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一声却不是出自於攻入的织田势,而是对这突来事件感到莫名其妙的今川势所发出的狼狈声。  

「什么事?什么事?」  

「各位!奇怪啊!难道有人叛乱不成?是谁敢谋叛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那是野武士呀!既然野武士侵入,那么我们要赶紧拿起武器与鞋子,可不要让他们给抢走了。」  

在混乱当中,有人这么说:「是敌人呀!有敌人攻进来了。」  

然而由於这声音混杂於其中,所以未被人们采信。因为从今天早上开始,这战争即是今川势的胜利。而且现在又得到礼者献供的礼物,他们正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午餐呢?同时,假如战局不是已决决定的话,那么大将又怎么会将这些献供的酒允许大家喝呢?  

这时又突然下起一阵西北雨,更是令大家目瞪口呆。  

「——雨过之後,天气会转晴的。」  

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他们的总大将。  

「——拿小鼓来。」  

虽是这么命令著,但是自己却已微醺,并且拿著小鼓低唱著,他就是义元。  

他也没有想到大家会醉得这么快,甚至有人醉得连武器与鞋子都抛开身边,而且也有人沐浴在雨中。  

帐幕外突然出现一阵聒噪。义元皱起了眉头说道:  

「瞧瞧这些士兵,不要再让他们喝酒了,酒一暍多,就会引起骚动,真是令人感到困扰,叫他们安静一点。」  

义元相信这是他们醉酒後所引起的骚动,於是命令侍卫前去遏止。  

「遵命!」  

侍卫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风势很强,小心帐蓬给刮走了。」  

他望着逐渐消失在雨中的侍卫而高喊著。  

「长柜!把小鼓收起来吧!」  

「是!」  

小侍卫恭谨地接过了义元手中的小鼓而离去,目前剩下的只是风声以及一些佳肴美酒。  

突然,幕帘右侧传来斩杀的声音。  

「什么事?这是什么声音?」  

当义元悠然地正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有位全身湿透而穿著黑色盔甲的武士出现在义元的面前。  

「酒宴已经结束,在我面前不许动武,你是何人?快点报上名来。」  

但是,这位穿著黑衣的武士却没有回答,就突然拨起大刀向义元砍杀过去。义元迅速地起身。  

「服部小平太忠次,我今天要来斩你今川。」  

在这一瞬间,义元感到不可思议地看著对方。  

「你是什么人?到底是谁的手下?」  

义元当然不认识这位信长小侍卫的服部小平太。  

小平太突然想起信长的吩咐,在取得义元的首级之前,绝对不可出声。  

(因为他还不知道偷袭的这件事情!)  

当小平太这么想著的同时,义元出身体突然动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义元想到这可能是己方的谋叛,所以很快地拔出二尺六寸的钢刀宗三左文字。  

「啊!」  

小平太在这一瞬间跌坐在泥中。不!他是要来斩杀义元的,想不到自己却先被对方砍伤右膝,然而他所杀出的刀枪,也伤到了义元肥胖的左侧臀部。  

义元睁大了眼睛,慢慢地接近这位无礼的小平太。  

「小侍卫,你说你叫服部,到底是谁的手下,真是可恶!」  

说著,他又抓起了小平太的脸。  

「唔……」  

小平太的喉咙被宗三左文字这把刀所抵住。  

义元虽然一刀斩杀过来,但并未让小平太伤的很深,因为他不认为小平太是自己的敌人。  

「我问你是谁的手下,你不会回答吗?」  

小平太只字不提。这时的帐幕外,已是一场大混战了。  

此刻,在织田家中大家都知道的服部小平太忠次不敢高声呼叫,否则或许会被置之於死地:  

(如此一来,也取不到义元的首级了……)  

「杀了我吧!」  

「你叫什么名字?」  

「要杀就赶快杀吧!」  

「你这倔强的家伙,我就杀了你。」  

当他再度拿起大刀时——  

「小平太助势!」  

突然有一个人如龙卷风似的冲了进来,对方推开了义元,转身来到他的後方。  

「是谁这般无礼,不许靠近我。」  

义元颤抖著身体,大声叱责道:  

「刀刃对著我是不忠者,叛乱者将处以死罪,你到外面自行了断吧!」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义元看著这一对年轻人,屏住气息不敢发出笑声。  

两者的体重实在是过於悬殊。义元大大地扭动一下腰部,而那位年轻人却像是陀螺似的转到一边去。  

此时的服部小平太,在泥中避开了这两人,他开始为自己的膝盖止血。  

「你想要干什么?你这家伙,还不快说出到底是谁的手下。」  

「我们俩都很顽固。」  

年轻人回答道,他紧紧地抓著义元的身体。  

「我是织田上总的小侍卫毛利新助秀高,我终於抓到你了。今川屋形,美浓尾张即是你葬身之地。」  

「什……什么?织田上总?」  

「是的!你们的五千大军已有一半死亡,在溃灭之前,你也该有所觉悟了。」  

「什么?你是织田的手下?」  

他的头部有如被电击到一般,这一切像是突来的狂风暴雨似的,实在是迅雷不及掩耳。  

豪雨使得天地之间显得一片灰暗。  

「什么?你是织田的小侍卫。」  

当他这么说著的同时,也发觉自己为何这么快就产生了醉意。  

(不应该会发生这种事的!)  

