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子惨淡一笑,说:“我早就料到,伊利亚,我见到你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噢,上帝啊!’”
贝莱凝视着她,发觉她略有变化。头发剪短了,脸上露出的愁容比两年前更深沉。而且似乎不止年长了两岁。然而,她仍然是嘉迪娅,年轻漂亮,鹅蛋脸,高颧骨,小下巴,身材苗条,神态中略显天真相。
贝莱常常梦见她。他还记得两年前分别时,嘉迪娅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贝莱伶俐的口齿一下变得笨拙起来:“真没想到你是——”
他停顿了下来,嘉迪娅马上接上去说:“扬德尔的临时主人。两年前,我是德尔马拉的夫人。看来,谁碰到我都要倒霉!”
贝莱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嘉迪娅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的这一动作。
她说:“上次你救了我。请原谅,我不得不再次请你来。——请进,伊利亚。请进,法斯托尔弗博士。”
博士让贝莱先进屋,他自己随后跟进。与往常一样,两个机器人紧随不离。
坐定后,嘉迪娅看了一眼丹尼尔,转身对博士悄声说:“请你叫那个机器人出去。”
法斯托尔弗博士略显惊讶他说:“丹尼尔?”
“他太——太像扬德尔了!”
法斯托尔弗转身看了一眼丹尼尔,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歉意。“是的,亲爱的,请原谅我。我没想到这一点。——丹尼尔,你到隔壁房间去呆着。”
丹尼尔一声不响地走了。
嘉迪娅又看了一眼吉斯卡特,耸了耸肩。
她说:“你们想吃点什么吗?我这儿有非常好的椰子汁,冰镇鲜汁。”
“不,嘉迪娅,博士说。“我只是把贝莱先生带来,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不会在此久留。”
“请给我来杯水就行了,”贝莱说。
嘉迪娅一举手,一个机器人立即端来了一杯冷水。
“请坐下,伊利亚。真抱歉,这次我又成为宇宙世界注意的中心人物了——一次已足以把我拖垮了。”
“这我完全理解,你不必道歉。”贝莱说。
“你,亲爱的博士,你不必离开,”嘉迪娅对法斯托尔弗说。
“我只能悄悄呆一会儿,有很多工作要我去做。很可能不久我就会失去自由了,那我就没法再工作了。”
“真对不起。我连累了你,”说到这里,嘉迪娅眼泪汪汪的。
“不,这没你的事,别这么想。也许,贝莱先生可帮助我俩。”
贝莱听了这话,咬了咬嘴唇,然后说:“嘉迪娅,我没想到此事会与你有关。”
“那还会是谁呢?”她叹了口气说。
“你是扬德尔·帕内尔的主人?”
“不完全是,只是个临时主人。我是向博士借的。”
“扬德尔——呃、呃……”贝莱不知怎说才好。
“扬德尔死的时候,我们就这么说吧,”嘉迪娅说。
“对,扬德尔死的时候,你在场吗?”贝莱问。
“不,我没和他在一起,早上他还好好的。几小时之后,我召唤他,他没来,我就去找他。他就呆在他常呆的地方,看上去一切正常,可叫他就是没有反应。”
“住宅里就你一个人?”贝莱问。
“就我一个人。机器人不能算是人,是吗?”
“有没有可能其他人进入住宅而你没有察觉?”
“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地球人,贝莱先生。我可能不会察觉。但逃不过机器人的眼光。没有我的通知,任何人,包括博士,都不可能进入我的住宅。”嘉迪娅说这话时,还微微笑了一下,好像贝莱提了一个在她看来是个十分幼稚可笑的问题。
“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你早上说的话,使他的正电子脑电路进入呆滞状态?”
“其可能性几乎等于零,贝莱先生。”博士插话了,“如果说,正电子线路短路的可能性是1012分之一,那么,嘉迪娅因说话不当而使其进入呆滞状态的可能性是10100分之一。”
“你可以走了吧,法斯托尔弗博士?”贝莱突然不客气他说。
“我是呆得太久了,我该走了。”
“对不起,事情紧迫,我也顾不得礼仪了。我想单独与嘉迪娅谈谈。”
“可以。让吉斯卡特和丹尼尔留下来吧。嘉迪娅,亲爱的,你借个机器人让他陪我回家好吗?”
“好的,就让潘迪恩护送你回家吧!”
