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去找奥丽加。家里人说她出去了。他便到村里去找,也没有。一看,在远处,她像天使升天似的正往山上走,多么轻盈地迈着步子,多么优美地扭着腰肢。

他跟在她后面。她的脚步几乎不着草地,真的是像飞一样。到半山腰时他才喊她。

她等了他一下。当他走了两俄丈远时,她又往前走了,又把他落下很大的距离,然后再停下来,微笑着。

最后,他相信她不会再往前走了,也停下来。她向他跑近几步,把手伸给他,并笑着把他拉上来。

他们走进了树林里。他脱下帽子,她则用手绢擦擦他的额头,并用阳伞给他脸上扇风。

奥丽加显得特别活泼,话也特别多,嬉笑玩闹,忽而柔情蜜意,忽而又沉默不语。

“你猜猜,我昨天做什么了?”当他们坐在树荫下时,她问道。

“看书?”

她摇摇头。

“写东西?”

“不对。”

“唱歌?”

“不对。我占卜了!”她说,“伯爵夫人的女管家昨天来了,她会用纸牌占卜,我便求她给我算了命。”

“怎么样?”

“没有什么。先是要出远门,后来有一群人,并且处处碰到一个金头发的人,处处……她当着卡嘉的面忽然说,有一个红方块王在想着我。我羞得满面通红。她还要问我心里想着谁,我便把牌搅乱,并跑开了。你想我吗?”她突然问他。

“唉,要能少想你一点就好了!”

“而我呢!”她若有所思地说,“我已经忘记有别的生活了。上星期你生闷气,有两天没有来,还记得吗?你很生气!我突然变了,变得很凶狠。我骂了卡嘉,就像你骂扎哈尔一样。我看见卡嘉悄悄地哭了,而我却一点也不可怜她。我也不搭理婶婶,不听她的话,什么也不做,哪儿也不想去。可是你一来,我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还送卡嘉一件丁香花色的连衣裙呢……”

“这就是爱情!”奥勃洛莫夫动情地说。

“什么?丁香花色的连衣裙吗?”

“都是!我从你的话里知道了自己。没有你,我就没有白天,没有生活,夜里梦见的全是开满鲜花的山谷。见到你,我就变得善良,变得积极,见不到你,我就会寂寞,懒惰,就想躺着,什么也不去想……爱吧,别为自己的爱情感到害羞……”

他突然不说话了。

“我这是在说什么呀?我并不是为说这些话才到这里来的!”他想道,并咳嗽了几声,皱起了眉头。

“要是我突然死了呢?”她问道。

“你想什么啦!”他不以为然地说。

“真的,”她说道,“要是我感冒、发烧了,你到这里来,我不在,再到我家去找,家里人说我病了,第二天还是不见好,我的百叶窗也关着,医生摇头,卡嘉流着泪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对你说,我病了,快死了……”

“唉!”奥勃洛莫夫忽然叹了一声。

她哈哈地笑起来。

“到那时你会怎样呢?”她打量着他问道。

“怎样?我会发疯或者自杀,可是你突然又恢复了健康!”

“不,不,打住!”她害怕地说,“我们都说到哪里去啦!不过,你可别死了后才找我,我怕死人……”

他笑了,她也笑了。

“我的天哪!我们多么像小孩子!”她从这些无稽之谈中清醒过来说。

他又咳嗽了一下。

“你听着,我想对你说。”

“什么?”她迅速向他转过脸来问道。

他畏缩地没有立即说。

“你说呀!”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没有什么,这……”他羞怯地说。

“不对,你心里有话要说,是吗?”

他没有说。

“要是很可怕,你就最好别说,”她说,“不,你就说吧!”她立即又加上一句。

“真的没有什么,胡诌罢了。”

“不对,不对,你有事,你说!”她不依不饶地说,紧紧拽住他的上衣的两片衣襟,向自己这边拉,使得他不得不把脸转过去,以免吻着她。

要不是他耳朵里鸣响着她那威严的“决不!”的话,他是不会把脸转过去的。

“说呀……”她坚持要他说。

“我不能说,没有必要……”他推托说。

“你不是说过,‘信赖是双方幸福的基础’,‘心里不该有任何想不通的东西不让朋友知道’吗?这是谁说的话?”

“我只是想说,”他慢吞吞地说,“我那么爱你,那么爱,即使……”他迟疑不决地说。

“即使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即使你现在爱上了别人,爱上一个比我更能使你幸福的人,那我也会……默默地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让位给他。”

她突然松开了他的衣襟。

“为什么?”她惊讶地问道,“我不明白,我可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我不愿意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感到幸福。这里好像有很深奥的东西,我不懂。”

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树林里寻觅着什么。

“就是说,你并不爱我?”接着她问道。

“相反,我爱你爱到可以自我牺牲的程度。”

“为什么?谁要求你牺牲呢?”

