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将近午茶的时候。自屋侧通往大门的那一小段车道旁边,白雪花开始开了。

在那片斜伸到河岸的草地上,园丁正在那几块圆形的潮湿花床上慢慢吞吞地消磨时间。穿过大门,是一条白色的泥泞路,几乎与石桥相接,然后曲折上弯一直到达陡峭、栉比、多石、模糊的北方山村。村子正座落在狰狞可怖的一座石磨坊上面。在那儿,伊薇可以看到下面狭窄的山谷里的这些磨坊。它们的烟囱又高又直。

教区长住宅,一面傍着碧波山。住宅位在十分陡峭的山谷中,山上的村子既高且遥。再往下去,住宅的另一面是湍急的溪流。住宅的背后,山势陡然上升,有着一片漆黑、光秃的落叶松林,道路就消失在这片松林里。从住宅直接越过溪流看过去,面对着屋子的河岸高耸陡峭,灌木丛生,上面连接着斜起的阴郁草原,草原再往上倾斜,便是林木茂盛,灰岩峥嵘的幽暗山腹。

但是从屋子末端,伊薇只能看见道路弯弯曲曲的绕过围墙以及墙旁的月桂树篱,往下直达桥头,然后再往上绕过山肩,到达陡原上干燥的石墙外,碧波卫村的第一个房舍密集处。

她一直期待着什么“东西”从碧波卫沿着坡路下来,所以她老是伫立在楼梯转角处的落地窗前。经常是一辆马车经过,或是一部汽车,或是一部运石头的卡车,或是一个工人,要不然就是家里的一个佣人走来。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唱着“提啦——里啦!”的人沿河而来。快乐的日子似乎已经一去不返了。

然而,这一天,绕过草地和矮石墙中间的灰白色道路转角,一匹青骓却踏着勇敢轻快的步子走下山来,驾驭着牠的是一个坐在轻快的二轮马车前面,头戴小帽的男人。在下午的沉寂幽暗中,马车往下直走,这人就随着车身的摆动,轻松的摇晃着。车子后面,伸出一些茅草和羽毛做的长柄扫帚,在藤杆上不住地频频点头。

伊薇紧靠窗口站着,把布幔放在她身后,两只手抱住她赤裸的上臂。

在斜坡底下,马儿开始以轻快的小跑步奔向桥头。马车在石桥上喀啦喀啦作响,那些扫帚如醉如痴般晃来晃去,赶车的人也随着摆来摆去,好像沉缅在一个梦境里。这一切真像是一幅睡梦中的情景。

等他走过桥尾,沿着教区长住宅的围墙经过时,他抬起头来,仰视着这幢冷峻的石屋。那屋子好像已远远的自大门后退,嵌入了山脚下。一看到他,伊薇搁在手臂上的手顿时不安的移动起来。而他,也一样,几乎在同时看到了她,他那隐藏在帽檐底下的黝黑灵敏的脸孔陡地亮了起来。

他在白色大门前,突然勒住了马,眼睛却仍然盯住楼上转角处的窗口。而伊薇,也抱住发冷的臂膀,从窗口出神地往下凝视着他。

他的头示意地轻轻一扭,做了个暗号,然后把马车牵到一旁的草地上。跟着,他轻快机敏地翻开马车上的柏油布,取出几种东西,又拉出两三根茅草或火鸡毛做的长扫帚,再盖好车子,向房子这边走来。当他推开白色大门时,他的眼睛一直望着伊薇。

她向他点了点头,很快的跑到浴室,穿好衣服。她希望自己刚才的点头点得很含蓄,好使对方弄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点头。这时,她听见那条老“笨”狗——罗佛——低哑粗野的吼声,还有崔克西那个小“白痴”的狂吠。她和女佣人同时走到起居室的门口。

“那是卖扫帚的人吗?”伊薇对女佣人说。“不要紧,我去好了!”她打开了门。“茜茜姑妈,有个人卖扫帚。要我去看看吗?”