想到这里,他完全使不出一点力量。而且后面又有一个紧抱著他不放的毛利新助,虽然对方的体重很轻,却是不容易摆脱。  

他将宗三左文字左右挥动著,为的是想摆脱後面那一具如猫一般轻的身体。  

或许是由於左臀部被服部小平太砍伤出血的缘故,令他觉得那把大刀愈来愈重。  

同时,他也觉得身上的盔甲变得沉重,仿佛被雨水渗透似的。  

这时的义元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涯即将结束。  

因为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这还是一场胜利的战争啊!而且他的心中对上洛之战怀有美梦,对於骏府城的留守,他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这样的自己岂有可能被不成问题的一个织田小侍卫给击倒呢?……)  

他认为这些都是不应该会发生的事情。而这时纠缠在身後的毛利新助让他大感不快,他觉得大刀好沉重,双腿动弹不得,并且也为左臀部的出血埋怨不已。  

或许是因为酒醉,他感觉自己耳鸣了。不!或许是风声、雷声、雨声交加,才会令自己感觉到似乎有敌人前来偷袭,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疏忽敌人真的会前来偷袭之事实。  

不!或许不明白此事,对义元来说,才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果他知道此事,也许会被毛利新助追赶出帐幕,而造成一场混乱的追杀。  

这时,织田的勇士跟随在鬼神一般的信长後面,蹂躏这五千名士兵。  

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方是从豪雨中步步地接近,另一方是自以为已经胜利了,而脱下了鞋子正开怀畅饮著呢!  

信长到最後还是不让士兵们穿上鞋子;而义元为了保持行列的庄重,还要求士兵们穿戴一些不必要的军装,但是现在这些反而造成今川势的不利。  

他们在途中尽量地想办法求取凉快。  

而且在遭遇奇袭时,更是搞不清自己的武器和军具在那裏,他们在混乱中摸索著,叫骂声、呼唤声此起彼落。  

然而,义元却是一无所知。  

对於毛利新助的这种执著,他忿怒不已。  

「来人啊!难道外面的守卫都死光了吗?」他大声叫唤著。  

只是他的声音也被风给吹散了,同时消失在雨声中,再也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了。  

「来人啊!来人啊!」  

他用力地扭动著腰部,同时将宗三左文字砍向了右边。  

就在这一刹那问,他觉得头顶上雷声大作。他那巨大的身躯终於向右倾抖了。  

他觉得从右腋下面有一股热气直往上冲,浑身力气被吸尽似的。  

「啊……」  

随著这一声叫喊,义元挪动了脚步。  

「啊……你……你剌了我……」  

义元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脇腹遭毛利新助的刀所刺,他想要拔出刀来。  

内心的激怒与肉体的疼痛使他破口大骂:  

「你这家伙!」  

他使尽全力地叫了一声。  

(完了!)他在心中如此呐喊著。  

这时的新助轻快地跳开了,而身体笨重的义元却是全身乏力。  

新助了解他的体重,所以很快地离开他。  

两人就这样地将义元给击倒了,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新助又像栗鼠一般,跳上义元的胸口,有如骑著马一般。  

「你这个家伙!」  

义元勃然大怒地左右晃动著身体,泥巴沾满了他胸口的白布与鞋子,他已分不清楚眼睛与嘴巴的位置,泪水如瀑布般的哗然而下。  

这时候——  

义元才感觉到人的生命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他愕然地呆在原地……  

坦白说,他是骏、远、三三国的太守,为了掌握天下而举兵上洛的这位大人物,命运似乎要比他人来的好。然而,这一回他却是败在小兵的手下。  

他在泥中拚命用腕力搔著头,难道胜败就此决定了吗?这令他感到万分的迷惑,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的呀!  

(不行……我不甘心……)  

「来人啊!来人啊……」  

他蜷缩著身体,拚命地喊著。  

「喂!这样不好看吧!」  

骑在他胸口上的年轻人,开口大笑著。  

「今川的大将,你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乖乖的把你的头给我吧!」  

「不!不!我不甘心。」  

「这样未免太难堪了吧?你可要原谅我喔!」  

「等一下!等一下!」  

「难道你有遗言要交代吗?」  

「什么?有遗言要交代……」  

义元不想就如此地离开人世——  

(难道我就这样的死在这裏……这怎么可能呢!?)  

对於这急转直下的命运,他拚命地反抗。  

对方也以尖刀相向,看来这似乎不是一场梦。  

他那染黑的高贵牙齿,仿佛想要咬住什么似的。  

毛利新肋握紧了左拳,一拳打向义元的口中。  

「啊……」  

在义元用力地咬著新助的指头时,他左边的颈子也由冰冷转为一股炽热,同时开始感到疼痛。  

「你……你……你这个家伙……」  

血与指头从他的口中流了出来。  

(难道我就这样的死了吗……人的死……)  

就在这一股悲愤之中,义元渐渐地丧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