“我说这话的前提是,假如你爱上了别人。”

“爱上别人!你疯了吗?我既然爱你,为什么会爱上别人呢?难道你爱上别人了?”

“你干吗要听我说这些?天知道我在说什么,而你却相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完全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对不起你,早就对不起你了……”

“对不起什么?怎么对不起?”她问道,“你不爱我?也许只是开了个玩笑吧?你快说呀!”

“不对,不对,完全不是这样!”他忧郁地说,“你发现没有……”他犹豫不决地说,“我跟你幽会……是偷偷的……”

“偷偷的?为什么是偷偷的?我几乎每次都对婶婶说我见到了你……”

“是每次都说吗?”他不安地问道。

“这有什么不好吗?”

“是我对不起你,我早该对你说,不该这样做……”

“你说过。”她说。

“说过?啊哈!真的,我……暗示过。这么说,我已尽到责任了。”

他振奋起来,感到很高兴,因为奥丽加如此轻易地给他卸掉了责任。

“还有什么?”她问道。

“还有……就是这些了。”他回答道。

“不对!”奥丽加肯定地说,“还有什么话,你没有说完。”

“那么,我再想想……”他想把话说得随便一些,但没有说完。

他停下来,她等着。

“我们应该少约会……”他胆怯地看着她说。

她没有作声。

“为什么?”想了想后她问道。

“我良心上不安,像被蛇咬一样……我们单独约会时间那么长,我很激动,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你也不平静……我害怕……”他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来。

“怕什么?”

“你还年轻,不知道所有的危险。奥丽加,人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一种恶魔般的力量会钻进人的心里,心就变黑,眼睛会出现闪电,理智不再清醒,对纯洁和贞洁的尊敬也像被旋风卷走了。人忘乎所以,受制于情欲,就控制不住自己。这时深渊也在脚下张开了。”

他甚至哆嗦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就让深渊张开好了!”她两眼直视着他说。

他不说话了,再下去已没有什么可说或无须再说什么了。

她看了他良久,好像审视他所写的文章那样,审视着他额头上的皱纹,回味着他的每一句话和目光,也暗自审视自己的这次整个恋爱史,直到那天晚上在花园里的幽会。她忽然脸红了。

“你尽胡扯!”她转过脸去快速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眼睛里有什么闪电……你多半是像……我的保姆库兹明尼奇娜那样看着我。”她接着说并笑起来。

“你在开玩笑,奥丽加,而我可不是说着玩的……而且我还没有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她问道,“还有什么深渊?”

他叹了一口气。

“还有就是我们不应该再见面……单独的见面……”

“为什么?”

“这样不好……”

她陷入了沉思。

“是的,据说是不好,”她若有所思地说,“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大家知道了,事情传开了,他们会说什么呢?……”

“谁会说什么?我没有母亲,只有她会问我,我为什么要和你见面,而且我也只会在她一个人面前哭着回答说,我没有做任何坏事,你也没有。她会相信我的。别的还有谁呢?”她问。

“婶婶。”奥勃洛莫夫说。

“婶婶?”奥丽加悲伤地否定地摇摇头。

“她永远不会问。就是我完全离家出走了,她也不会去找我,打听我的下落,而我也不会回来告诉她,我去了哪儿和做了什么。还有谁呢?”

“其他人,大家……前几天索尼奇卡望着你和我笑,所有那些先生们和太太们也跟她一样望着我们笑。”

他把他从那时候以来如何担惊受怕的心情都讲给她听了。

“当她只是望着我的时候,”他补充说,“那还没有什么,但是当这种目光也落在你的身上时,我的手脚都冰凉了……”

“那又怎么样呢?”

“从那时候起,我就日夜心情不安,想尽办法不让这种事情宣扬出去,又担心你受惊吓……我早就想跟你谈了……”

“你白操心!”她反驳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地说。

“索尼奇卡跟我说的。她追问我,挖苦我,甚至还教我如何对付你……”

“可是你一句话也没对我说,奥丽加!”他责怪地说。

“你也至今没有把你关心的事告诉我!”

“你怎么回答她?”他问道。

“没有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是脸红了。”

“我的天哪!都到了何等地步,你竟脸红了!”他吃惊地说,“我们真够大意!会有什么结果呢?”