“很好,潘迪恩身强力壮,完全可以信赖。”
法斯托尔弗走了。嘉迪娅坐在那里。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贝莱心里想,嘉迪姬肯定有话要说,但如果博士在场,她又有顾虑。所以贝莱自己果断地下了逐客令。
最后,嘉迪娅终于抬起头来。
“就我们两个人了,你想知道些什么?”
“不,叫吉斯卡特也出去,”贝莱说。
“好吧,”嘉迪娅边说边转身向机器人吩咐说:“吉斯卡特,你也到隔壁房间去和丹尼尔一起呆着吧。不叫你们就别进来。”
吉斯卡特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嘉迪娅,请你说实话,你和法斯托尔弗博士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关系?”
“是情人?”
“不,只是好朋友。他也是我在奥罗拉的保护人。”
“怎么好法?”
“非常好,我只能这么说。你知费姐娜是谁吗?”
“不,不知道。”
“她是法斯托尔弗现在的妻子,第三个妻子。他与前两个妻子离婚了。她们各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女儿是机器人学家,另一个女儿是奥罗拉一个市的市长。现在的妻子费娅娜没有孩子。”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这和你与博士的关系有什么联系?”
“我想给你解释一下奥罗拉的习俗。在索拉里亚,性问题是一个不耻于人的话题。可在奥罗拉,性问题又太平淡,人们无所顾忌。但博士一般被认为是‘老派的’、‘背时的’。他有妻子时决不搞婚外恋,尽管对其他奥罗拉人来说婚外恋是非常正常的事。”
“那么,你有没有情人?”
“没有,我没有情人。作为索拉里亚人,我还很难适应奥罗拉的性观念!”
“你没结婚?”
“可以说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贝莱皱起了眉头,大惑不解。
“我有丈夫——他就是扬德尔·帕内尔!”
“噢,我的上帝!”贝莱不禁又惊呼一声。
“在奥罗拉,人与机器人通婚合法吗?”
“这我不知道。不过,因为在奥罗拉性问题太随便了,因此,与机器人发生性行为也完全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我这么想。”
“你怎么得到扬德尔的?”贝莱又追问了一句。
“法斯托尔弗博士给我的。我太寂寞了,我向他要的。”
“你和扬德尔相处愉快吗?”
“不可能再愉快了。他是机器人,他知道使我不愉快会伤害我。因此,他只会竭尽所能,使我愉快!”
“谢谢,嘉迪娅。我不得不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决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感情。如果有些问题使你感到不愉快,我请你原谅。但你必须如实告诉我。否则,我帮不了你的忙。”
“我完全理解,谢谢你。”嘉迪娅低声说。
“最后,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想看一下已失去作用的扬德尔。我知道这对我没什么意义,而且还会引起你不愉快的回忆,但我一定得看一下。”
嘉迪娅犹豫了一下。最后,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小声说:“请跟我来!”
贝莱跟着嘉迪娅走过了几个房间,最后通过一条走廊,走上一段短短的扶梯,进入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里一张床,一只椅子,此外一无所有。
“这是他的房间,”嘉迪娅说。
扬德尔躺在床上,身上覆盖着一种光滑的布料。柔和的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只见机器人睁大着眼睛,但眼里已失去了光泽。扬德尔看上去像是丹尼尔的孪生兄弟,怪不得嘉迪娅不愿丹尼尔跟随身边。
“我可以揭开毯子检查一下吗?”
“法斯托尔弗博士早已仔细检查过了。难道你能检查出博士检查不出的问题?”嘉迪娅显然不愿让贝莱碰扬德尔的“尸体”。
“不是这个意思,嘉迪娅。请你理解,这是一个侦探的例行公事。如不检查一下,我就失职了。”
“那好吧。检查完毕后,毯子照原样盖好!”说着,嘉迪娅背转了身子,左手撑在墙上,头搁在手臂上,小声抽噎起来。
贝莱移开毯子,只见扬德尔与人体一模一样。人体所具备的一切,小至汗毛,他都有。贝莱周身摸了一下,发现“尸体”还有热度,倒不像人的尸体周身冰冷的。贝莱像验尸宫那样把扬德尔的“尸体”翻来翻去折腾了一番,才算罢休。在整个过程中,嘉迫娅一直背转身子靠墙站着。
贝莱铺平床单,盖上毯子,尽可能恢复原来的样子。然后,他对嘉迪娅说:“我检查完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