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斯纳先生对卡格里奥斯特罗所了解的一切,如同一个精明能干的警察总监对一个居住在法国的人所了解的一切一样,这也不算少了。他了解卡格里奥斯特罗过去所有用过的名字,所有他的炼金术、磁气术和占卜术的秘密,他了解他能使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能耐。他看待他就象看待一个有影响的江湖医生一样。

克罗斯纳先生是一个性格坚强的人,他懂得他的职务给他的所有权力,他在宫廷中地位稳固,对是否受宠信无动于衷,他本性高傲,决不会妥协让步,他不是一个任人支配的人。

对他如同对待罗昂先生一样,卡格里奥斯特罗不能把从炼金炉里刚炼出来的金币献给他,对他,卡格里奥斯特罗也不会象巴尔萨摩对萨尔蒂纳先生那样把枪管子献给他,对他,巴尔萨摩也不能索回洛朗查,然而,卡格里奥斯特罗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这就是为什么伯爵不再等事态发展下去,认为应该求见执法官,和他谈一次的原因。

克罗斯纳先生感到自己占着上风,准备利用这个优势。卡格里奥斯特罗感到了自己处境不利,打算从里面摆脱出来。

在光天化日下进行的这盘棋有一笔赌注,这两个赌徒中的一个对此心里是清楚的。这个赌徒,应该承认,不是克罗斯纳先生。

我们上面说了,克罗斯纳仅仅知道卡格里奥斯特罗是个江湖郎中,他完全不了解他还是一个名手、大师。太多的人行走在封建王朝铺设的道路上时跌跌绊绊的,只因为他们没有看见哲学家在这条路上布下的石块。

克罗斯纳先生等着卡格里奥斯特罗对项链、对拉莫特的非法勾当提供一些线索。这正是他的弱点所在。不过,他毕竟有讯问、监禁的权利,这又是他的优势。

他作为一个既知道自己的份量,又不愿对任何人失礼、甚至对一个怪人失礼的人接见了伯爵。

卡格里奥斯特罗警觉着。他只想让自己以一个懵懵懂懂的大老爷的形象出现,他希望让人捉摸不透,这是他唯一的弱点。

“先生,”警察总监对他说,“您要求见我一次。我从凡尔赛宫来就是专门为了和您见面的”

“先生,我早就想过,您会有兴趣对发生的一些事情向我提出询问,我是作为一个对您的全部品质,以及对您的职务的重要性有所认识的人来找您的。我说来就来了。”

“询问您?”执法官装成惊讶的样子问道,“但问什么呢,先生,以什么资格?”

“先生,”卡格里奥斯特罗毫不含糊地回答说,“您正忙着调查拉莫特夫人和项链失窃的案子。”

“您找到项链了吗?”克罗斯纳先生问道,口气中几乎包含着讥讽。

“没有。”伯爵郑重地说,“但是,即使我没有找到项链,至少,我知道拉莫特夫人住在圣·克洛德街街上。”

“住在您家的对面,先生,这个我也早知道了。”执法官说。

“那么,先生,您就明白拉莫特夫人所干的事情了……我们别再谈了吧。”

“恰恰相反,”克罗斯纳先生不动声色地说,“还是谈谈吧。”

“啊!在这件事中,只有涉及到小奥利瓦的事才有点儿意思。”卡格里奥斯特罗说,“既然您对拉莫特夫人了如指掌,我大概无可奉告了。”

他说到奥利瓦的名字时,克罗斯纳先生战栗了一下。

“您说什么奥利瓦不奥利瓦的?”他问道,“这个奥利瓦是什么人?”

“这您不是知道吗?啊,先生,这件奇闻要轮到我来告诉您,我感到奇怪。您想想看吧,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身材……长着一对蓝眼睛,一张无瑕可击的瓜子脸,总之,一个美人儿,有点象王后陛下的模样。”

“啊!啊!”克罗斯纳先生说,“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这个姑娘境遇不佳,这使我内心不安,从前,她给我的一个老朋友,塔韦尔奈先生当过仆人……”

“就是那天去世的男爵?”