他询问似的看着她。

“不知道。”她简短地说。

奥勃洛莫夫本想同奥丽加说说心里话,从她的眼睛里和明确的语言中汲取一点意志力量,得到一些安慰,没想到却没有得到她的积极的坚决的回答,于是他泄气了。

他的脸呈现出了犹豫的神色,目光沮丧地四处乱转,身体已开始微微地打战。他几乎忘记了奥丽加的存在,眼前只有索尼奇卡及她的丈夫、客人,只听见他们的议论和讥笑。

奥丽加也一反平日那种善于应变的常态,沉默不语,冷漠地看着他,更加冷漠地说“我不知道”。而他也不肯费心或不善于去领会“我不知道”这句话中隐秘的含义。

他也沉默了,因为没有别人的帮助他的思想或意图就不会成熟,就像一个没有熟透的苹果一样,永远不会自己掉下来,而必须有人去摘他。

奥丽加打量了他几分钟,然后把披肩围上,再从树枝上取下三角巾,不慌不忙地系在头上,拿起了阳伞。

“那么早你上哪儿去?”他忽然像刚从梦中清醒过来似的问道。

“不,很晚了,你说得对,”她心灰意冷地说,“我们走得太远了,又没有出路,应该早点儿分手,并把过去的痕迹抹掉,再见了!”她枯燥而又苦涩地补充说,并低着头,沿着小路走去。

“奥丽加,别这样,上帝保佑你!怎么能不见面?而且我……奥丽加!”

她没有听他的话,走得更快了,皮鞋下的沙子沙沙作响。

“奥丽加·谢尔盖耶夫娜!”他大声喊道。

她听而不闻,继续朝前走。

“看在上帝分上,你回来!”他不是用嗓子而是用眼泪在叫她,“就是一个罪犯,也得听听他的话啊……天哪!她有没有心肝呀……这就是女人!”

他坐下来,双手捂住眼睛。脚步声听不见了。

“她走了!”他几乎吃惊地说,抬起了头。

奥丽加站在他的眼前。

他高兴地捉住她的手。

“你没有走,你不会走吧……”他说,“你可别走,记住,你要是走了,我就是死人了!”

“可如果我不走,我就是罪犯了,你也是,你记住这话,伊里亚。”

“唉,不对……”

“怎么不对?如果索尼奇卡夫妇再次碰上我们在一起,我就要完了。”

他颤抖了一下。

“你听我说,”他急忙地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没有把话说完……”他又停下来。

在家里这事好像是那么简单、自然、必要,像是在对他微笑,也是他的幸福,而在这里却一下子变成了深渊,他竟没有勇气越过它。这一步应该是决定性的、勇敢的。

“有人来了!”奥丽加说。

旁边小道上传来了脚步声。

“难道又是索尼奇卡吗?”奥勃洛莫夫问道,吓得眼睛都不能转动了。

两个陌生的男子伴着一位太太走了过去。奥勃洛莫夫放下了心。

“奥丽加,”他急忙拿起奥丽加的手说,“我们离开这儿,到那边去,那里没有人。这儿坐!”

他让她坐在凳子上,自己则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坐下来。

“奥丽加,你刚才一生气就走了,可我还没有把话说完。”他小声说。

“你要是再耍我,我又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说,“你上一次喜欢我流眼泪,今天大概想让我跪在你脚下,就这样慢慢地要我变成你的奴隶,对我耍脾气,对我进行道德说教,然后又痛哭流涕,既吓唬自己,也吓唬我,这之后你就会问道:我们该怎么办?请记住,伊里亚·伊里奇,”她忽然高傲地站起来补充说,“打从认识你后,我长大了许多,我知道你玩的是什么把戏……不过,你再也看不到我的眼泪了……”

“哎呀,我敢发誓,我没有玩把戏!”他恳切地说。

“那您就更糟了!”她干巴巴地说,“对您的所有这些担忧、警告、暗示,我只有一个回答:直到今天之前我是爱您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办,而现在我知道了,再也不会跟您商量了。”她态度坚决地说完这句话,又准备走了。

“我也知道了,”他说,并拉住她的手,让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又沉默了片刻,鼓足勇气继续说,“您想想看,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可是意志和舌头都不听我使唤,我想说却说不出来。其实这是多么简单,多么……你就帮帮我吧,奥丽加!”

“我不知道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啊,看在上帝分上,你就别说‘您’了!你那骄傲的目光使我难受极了,你的每一个字都像严寒一样,把我冻僵了……”

她笑了。

“你是疯子!”她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说。

“瞧,这样我就有了思想和语言的能力!”他说着跪在她的面前,“奥丽加,做我的妻子吧!”

