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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501回到萨罗市的下午正置雨季,雨正下过不停。这位圆胖的心理学家走出飞机时,雨大得惊人,机场几乎变成了一片海洋。倾盆大雨伴随着狂风扑面而来。

天阴沉沉的,地阴沉沉的……一切都是阴沉沉的……

天虽然昏暗,太阳毕竟还在天上。西边乳白色云层的背后可能是奥纳斯。有迹象表明,塔诺和西撒在东边发出冷光。由于云层太厚,天空一片昏暗,令人不快,对于谢林,却是难受。尽管在乔勒,他已向主人倾诉过他的感受,但十五分钟的隧道旅行留下的阴影,仍然挥之不去,暗暗地折磨着他。

他宁可禁食十天,也不愿向凯拉里坦、丘贝洛以及其他的人承认这一事实。可事实是,当时他的生命已濒临危险。

随后的三四天,谢林经历了一场触动,一场类似幽闭恐怖症的触动。在乔勒,许多人因为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在旅馆房间里写报告期间,常常感到黑暗突然向他袭来,他不得不站起身,走向露台,甚至完全离开房间,到花园里长时间地散步。这样做有必要吗?喔,也许没有,但他愿意这样做。当然是愿意,而每次这样做,他都会感觉更好。

或者每次入睡,就觉得被黑暗围困。自然,他睡觉时,房间里的灯光总是亮着的——每次睡觉都是这样,他知道没有哪位进过隧道的人不这样——自从隧道旅行后,他还准备了应急灯,以防电池没电。可电池的显示器上说得明明白白,还可以使用六个月的时间。尽管如此,谢林那昏昏入睡的大脑仍然确信他的房间已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完全的黑暗,极度的黑暗。他经常从睡梦中惊醒,全身发抖,汗流浃背,确信自己已坠入了黑暗的深渊。可床两边的灯仍发出友好的光芒,告诉他一切都安然无恙。

现在,他从飞机上下来,步入了这片昏暗的土地——喔,终于到家了,但他更愿意有一个充满较多阳光的到达。他必须摆脱那些轻度的苦恼——也许并不那么轻。当他走进通往候机大楼那空气龌龊的拱形玻璃通道时,他真希望没建此通道,或者最好不把他封死。哪怕是被雨淋湿,也比封死要好。他想,最好能走进露天,直接感受那慰人的阳光(不管它有多弱,不管太阳在云层后躲得有多深。)。

但他终于通过了这段恶心的通道。在认领行李时,就要回到家了这一令人高兴的现实终于战胜了他那挥之不去的黑暗阴影。

莉利亚斯221的车正停在行李认领处的外面等候着他,这让他心情好了许多。莉利亚斯是一位三十七八岁,身材苗条,长相讨人喜欢的年轻女子,在心理学系工作。她从事复杂的动物实验,与他的工作毫无联系。他们相识已有十多年了。如果想结婚,谢林可能早就向她求婚了。可他对婚姻不是十分看重;而她给他的表示,也是如此。目前这种关系,两人都颇感合适。

"可熬够了,这些天来,我一直想回家——"他说道,快速地钻进车里,坐在她旁边,俯身给了她一个快速而友好的吻。

"这样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气象预报说还要持续三天,一直到下一个奥纳斯日。依我看,到那时,我们都会被淹死。谢林,你看上去好像瘦了许多!"

"是吗?喔,你知道,北方的食品——一点都不合我的口味……"

他没有料到会瘦得如此的明显,像他这种腰围的人少过十磅或十五磅,根本就看不出来,但还是没有逃过莉利亚斯那敏锐的眼睛。也许他的体重降了不只十磅或十五磅。自从穿行隧道后,他几乎是强迫自己吃东西。原来一个能吃能饮的人,饮食突然减少,真让他难以相信!

"你看上去气色很好,健康,充满活力。"她说道。

"是吗?"

"我并不是要你瘦成皮包骨,也不是要你将来这样做,但适当的瘦点并无多大关系。这么说你在乔勒过得不错喏?"

"这——"

"去看百年博览会了吗?"

"是的,妙极了。"回答有些言不由衷,"天啦,这雨,莉利亚斯。"

"乔勒没有下雨吗?"

"晴朗干燥,跟我离开萨罗时一样。"

"噢,季节会变化,谢林。你不能指望一种气候能延续半年,这你知道。每天升起的太阳都不一样,我们无法指望天气一成不变。"

"我弄不清你究竟是个气象学家呢,还是个占星学家。"谢林说道。

"都不是,是个心理学家……难道不打算给我讲一讲这次旅行的事,谢林?"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博览会很棒,很遗憾你没能看到。但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努力工作,在城北,他们闹出了一点需要处理的乱子,就是那个神秘隧道。"

"隧道里有人死亡,这是真的吗?"

"有几人。他们主要是精神创伤,迷惘不知所措,患有幽闭恐怖症。我与一些患者进行了交谈。他们要数月才能恢复,一些将终身失去理智。尽管如此,隧道仍开放了几个星期。"

"在问题发生之后?"