“是怎样的一个人?”茜茜姑妈问。她正和教区长、阿妈坐在一起喝茶,两个女孩子已经不止一次被摒拒于餐桌之外了。

“一个驾马车的人。”伊薇说。

“一个吉卜赛人。”女佣人说。

当然,茜茜姑妈立刻站了起来。她必须亲自看看他。

吉卜赛人站在后门口,就在长着落叶松的那块陡峭幽暗的堤岸下。他一只手里拿着摆动的扫帚,另一只手上挂着各种闪闪发光的赤铜及黄铜器:一只小锅,一个烛台,一些铜制的盘子。那人头戴暗绿色小帽,身穿双排扣绿色花格外套,看来十分干净整齐,几乎有点时髦。但是他的样子却十分温和,十分沉静,同时又非常骄傲,有一丝故作的谦逊和冷淡的神情。

“女士,今天要买什么吗?”他用乌黑、伶俐、搜索性的眼睛看着茜茜姑妈,可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十分宁静的温柔。

茜茜姑妈看见他那么英俊,看见那排黑胡髭下面双唇的柔软曲线,心里一震,感到受宠若惊了。这个男人有一丝粗鲁与挑衅的暗示,这点足可使她轻蔑的给他飨以闭门羹。但是他巧妙的又在他的男性风采中展现了一种非常微妙优雅的谦恭;这一来,她又开始犹豫了。

“这个烛台真可爱!”伊薇说。“你自己做的吗?”

她抬起头,用她那天真无邪、孩子气的眼睛,看着这个人,她那对眼睛像他的一样,露出了弦外之音。

“是的,小姐!”他回看了一下她的眼睛,眼中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渴求暗示,像是一种符咒,使她丧失了意志。她娇嫩的脸孔彷佛沉入了昏睡梦境。

“真是好极了!”她恍惚地呢喃着。

茜茜姑妈开始为烛台讨价还价。这烛台有一个低矮的铜座,架在一个双口钵上面。那人以一种耐性但却冷淡的态度对待茜茜姑妈。同时对于倚在门口冷眼旁观的伊薇,看都没看一眼。

“你太太好吗?”等茜茜姑妈走进屋子去把烛台拿给教区长看,并且问问他那是不是值得上那些价钱时,伊薇突然这样问他。

这人聚精会神地看着伊薇,一种几乎无法辨识的微笑使他的唇弯曲起来。他的眼睛并没有笑,只发出了炯炯的目光。

“她很好。你什么时候再到我们那里?”他用一种低沉、爱怜、亲密的声调低低的问道。

“噢,这很难说,”伊薇模糊地回答。

“你礼拜五来,我礼拜五都在那儿。”他说。

伊薇越过他的肩头,凝视远方,好像没听见他的话。茜茜姑妈拿着烛台和买烛台的钱回来了。伊薇漠然地转身走开。口里哼着那条不完整的曲子,故意以一种狙犷的态度把这件事撇开。

但是,她却躲在楼梯转角的窗口,站在那里,看着那人离去。她所想知道的是他是否真有什么左右她的特别力量。这一次她并不想让他看见她。

她看见他拿着扫帚和锅子,走到大门口,一直向着外面的马车走去。他很小心的收好锅子和扫帚,再用柏油布罩着。然后以他柔软的腰身,毫不费力的缓缓一踪,上了马车,并且一抖缰绳,朝马身拍去。那匹青骓便撒开双蹄,窜了出去,马车的轮子朝山上直转,很快的那个男人就不见了;头也没回一下,离开得就像春梦一场。然而,她却无法摆脱这个美好梦境——尽管只是一个梦境。

“不,他对我没有什么魅力!”她对自己这样说。而实际上她相当失望,因为她需要一个人或一件东西来驾驭她,对她予取予求。

她上楼去开导脸色苍白、紧张过度的露秀。她责怪露秀过份庸人自扰。

“那有什么关系嘛!”她劝告露秀,“不要介意你叫祖母闭嘴的事。其实,不管哪一个人凶得不象样子,谁都可以叫他闭嘴的。可是,你要知道,祖母的话不是真心的。真的,她不是有意的。她也后悔自己说了那种话。根本没有理由为这事烦恼。好了,让我们穿好衣服打扮整齐,像公爵夫人一样大方的去吃晚饭吧!让我们抬头挺胸,开开朗朗的。好了,露秀!”

