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安静地坐在计程车里,沿着蜿蜒数百里的隧道向大学呼啸而去。最后尼克先开口,他说:“你向委员长说的是实话吗?将你处死真的会加速败亡?”

谢东道:“我从不对心灵历史的研究结果说谎,即使像这回是对我有好处。陈令琪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他是个高明的政治家,而政治家因其专业本质,必然对心灵历史的事实具有天赋直觉。”

“但结果你却必须接受流放?”尼克诧道。谢东没有回答。

当他们终于降落在大学的土地上时,尼克的四肢都自行其是,至少是不听使唤了;他几乎是给人挟出了计程车。

整个大学区光彩夺目;尼克几乎已经忘了太阳的存在。

大学区的建筑不像川陀其它地方是硬梆梆的铁灰色,或说得确切些,是银白色。此地的金属光泽更近于象牙色。

谢东道:“看样子是军人。”

“啊?”尼克把视线挪回无趣的地面,看到前方有一队步兵。

士兵在他面前停下,然后一位细声细气的队长由附近的门口冒出来。

他说:“谢博士?”

“对。”

“我们在等你。你和你的人从现在起接受军法管制。我奉命通知你,六个月内必须完成赴极星的准备。”

“六个月!”尼克正要发作,谢东的手指在他肘间轻碰了一下。

“我奉命协助你们。”队长重述一遍。

队长离开后,尼克转向谢东:“搞什么,六个月能做什么?这是慢性谋杀!”

“安静,安静。到我办公室去。”

办公室不大,但有完善的防谍措施来防止侦听。侦测光束既不会得到可疑的静默,也不会收到更可疑的干扰,只会收到由一大堆无聊词句和不同的嗓音声调任意编组而成的对话。

“啊,”谢东悠闲地说:“六个月够了。”

“我看不出来。”

“因为,我的孩子,像我们这样的计画之中,得让别人的作为顺应我们的需要。我不是告诉过你,陈令琪的性情脾气被我们仔细参详,远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人物吗?除非时机环境对我们选择的结局有利,我不会允许这次审判进行。”

“可是难道你能操纵——”

“——被流放到极星?有何不可?”他将手指放到桌上某一点,背后的墙壁移开了一小段。只有他的手能做到,因为只有他独一无二的指纹能启动下面的扫描器。

“里面有很多微影带,”谢东说:“拿写着字母T的那个。”

尼克拿了过来。谢东塞进放映机后,交给他一副观影镜。尼克调整过,看着影片在眼前播放。

他说:“可是这——”

谢东道:“什么事吓着你了?”

“你准备离开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半。当然,我们拿不准他会不会选上极星,不过希望是会;而根据这项假设,我们做——”

“可是为什么?谢博士,如果流放是你一手安排的,为什么?在川陀事情不是可以控制得更妥当吗?”

“呃,是有些原因。在极星工作,我们会得到帝国支持,而不致激起危害皇室安全的恐惧。”

尼克道:“但你激起那些恐惧,只是为了迫使他们将你放逐?我还是搞不懂。”

“也许两万个家庭不会志愿移居到银河的尽头。”

“但是何必强迫他们去?”尼克稍停:“我不能知道吗?”

谢东道:“还不到时候。目前你只要知道,一个科学收容所将在极星建立。而另一个会建立在银河的另一端,我们姑且这么说,”他笑笑:“在‘星端’。至于其它的,我就快死了,而你会了解得比我更多。——噢,不,省省你的震惊和慰问罢。医生告诉我再活不过一两年。但是到那时候,我已经完成了一生志业,死而无憾。”

“你死了之后呢?先生?”

“呃,会有继承人——也许还包括你。这些继承人会能够为整个方案添上最后一笔,并在适当时机,以适当的方式煽起安略南省的叛变。从那时候起,事情就可以转到台面下了。”

“我不懂。”

“你会的。”谢东满布皱纹的脸突然显得安详而疲惫:“多数人到极星,少部份留下。很容易安排。——至于我,”他的声音愈发低喟,尼克几乎听不到:“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