她没有作声,把脸转到相反的方向去。

“奥丽加,把手给我吧!”他继续说。

她没有把手给他,他自己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她没有把手抽回去。她的手又温暖又柔软,还有点儿湿润。他竭力想探察一下她的脸的表情,她却把脸越来越往后扭。

“不说话?”他一面不安地问,一面吻她的手。

“就表示同意!”她小声地说,仍没有看着他。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有什么想法?”他问道,想起了他一直幻想要看到的她那含羞的应允和眼泪。

“跟你一样。”她回答说,眼睛继续看着林中什么地方,只有胸脯的起伏说明她在克制自己。

“她眼睛里是不是有泪水呢?”奥勃洛莫夫在想,但她固执地看着下面。

“你无动于衷,你很平静吗?”他说,尽量把她的手拉向自己。

“不是无动于衷,但我很平静。”

“为什么?”

“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事,思想上有准备了。”

“早就!”他惊讶地说。

“是的,自从你给我丁香枝那时起……我心里就称呼你为……”

她没有把话说完。

“从那个时候起!”

他张开双臂想拥抱她。

“深渊张开了,闪电来了……当心啊!”她调皮地说,巧妙地避开他的拥抱,用阳伞挡住他的手。

他则想起了她的威严的“决不!”也安静了下来。

“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甚至也没有作过任何的表示……”他说。

“我们女子都不是自己嫁出去的,而是由别人嫁出去或娶过去的。”

“从那时起……真的吗……”他默默地重复说。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就单独跟你在这里见面,一晚上一晚上跟你在亭子里坐着,听你说话,相信你吗?”她高傲地说。

“这么说……”他脸色起了变化,并放开了她的手说。

他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正平静而高傲地看着他,坚定地等他说下去。而他这时想要看到的却不是她的高傲和坚定,而是眼泪和激情,是陶醉的幸福,哪怕是一会儿也好,然后再让生活之流平静地流淌。

可是这时却既没有由于爱情突然到来而迸发的眼泪,也没有羞涩的应许!这怎么理解呢?

疑惑之蛇在他心中苏醒并蠢蠢欲动了……“她是爱我或仅仅是想出嫁呢?”

“不过,也有通向幸福的另一途径。”他说。

“什么途径?”

“有时爱情并不期待什么,忍受什么,计较什么……女人整个就是一团火,浑身战栗,她感受到的既是痛苦,同时又是那样的快乐,就像……”

“我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样的途径。”

“这途径就是女人牺牲一切,包括她的平静、别人对她的议论和尊敬,而在爱情中找到回报……用爱情去换取一切。”

“难道我们也必须走这条路吗?”

“不。”

“你也想通过牺牲我的平静和人家对我的尊敬这条路去寻找幸福?”

“噢,不,不!我向上帝起誓,绝不是这样。”他着急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提起这条道路呢?”

“实在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可我知道。你是想打听,我能否为你牺牲自己的平静,会不会跟你走这条路。对不对?”

“是啊,你好像猜着了……又怎样呢?”

“决不会,无论如何都不会!”她坚决地说。

他沉思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是的,这是一条可怕的道路。要一个女子跟着男人去走这条路,牺牲自己,仍旧爱他,这需要很深的爱情。”

他询问似的打量一下她的脸。她没有什么,只是眉毛上端的皱纹动了一下,而脸还是平静的。

“你瞧,比不上你一个小指头的索尼奇卡见到你,忽然会认不出你了!”

奥丽加微笑一下,目光依然是那么明亮。奥勃洛莫夫则一心只想求奥丽加为爱做出牺牲来满足自己的自尊心。

“你想想,男人们在你面前,不是垂下敬畏的眼睛,而是大胆地嬉皮笑脸地看着你……”

他看了看她,她却凝神地用阳伞拨弄着沙地上的石子。

“你走进客厅,一些戴包发帽的女人会由于愤懑而骚动起来,有的甚至挪动位子,到离你远一点的地方去……而你却依然是那么自豪,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比她们高贵,比她们好。”

“你干吗要向我说这些可怕的话呢?”她坦然地说,“我决不会走这条路。”

“决不会?”奥勃洛莫夫沮丧地说。

“决不会。”她重复说一遍。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不敢正视耻辱。也许你不怕死,但可怕的不是死刑,而是死刑前的准备,那一小时一小时的酷刑你受不住,于是你就垮了——是吗?”

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她有什么变化。

她看上去很快活,可怕的图景没有使她发窘,她的嘴唇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既不想垮,也不想死!全不是那回事。”她说,“可以不走这条路而爱得更强烈。”

“你既然不害怕,干吗不走这条路呢?”奥勃洛莫夫几乎懊丧地坚持说。

“因为走这条路……其结果总是……分手。”她说,“而我……不会跟你分手……”

她停顿了一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许久地看着他,忽然把伞一扔,迅速地紧紧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他,然后满脸通红地把脸偎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补充一句:

“决不!”

他发出一声狂喜的惊叫,扑到草地上她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