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用什么方法疏远呢?如果使用老法子,假装受委屈,表现自己性格中庸俗的一面,借此来疏远,这已经不行了;两次都用同一套招术就骗不了人了。第二个同样的故事只能拆穿第一个故事的用心,表明他不仅是新故事的主人公,而且是老故事的主人公。总之,快刀斩乱麻的任何做法都是不相宜的。虽然这样疏远比较省事,却过于张扬,会引起注意的,也就是说,那在眼下是庸俗的、卑鄙的(照基尔萨诺夫的利己主义理论,便是愚蠢、不合算)。因此只剩下一个最费事、最折磨人的方法:慢慢地、不露声色地悄悄地避开,使人看不出他在疏远。这件事有点棘手,极为复杂:人家在瞪大眼睛注视你,你却要逃离开他们的视线,而又不让他们看见你的动作。但是别无出路,必须这么做。可是照基尔萨诺夫的理论,这并不痛苦,甚至还挺愉快,因为事情越困难,在你能顺利完成它的时候,从自尊心出发,你便越发为自己的能力和机灵而感到欣慰。

他果然完成得很顺利,没有因为一句言犹未尽或失去分寸的话语,也没有因为一瞥目光而泄露自己的意图。他在韦拉·巴夫洛夫娜的面前仍旧无拘无束地说笑逗趣,他跟她接触时仍然一如既往显得挺快活。不过他开始受到种种干扰,不能像从前那样经常去洛普霍夫家,像从前那样整晚上逗留在他们家,并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洛普霍夫比从前更爱抓住他的胳膊,要不然就是抓住他的礼服翻领,说道:“不行,朋友,你可不能马上退出这场争论。”因此基尔萨诺夫来到洛普霍夫家里以后,越来越多的时间不得不在他的男友的沙发旁度过。这一切都是渐渐形成的,以至完全党察不到这种变化是在发展。干扰一来,基尔萨诺夫不但不加以强调,反而为受到干扰而表示惋惜(不过只是偶然表示表示而已,经常表示也不恰当)。干扰总是来得那么自然而且避免不了,就连洛普霍夫夫妇俩也往往赶他走,他们提醒他说,他忘了答应过今大在家待着,因为他摆脱不掉的某某熟人想去找他……或者他忘了,假如他今天不去看某人,那人就要怪他;或者他忘了,他必须在明早之前完成一项至少需要四个钟头才能完成的工作,难道他打算今夜不睡觉?已经十点钟了,他别再说笑话了,该回去工作了。基尔萨诺夫对这些提醒也不一定都听从:他不去看这个熟人,让这位先生生气吧;还有,工作跑不掉,时间还有呐,他偏要在这儿坐上一晚上。可是干扰越来越多,一连几个晚上又都被学术活动占去了,这些学术活动越来越多地压在他的身上,他有时也流露出这样的想法:“但愿没有这些学术活动才好!”熟人们也越发爱纠缠他,他有时又流露出这样的意思:“他们怎么老是死死缠住我,真邪门,他们干吗总是拽住我不放!”这仅只是使他觉得奇怪,而洛普霍夫夫妇却一目了然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有了名气,需要他帮忙的人也就愈来愈多了。他不该忽视工作,他偷懒更是毫无缘由,老实说,过去几个月他完全变懒了,所以他打不起精神动手工作,于是他们催促他道:“应当工作了,亚历山大老兄!”--“该工作了,亚历山大回马特韦伊奇!”

装样子是很困难的,他必须把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拖足几个星期才行,他必须转动得那么缓慢,那么平稳,好像钟表的时针一样:无论您怎样聚精会神地望着它,您都看不出它是在走动,而它悄悄地于着自己的事,从它原来的位置朝一边走动着。不过作为理论家的基尔萨诺夫在欣赏实践中自我的灵活和机敏时,却感到多么愉快啊。利己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不管做什么,都只为了自己的快乐。是的,基尔萨诺夫也可以完全坦诚地说,他耍这套计谋是为了自己的快乐,他为自己的高明和勇敢而感到兴奋。

这样过了一个月或者一个月更多一点的时间,如果有人作了统计,那么就会发现,在这个月里,他与洛普霍夫夫妇的亲密关系丝毫也没疏远,但是他在他们家里度过的时间却减少了四分之三。而在这期间他和韦拉·巴夫洛夫娜一起度过的时光的比例又减少了一半。最多再过一个月,朋友们就不会再常见面了,而友谊却是依然如故。事情也就可以收场了。

洛普霍夫的眼光很敏锐,难道他一点都没察觉?

没有,一点没有察觉。

韦拉·巴夫洛夫娜呢?韦拉·巴夫洛夫娜也一点没有察觉。她在自己心中也没有察觉什么吗?她在自己心中也没有察觉什么。不过韦拉·巴夫洛夫娜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