伊薇那种懵懂的欢乐中,给人一种奇妙而迷惑的感觉,好像一个人的脸上蒙了一层蛛网似的。这是她逃避不愉快事件的奇妙方法。她的欢乐也的确令人振奋。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在一片秋雾里散步,任由轻飘飘的游丝吹拂着你的脸,你自己也不清楚身在何处。

总算,她竟把露秀说服了。于是两个女孩子便穿上她们最好的晚礼服。露秀穿着绿色配上银色的衣服;伊薇着淡紫色,上面罩着土耳其玉色绒线的衣服。擦了点胭脂和粉,再穿上她们最好的拖鞋,于是,两个人便像天堂花园的花朵般摇曳生姿了。

伊薇一面哼歌,一面打量自己,摆出年轻侯爵夫人的气派,在珍珠色的云彩中飘荡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却不太近情。

“露秀,我的确很美,”她温和的说。“可是,你这种带点害羞的表情,也真可爱极了我们两人当中,自然是你比较有贵族气派,尤其你的鼻子,长得真好!现在你的眼睛看起来也有点害羞的味道了,那更使你增加了一分妩媚,真是完美无瑕啊!可是,在某方面来说,我却更为迷人出色——你说是吗?”他狡猾的说。

伊薇说话真的很单纯,想什么就说什么。可是,她的话中却丝毫未暗示一种已盘据在她心中的截然不同的“感觉”:那种自己受到别人珍视,不是来自外表,而是来自内在,来自她女性秘密的自我感觉。她打扮好自己,迷惑的望着自己,只是在反应那吉卜赛人在她身上激起的涟漪。

她对镜而视,然而看到的不是自己妩媚的姿容,而是那种暧昧、颤栗而深藏的处女秘密。

吃晚餐的铃声响起时,两个女孩开始堂堂皇皇的下楼。但是她们却先伫立了一会,直到听见男士们的声音,才缓步下楼,进入起居室。伊薇表现得含蓄而快活,还是跟往常一样,有点心不在焉;露秀则一副羞涩腼腆,泫然欲泪的样子。

“哎呀!我的老天!”茜茜姑妈叫了起来,她还穿着那件深棕色的针织运动衫。“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我们要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呀!”伊薇天真无邪的说,“我们为了庆祝这个好日子,特别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便宜货。”

教区长大声笑起来。福瑞叔叔说:“真是蓬荜生辉。”

两位大男人都十分殷勤。这正是伊薇所预期的。

“过来,让我摸摸你们的衣服,来呀!”祖母说。“都是你们最好的衣服吗?真可惜,我看不到它们。”

“阿妈,今天晚上,”福瑞叔叔说,“我们要快快乐乐的陪这两位小姐进餐。您愿意和茜茜自便吗?”

“当然可以,”祖母说。“青春与美貌至上嘛!”

“那么,就是今晚!阿妈。教区长很开心的说。”

他把手臂伸给露秀,福瑞叔叔则护持着伊薇。

但是这餐饭却吃得沉闷、乏味,完全跟往常一样。露秀尽量使自己显得开朗,而伊薇也以她那种含蓄的、蛛网似的细密方式,做到了最和蔼可亲的地步。然而,朦胧的,在她内心深处,却想着:为什么我们都像一些腐朽的家具?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是“有意义”的呢?

那就是她经常向自己重复的问题: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是有意义的?

不管是在教堂,或在年轻人的聚会里,或在城里大饭店中的舞会时。这个同样的问题总是像泡沫般一遍又一遍浮现在她的意识里: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是有意义的?

有许多年轻男子向她求爱,甚至永恒不渝的热爱她。可是由于不耐烦,她必须摆脱他们。为什么他们这么无足轻重?——这么使人厌烦呢?

