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萨诺夫的一切都像他料想的那么顺利。旧情复萌,而且较前更为炽烈;不过他与这种感情作斗争时无需经受任何炼狱式的折磨,还是挺轻松的。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病愈后的一周当中,基尔萨诺夫这已经是第二次来访了,他将坐到九点钟左右,足矣,也合情合理。下一回他要过两周再来,也就差不多实现了预期的结果。现在却必须再坐个把钟头。本周内他已把激情的发展抑制了一半,再过一个月,一切就都会过去了。他很满意。他无拘无束地进行谈话,竟为自己的成功而窃喜,他自鸣得意起来,随之变得越发无拘无束了。

洛普霍夫头一次出门订在明天,因此韦拉·巴夫洛夫娜心情特别对,她似乎比病愈者本人更高兴,并且确实更高兴。他们谈到这次生病,对病很不以为然,用戏谑的口吻称赞韦拉一巴夫洛夫娜作为妻子的自我牺牲的美德,她为那不值得担忧的事而担忧,几乎搞垮了自己的身体。

“你们笑话我吧,笑话吧,”她说,“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们自己处在我的地位,也非这样做不可。”

“别人的关心对一个人影响多大啊,”洛普霍夫说,“当他看见人家为他担惊受怕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受到一定的迷惑,以为他不知要多么小心谨慎才行。其实两三天前我就可以出门了,而我还是继续待在家里。今大早上我本想出去,为了更加保险,我就又推迟了一天。”

“对,你早就可以出门了。”基尔萨诺夫证实道。

“我把这叫做坚忍顽强,老实说,我对这都烦透了,恨不得马上跑出去。”

“我亲爱的,你坚忍顽强是为了让我安心啊。你既然那么希望能赶快结束隔离,我们真的现在就跑出去吧。我马上要去工场待半个小时。我们一道走,你病后第一次串门就去看我们那个小团体,真是对她们太好了。她们一定会觉察到的,而且对你的这种关怀感到非常高兴。”

“好,一道走。”洛普霍夫说,他那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因为他今天便能吸到新鲜空气了。

“瞧我这个主妇办事有多得体,”韦拉·巴夫洛夫娜说,“我也没想想,您亚历山大·马特维伊奇也许根本就不愿跟我们一块去呢。”

“不,这蛮有趣,我早打算去了。您这主意好。”

韦拉·巴夫洛夫娜的主意确实好。女工得知洛普霍夫病后第一次串门就是来看她们,果然很满意。基尔萨诺夫对工场确实很感兴趣,具有他那种思维方式的人对它不可能不感兴趣。要不是有个特殊原因妨碍了他,他一开始便会成为工场中一名热心的教员。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地过去了。韦拉·巴夫洛夫娜领着他到各个房间四处参观。他们从食堂回工作间的时候,一个原先不在工作间的女工向韦拉·巴夫洛夫娜走过来。那女工跟基尔萨诺夫对视了一下:“娜斯坚卡①!”——“萨沙②!”然后就拥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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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娜斯坚卡,娜斯塔霞的爱称。

②萨沙,亚历山大的小名。

“萨申卡①,我的朋友,我碰见你多高兴啊!”女工一直吻着他,又是笑,又是哭。从狂喜中冷静下来以后,她才说:“不行,韦拉·巴夫洛夫娜,现在我顾不上谈工作了。我不能跟他分开。我们走吧,萨申卡,到我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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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萨申卡,亚历山大的爱称。

基尔萨诺夫的高兴不亚于她。不过韦拉·巴夫洛夫娜发现,当他一认出她来,他那最初的一瞥就流露出深深的忧伤。这毫不足怪:那女工正害着第三期肺病。

克留科娃是约莫一年以前进工场的,那时她的病已经不轻。假如她还留在她原先待的那家铺于,她早就给缝纫活计给累死了。她在工场里才有可能多活了些日子。女工们完全不让她于缝纫活了,因为可以给她找到不少对她的健康无害的其他活计。工场中原来由大家轮流管的零碎杂事,她一个人就干了一半,她参与管理各种仓库,承接订活,谁也不能说克留科娃对工场的贡献比别人小。

洛普霍夫夫妇没有等到克留科娃和基尔萨诺夫会面结束,便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