“是啊,就是那个刚去世的人。此外,她还曾经委身于一个博学多才的人,警察总监先生,而这个人……可是我讲到别处去了,我发觉我让您不耐烦了。”

“先生,相反,我请您继续说下去。这个奥利瓦,您刚才说的是她吗?”

“她境遇不佳,正如我有幸告诉您的那样。她和她的情夫,一个古怪的人一起生活,日子相当清苦,这个男人还打她,骗她的钱用。此人是您一个最普通的在缉犯,先生,一个诈骗犯,大概您还不认识……”

“大概是一个名叫博西尔的人,是吗?”执法官说,因为显得自己消息灵通,有点儿洋洋得意的样子。

“啊!您认识他,真是出人意外。”卡格里奥斯特罗用赞赏的口吻说,“好极了!先生,您比我还强,真是料事如神。然而有一天,博西尔对这个女孩子又打又抢她的钱用,比通常更凶了,她就跑到我身边躲了起来,请求我保护她。我是个软心肠,我就在我的一个寓所里,给了她一隅栖身之地……”

“在您的家里!……她在您家里住过?”执法官吃惊地大叫起来。

“当然啦。”卡格里奥斯特罗这回也装成惊讶的样子回答说,“我是单身,为什么我就不能把她藏在我的家里?”

说完,他舒心畅快地哈哈大笑,这时克罗斯纳先生却完完全全给骗住了。

“在您的家里!”他又说了一遍,“所以我手下的人到处找也找不到。”

“什么,找她?”卡格里奥斯特罗说,“你们找过这个小姑娘?她难道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不是,先生,不是的。说下去吧,我恳求您。”

“啊!我的老天!我说完了。我把她安排住在我家,就这些。”

“啊,不,不!伯爵先生,还没完呢,您刚才不是似乎把奥利瓦和拉莫特夫人这两个人的姓名联系起来了吗。”

“啊!因为是邻居嘛。”卡格里奥斯特罗说。

“还不止这些,伯爵先生……您说拉莫特夫人和奥利瓦小姐是邻居可不是随便讲讲的。”

“哦!这是基于一个特定的情况我才说出来的,我觉得没有必要把细节报告给您听。对宫廷的首席执法官,我可不应该去向他说一些关于无所事事的寄生虫的无稽之谈。”

“我对佻感兴趣,先生,比您想象的更感兴趣,因为您所说的,曾在您家里住过的这个奥利瓦,我已经在外省找到她了。”

“您把她找到了!……”

“还有博西尔先生……”

“好嘛,我早猜到了。”卡格里奥斯特罗大声说,“她和博西尔在一起?啊!太好啦!得向拉莫特夫人赔礼道歉啦。”

“什么!您在说什么?”克罗斯纳先生赶忙问道。

“我说,先生,我曾一时怀疑过拉莫特夫人,现在,我该向拉莫特夫人真心诚意地谢罪了。”

“怀疑!怀疑什么?”

“我的上帝呀!这些胡言乱语您也有耐心听吗?那好吧!您得知道,我是关心道德教育的,先生,在我满怀希望发行奥利瓦,并想让她在工作和自尊中改邪归正的时候,有人来把她从我手上夺走了。”

“谁氢她从您身边走了!从您的家里把她夺走?”

“从我的家里。”

“奇怪!”

“奇怪吧?而我真该死,居然一口咬定是拉莫特夫人干的。社会上也都是这么说的。”

克罗斯纳先生向卡格里奥斯特罗越加靠近了。

“说说看吧,”他说,“请说得详细点。”

“啊?先生,眼下您已经找到了奥利瓦和博西尔,我就不再想到拉莫特夫人了,也不再去想她为什么献殷勤、打暗号和传递纸条了。”

“和奥利瓦?”