"谁也不在乎,至少说博览会的管理人员不在乎,他们只对售票感兴趣。去博览会的人对黑暗很好奇。对黑暗好奇,你能想像吗,莉利亚斯?他们排成长龙,愿意拿自己的脑袋去冒险!当然,他们都确信,厄运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大部分的人没有招来厄运,但不是全部……我自己也进行了隧道穿行。"

"你穿过隧道?"她说道,声音听起来很吃惊,"感觉如何?"

"真是让人作呕。只要不再去穿它,让我出多少钱都可以。"

"但显然你一点事也没有。"

"显然,"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吃下半打活鱼,也有可能没事。但那种事情,我怎么也不愿再去重复。我叫他们关掉那该死的隧道,那是我从职业的角度发表的意见。我想他们一定会遵照执行。我们简直不是承受黑暗的料,莉利亚斯。一分钟,两分钟,也许还能对付——然后就难以支撑。这是与生俱来的,我确信这一点,是经过千万年的进化而成的。黑暗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居然还有人想得出,把它作为娱乐向人们兜售——"他的声音在发抖,"不过,乔勒之事已过,我已回到了学校。这几天大学里的情况怎样?"

"没有什么特别。"莉利亚斯回答道,"跟平常一样,为一些小事无为地争吵,开会,发表最高声明,对这样或那样的热点问题进行粗暴干涉——这些你都知道。"她沉默了一会,两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驾车通过被洪水淹没的一段高速路。"顺便提一下,天文台有件事情闹得纷纷扬扬。你的朋友比尼25来这里找过你,他没有给我讲过多的事情,但似乎他们将对某个重要理论进行重新评估。人们嘘声四起。老将阿瑟亲自出马,领导这一研究。这你可以想像。我看他的大脑在一个世纪前就已僵化……比尼与一个写通俗专栏文章的记者搞在一起。好像他的名字叫塞里蒙,塞里蒙762。我并不十分喜欢他,"他可是大名鼎鼎,冲劲十足啊。尽管我不能确切地肯定他们将谴责什么,但我想,一定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否则,他们俩就不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呆在一起。"

谢林脑子里暗暗记下,回到家后,一定给这位年轻的天文学家去个电话。比尼和他姐姐的女儿雷斯塔717一起生活快一年了,谢林和他建立了密切的友谊。两人的年龄相差二十多岁,但却是忘年交。谢林的业余爱好是天文学,它成了两人关系的纽带。

阿瑟回到了理论研究的岗位上!可以想像,这意味着什么!哪位狂妄自大者发表了论文攻击万有引力定律?不,谢林想——谁也不敢。

"你怎么样?"谢林问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还没有给我提一个字啦。"

"你认为我干了些什么呢,谢林?到山里去滑翔?参加火焰派教徒的会议?学一门新的政治课程?都不是。还不是老一套:读书、教课、做实验,等你回来。我还筹划了一餐你回来时吃的饭菜……你能肯定现在不是在节食吧?"

"当然没有。"他温柔地将自己的手在她的手里放了一会,"莉利亚斯,我一直很想念你。"

"这我相信。"

"我真希望能很快吃上晚饭。"

"这话听起来至少像花言巧语。"

雨越下越大,瓢泼大雨击打在挡风玻璃上。莉利亚斯竭尽全力,把汽车控制在路面上。现在他们正通过万神殿这座宏伟壮观的大教堂,教堂砖墙的正面在大雨的冲刷下,显得不那么宏伟壮观了。雨一大,天就暗了许多。谢林不敢看车外,只好蜷缩在车内,看着照亮的仪表板,使心情稍微舒服一点。

他再也不想呆在封闭的车里了,想到车外去,管它下不下雨。但那是疯子的做法,全身很快就会被湿透,也许还会被淹,路上的积水太深了。

他告诉自己想愉快的事情,想温暖明亮的光线,想阳光,想奥纳斯的金色光,想帕特鲁和特雷的暖光,甚至还想西撒和塔诺的冷光以及多维姆微弱的红光。他还想到了晚饭:莉利亚斯为你做了一餐丰盛的晚饭,为你接风。她是位多好的厨师,莉利亚斯。

他意识到自己一点饿意也没有。如此昏暗难忍的天气,实在是打不开胃口——太昏暗了……太昏暗了……

但是莉利亚斯对自己的厨艺却非常敏感,特别是为他做饭的时候。因此,他下决心,摆在面前的饭一定吃完,哪怕是强迫自己也要吃完。他想,这种想法真滑稽:他,谢林,一个贪吃的家伙,居然会强迫自己吃东西!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莉利亚斯转过头来看着他。

"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是想——嗯——阿瑟应该回去搞科研了,"他仓促地说道,"天文学界的第一把交椅坐了这么多年,还做了多年的行政工作,应该满足了。我一定要给比尼打个电话,了解天文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