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罗奇卡,来吃饭吧!”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叫道。

的确该吃饭了,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已经回家了,馅饼也早就熟了--不是从糕点铺买来的,是玛特辽娜做的,馅儿用的是昨天烧汤的牛肉。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您从来没在饭前品尝一杯伏特卡吗?这是很有益处的,尤其是这种苦味的酸橙伏特卡。我是作为一个医生来对您说的。请尝尝吧,不,不,一定要尝尝。我是作为一个医生下忠告:请您品尝。”

“要不是因为必须听医生的话,我决不尝它。尝也只能来半杯。”

“不,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半杯没有效果。”

“可是您自己怎么样,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

“年纪大了,不再荒唐啦。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我发誓戒了。”

“确实,喝了仿佛混身发暖!”

“好就好在能使身体暖和,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

“看他多高兴,真的!难道他真有办法啦?他怎么跟她那么亲呢?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啊,他多狡猾!”韦罗奇卡想。

大家入了座。

“我跟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喝这个吧,喝吧。麦酒跟啤酒一个样,反正不比啤酒劲儿大。尝尝,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

“既然您说跟啤酒一样,那就喝吧。啤酒干吗不喝呢!”

(“老天,有多少瓶啊!唉,我真傻!原来这就是他们亲近的原因啊!”)

(“你瞧这小滑头!他自己倒不喝麦酒,只是用嘴唇抿了抿。这麦酒好极了,好像带点克瓦斯①味道,而且有劲儿!很有劲儿。等我给米什卡跟她办婚事的时候,我就不喝伏特卡啦,专喝这种麦酒。哼,这个家伙不会醉的!你起码也得喝一点呀,鬼东西!可是这对我更好。他要是想喝,说不定真能喝一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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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克瓦斯,一种清凉饮料。

“您自己也随便喝点,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

“哎,我这一辈子已经喝得够多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喝下去就储存起来了,可以顶好长时间!没事干、没钱花的时候就喝喝酒,有事有钱也就不想喝了,不喝就够快活的。”

午饭一直这样进行着。仆人端上来从糕点铺买回的馅饼。

“亲爱的玛特辽娜·斯捷潘诺夫娜,馅饼应当用什么配餐?”

“这就上,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这就上,”玛特辽娜拿着一瓶香槟转来。

“韦拉·巴夫洛夫娜,您没喝,我也没喝。现在让咱们来干一杯吧。为我的未婚妻和您的未婚夫的健康干杯!”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指那个?”韦罗奇卡想。

“愿老天赐福给您的未婚妻和韦罗奇卡的未婚夫,”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说,“我们当老人的,就盼着老天保佑让我们早日看到韦罗奇卡办喜事。”

“没问题,很快就能看到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是吗,韦拉·巴夫洛夫娜?是的!”

“难道他真是说的那个?”韦罗奇卡想。

“是的,韦拉·巴夫洛夫娜,当然是啦。您说声‘是’吧。”

“是。”韦罗奇卡说。

“好,韦拉·巴夫洛夫娜,不要无缘无故地叫妈疑心。说声“是’就行了。那么现在该干第二杯啦。祝韦拉·巴夫洛夫娜早日结婚!喝吧,韦拉·巴夫洛夫娜!没关系,会有好运气的。碰杯,祝您早日结婚!”

他们碰了杯。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谢谢你,韦罗奇卡,你让我晚年有了安慰,韦罗奇卡!”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一边说,一边擦眼泪。英国麦酒和酸樱桃酒使她多情善感起来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连连说着。

“我们真谢谢您,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饭后,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说,“您在我们家请我们吃饭,我们酒足饭饱啦,简直可以说,您是办了一桌节日酒席!”她的眼睛看人时,不那么虎视眈眈了,显得比前轻松、愉快多了。

一个人圆滑行事,可后果往往超出本意,显得十分奸诈。洛普霍夫买酒的时候并没指望得到上述的效果,他只想讨好一下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免得他因为自动要求留下吃饭而失去她的好感罢了,她是否该当着一个外人大喝起酒来呢?她虽然在各方面都挺怜惜他,可是对他并不信任,因为她认为谁都不可信。况且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速战速决,她原打算把这场实惠的享受推迟到喝茶以后。但人人都有弱点。对于伏特卡和其他常见的好食品她可以无动于衷,可是麦酒和诸如此类的美味佳肴却使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垂涎三尺了。

午餐像模像样,富有贵族气派,因此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吩咐玛特辽娜摆上茶炊,就像贵族午餐后照例应有的那样。不过享受这风雅氛围的只有她和洛普霍夫两人。韦罗奇卡说她不想喝茶,回自己房里去了。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是个缺乏教养的人,他一吃完最后一道菜,就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睡午觉了。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慢悠悠地喝着茶,喝完一杯又来一杯。这时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已经无力支持,她抱歉说她从一清早就觉得不舒服,客人请她不必拘礼,结果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喝完第三杯,就在扶身椅上打起瞌睡来,照玛特辽娜的判断,他大概也跟我们的那位活宝一样,给灌醉了。可是那位已打起鼾了。大概是这鼾声吵了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当玛特辽娜收拾完茶炊和茶杯,终于回到厨房的时候,他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