她从未想到那个吉卜赛人。他完全是一个不重要的偶发事件。但是,随着礼拜五的日渐逼近,却模模糊糊显示着一种奇特的意义。“我们礼拜五要干什么?”她对露秀说。露秀回答说她们什么也不做。这一来伊薇可急了。

礼拜五来临了。整天,她都在想着“彭绍山头”路旁的采石坑。她希望到那里,这只是他唯一意识到的念头,而且是不经思索的念头。她并不是真的想到那里何况,天又在下雨。可是她缝着那件为了要参加明天在“兰伯利克娄斯”举办的派对而穿的蓝衣时,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已到了那边山上,在采石场上,在篷车之中,和那些吉卜赛人一起。像个迷失的人,或像个灵魂被窃的人一样,她不再驻足于自己的躯壳之内。她真正的自我远在采石场上,在那些篷车之中。

第二天,在晚会的派对上,她不知道她对里欧十分亲密,也不知道自己正把他从痛苦的爱拉·傅兰利身边抢走。她一直不觉得,直到吃“阿月浑子”冰淇淋时,里欧突然对她说:

“伊薇,为什么我们不订婚呢?我相信这对我们两人都是件很好的事情。”

里欧是个平凡的男孩,个性和顺,家境富有。伊薇相当喜欢他。可是和他订婚?那才傻呢!她宁愿给他一套她的丝质内衣,让他去和它订婚。

“但是,我还以为你想和爱拉订婚呢!”她十分诧异地说。

“噢!要不是为了你,我可能已经和爱拉订婚了。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你知道!自从那个吉卜赛人替你算了命以后,我就觉得除了我,没人配得上你,同时除了你,也没人配得上我。”

“真的?”伊薇愣住了。“真的吗?”

“难道你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吗?”他问。

“真的吗?”伊薇张开嘴,无声的喘息着,像一条鱼一样。

“你也略有同感,不是吗?”他说。

“什么?对什么有同感?”她问,又清醒了过来。

“对我有同感,就像我对你所感觉的。”

“什么?你是说:‘订婚’?和‘我’订婚?不!我怎么‘能够’和你订婚?我连作梦都没想过这种绝无可能的事。”

她用她一贯漫不经心的率直口吻对他说,完全没有顾到他的感觉。

“什么事情阻碍了你?”他说,有点恼火。“我想一定有。”

“你真的这样肯定吗?”她吓得抽了一口冷气,可是还是以她那温柔、纯真、漫不经心的坦白口吻对他说。这种口吻为她带来了许多爱慕者,也给她树了不少敌人。

她完全被他的表情吓住了。而里欧除了懊恼的玩弄自己的大拇指外,也简直不知所措了。

音乐又开始了,里欧望着她。

“不!我不想再跳了。”她坐直了身子,傲然地转向会场望着人群,好像他并不存在似的。在她眉宇之间,有一丝迷惘困惑的表情;她那细致朦朦的少女脸庞,令人联想到她父亲伤感的怀念着那朵白雪花。

“但是,‘你’当然是想跳的。”她用稚气而故做谦虚的态度转向他。“快去请别人跟你跳跳这只舞嘛!”

他气乎乎的站起来,朝着舞池那头走去。

她在惊诧中仍保持着温和淡漠。希望里欧追求她?那还不如让老罗佛,那条纽芬兰狗,来追求她好呢。订婚,跟世界上一个男人订婚?不,我的老天,她再也想不出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就在这时,很快的一闪之中,她才意识到那个吉卜赛人的存在。

立刻,她又愤慨起来。他呀,无论如何,他休想!

“但却为什么呢?”她问自己。又再度陷入无言的惊诧中。“为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绝绝对对’不可能的!可是,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他呢?”

这倒是个难题。她看着那些跳舞中的年轻男子,肘弯外张,肥臀突起,腰部优雅的收缩。在他们身上找不到解决她问题的线索。她特别讨厌那些腰部用力做出的优美线条,以及那些突出的臀部,和包裹在身上的精工缝制的衣服;一副十足女人气的做作!

