是心非呀!」  

「咦!这句话怎么说呢?」  

「这场仗本来就应该会胜利的,又有什么好值得恭禧的,而且从你那种异样的眼神中。我知道你是想来探索我信长的个性。」  

「呀!怎么可能?」  

「不!说你的眼神异样,这一点都不假,但这也是你的长处……我应该要称赞你才是。」  

这句话令浓姬大感意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她认为自己的确是有点居心不良,但是信长似乎比她更为狡猾。  

这使得她非常高兴,因为这也是她辛苦跟随著他所得到的代价。  

除了浓姬之外,其他的小侍卫都心甘情愿地献身给信长,或许他们也都尝过这种知心的喜悦。  

但是,浓姬不能在此就对他撒娇,她也不是这种女人。  

「哈哈哈……殿下,您对我的这句赞言也是口是心非呀!」  

「什么?你说我口是心非?」  

「是的!瞧!您一个人独自在这裏抚摸著马,看来您是在下什么决心吧?您说这场战争本来就应该胜利的。」  

「我有这么说吗?」  

「是的!你说过这是一场必胜的战争,现在你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接下来要攻打那裏呢?」  

这回换成信长无言以对了。  

「到底是一位不肯服输的蝮的女儿呀!你的这种回答,就下是要看我信长的个性喽?哈哈哈……阿浓!」  

「什么事?」  

「我呀!我绝对不会马上去攻打美浓的,或许你希望我能早日为蝮报仇吧!但是我告诉你,我不往那个地方去。」  

「谁又希望您去攻打美浓呢……而且美浓也是和您一样,对於这一次治部大辅的军队要来攻打,他们也作了万全的准备。我想殿下也不可能笨到现在要去攻打他们吧!」  

「嗯!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那么你想我是做何打算呢?」  

「依您这么说,你好像有所决定了。那么就赶快忘记这场胜利,然後外出旅行一番。」  

「阿浓!」  

「是!」  

「你真是个很可怕的女子呀!」  

「是呀!我是你这个鬼的太大啊!」  

「你别再顾左右而言他,我想前往熊野。」  

「前往熊野……听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到底还是我阿浓的丈夫呀!」  

「能够让你称赞,真是一件高兴的事,但是这件事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是的!我知道,这关系到殿下生命的安危。」  

「我要假装到熊野去朝圣,再从熊野搭船到桑名。」  

「坐船?然後到堺港,再进入京都,对不对?」  

「嘘——」  

信长以严厉的眼神看著她。  

但是,在他的心中实在是想开口大笑一场,因为他真是太感动了。  

唯独这件事情,信长尚未泄露给他的重臣与近臣们知道……  

(讨伐了义元之俊,接下来就是……)  

那当然就是他只身上洛。  

这一次的上洛,恐怕就是他这一生愿望是否能够达成的关键。  

关於京都:听说皇居已经荒废,而天子也只是拥有虚位而已,而义元也对将军足利义辉的地位虎视眈眈。  

这一次,信长要单独会见义辉,届时,他的志向即可公诸於天下,织田家历代以来勤皇的精神,也可以获得报偿。  

当然,如果他直接到京都,会有阻碍陆续从四面八方而来。  

例如美浓的斋藤、越前的朝仓、近江的浅井……  

万一信长被义辉所利用,而获得许可来讨伐近国各诸将领,那么战国的这些诸将领将会被冠以贼军之名。  

如果这一次信长会见了义辉,那么在各方面都会对自己有所好处。  

由於信长讨伐了觊觎将军的天下而发动上洛之战的义元,所以义辉也没有不感谢信长的道理。  

所以信长打算放弃陆路,坐船到熊野,再到堺港,假装到处旅游,为下一步的舞台而作缜密的思考。  

然而,他的心事却是被妻子的浓姬给洞穿了。  

「——你真是个可伯的女人、」  

他的这句话也并不无道理的呀!  

「啊!殿下,您果真是在这裏呀!我想的没错,疾风是今天的大功臣嘛……」  

藤吉郎以如同往昔的语调逐步地接近了他们。  

「呀!夫人您也在这裏呀!在大客厅间巳准备好庆祝的宴席……来吧!来吧!而且那个治部 大辅的头也已经被洗乾净了,头发也被梳好了,香也烧了,正供着大家看着呢!要取得这个头还真是不容易呀!到底对方还是今川家呀!」  

信长并没有回答,只是对著阿浓说:  

「阿浓,就由你来喂疾风一根红萝卜吧!虽是畜牲,也要犒赏一下。」  

话完之后,他起身离开了;  

浓姬目送他的背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