“在我身上有些东西,他们看不到,并且也将永远看不到。”她生气的对自己说,同时又因为他们看不到而感到安心。这会使生活简易多了。

由于她是个能意识到视觉影像的人,她看见那暗绿色的吉卜赛人穿着黑裤子与运动衫;他的美好的臀部,灵敏得像眼睛一样。它们真是优雅。与他相比,那些跳舞者的“优雅”只显得那么呆板,臀部不过是肥肉而已。里欧也一样,他还自以为是个舞技高超者——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呢!

然后她看清了吉卜赛人的脸;那挺直的鼻子,那细薄而善动的嘴唇,还有那双黑眸平直、含情脉脉的凝视,好像在一个致命未及掩蔽的地方把她击中——非常准确的击中。

她气愤的打起精神来。他怎么敢那样的注视她?于是她目光炯炯的瞪着舞池中那些乏味的公子哥儿,她瞧不起他们。就像那些穿着五颜六色的下等吉卜赛女人轻视那些不是吉卜赛的男人一样,她发现自己轻视这群人。在他们当中,哪有足以打动自己的那份精巧与迂回曲折而又富于暗示意味的挑逗呢?

她才不要和一只看门狗结婚呢!

她坐在那儿沉思时,敏感的鼻子翘着,柔软的棕色秀发像张柔软的笋叶似的,垂在她娇嫩如花的脸上。她看起来真是纯情如处女,同时,她有一种高大、年轻的“女巫”气息,使得那些看门狗畏缩了。她可能在你还没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之前,已经变形为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东西了。

这使她感到孤独寂寞,尽管那么多人追求她。也许那些追求的行为正是使她更为孤独寂寞的原因吧!

里欧,在这群看门狗当中,是头猛犬。跳完舞后,他带着新的振奋神采回来了。

“你考虑过了,是不是?”他说,在她身边坐下:他是一个宽阔、健硕,而又意志坚定的家伙。当他卷起裤管到膝盖上露出他轮廓不清的双腿,毅然低身往椅子上坐下的时候,她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毫无由来的气恼。

“我考虑过了?”她迷迷糊糊地说。“考虑什么?”

“你自己明白。”他说。“拿定了主意没有?”

“拿定了什么主意?”她问,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在她的意识中,她真的忘记了。

“噢!”里欧一面说,一面再度整好了他的裤管。“你知道,关于我和你的婚事。”他几乎和她一样从容。

“噢,那是绝不可能的。”她温和亲切地说,好像那只是许多偶然问题中的一个。“我根本没有再去想这件事。啊,不要谈那些无聊的事!那种事是绝不可能的。”她像个孩子似地反复说着。

“‘那’种事不可能,是吗?”对她镇定冷漠的决定,他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好吧,那么‘哪’一种事才是可能的呢?你总不希望一辈子做老处女吧,是不是?”

“我才不在乎呢!”她心不在焉地说。

“我可在乎!”他说。

她转过身,惊异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说。“为什么要在乎我是不是个处女?”

“世界上每一个理由都用得上,”他说,带着一种大胆而忘情的微笑望着她。想要使它的含意变得更为声势浩大,以便独占她的芳心。

但是,里欧大胆而露骨的微笑,并未深入那神秘的深处而射中她,只是在她身体外部打了一下,像只网球,倒引起同样突如其来的恼怒反应而已。

“我认为这种事简直愚不可及,”她用顽皮姑娘的刁蛮态度说。“哎,你实际上应该和——”她及时制止了自己,“半打其它的女孩订婚。我并未对你所说的感到受宠若惊。如果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会恨怒!我不会吐露一个字,也希望你识相点不要再提它。——噢,爱拉在那边呢!”

伊薇把脸转过一边,像朵高挺柔美的花儿,大模大样的离开了里欧,去和可怜的爱拉·傅兰利作伴了。

里欧拍打着他的白色手套。

“狡猾的小婊子!”他自言自语道。但是,他是属于猛犬型之类的,他反倒喜欢这头冒犯他的小猫。自此,他开始确定对她情有所钟,而选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