“是呀。”

“拉莫特夫人和奥利瓦曾相处得很不错?”

“好极了。”

“她们常见面?”

“拉莫特夫人想出了办法,每天夜里让奥利瓦出来。”

“每天夜里?您能肯定吗?”

“就象一个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那样肯定。”

“啊!先生,您现在和我说的这些话,每个字我都能付一千利弗尔。我真是幸运,您是炼金子的①!”

“我现在不炼了,先生,成本太高。”

“但您是罗昂先生的朋友,是吗?”

“我想是的。”

“那么您大概知道,能把这个事件的关键人物,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拉莫特夫人,和她干的丑事联系起来,这该值多少钱?”

“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但是您大概总知道奥利瓦和拉莫特夫人散步的后果如何了。”

“先生,有些事情,处事谨慎的人总是不应该去打听的。”卡格里奥斯特罗以训人的口吻立刻回答说。

“我最后,再想有幸地问您一件事,”克罗斯纳先生激动地说,“拉莫特夫人和奥利瓦有通信往来,您有证据吗?”

“上百件。”

“什么证据?”

“拉莫特夫人用弹弓把纸团射到奥利瓦的房间里。这只弹弓,你们肯定会在她的寓所里找到的。包在一块铅块上的纸条,有些没有达到目的地。纸团落在街上,我的仆人或者我本人,也捡到好几个。”

“先生,您会把这些纸条呈交给法庭吗?”

“哦!先生,纸条上写的都是些毫无所谓的事情,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而且,即使我这样做了,我也不认为拉莫特夫人会谴责我什么。”

“还有……她俩串通和会晤的证据有吗?”

“上千个。”

“只要一件,我请您说说看。”

“我说最能说明问题的一件证据。拉莫特夫人似乎毫不费事地就径自走进我的家来会奥利瓦,在这个年轻的女人失踪的当天,我在家里亲自看见她来着。”

“当天吗?”

“我的所有的仆人和我一样,都看见她了。”

“啊!……假如奥利瓦已经失踪了,她又来干什么呢!……”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而我自己也解释不了。我看见拉莫特从停在金王街上的一辆出租马车上走下来。我的仆人看见这辆马车早已停在那儿了,我承认,那里我的想法是拉莫特夫人想引诱奥利瓦。”

“您听之任之吗?”

“为什么不?这个拉莫特夫人,是一个乐施好善的幸运儿。她在宫廷受到了宠遇。我嘛,我又何苦阻止她把奥利瓦带走,解除我的负担?也许是我错了,因为您也知道,另一个男人把她从我手中夺走以后,却又把她拖下了水。”

“啊!”克罗斯纳先生沉思着说,“奥利瓦小姐在您家里住过?”

“是的,先生。”

“啊!奥利瓦小姐和拉莫特夫人相互认识,经常见面,并且一起出去?”

“是的,先生。”

“啊!在奥利瓦被抢走的那天,拉莫特夫人在您的家露面了?”

“是的,先生。”

“啊!您想过,伯爵夫人想引诱这个姑娘?”

“不这样想又如何解释?”

“但当拉莫特夫人在您家里没有找到奥利瓦时,她是怎么说的呢?”

“我觉得她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

“您想是博西尔把她抢走了?”

“我这样想,仅仅因为您告诉我,确实是他把她抢走的,否则,我也想不到这上面去。这个男人本不知道奥利瓦的住所。谁又会把这个地址告诉他呢?”

“奥利瓦本人。”

“我不这样想。因为她不是在我家里被他抢走的,而是自己从我家逃走,主动到他家里去的。并且,我请您相信,假如拉莫特夫人没叫人把钥匙给他,他是进不了我的家的。”

“她有一把钥匙?”

“这一点也不用怀疑。”

“请您再说说,她是在哪一天被抢走的?”卡格里奥斯特罗极其巧妙地伸出了火把,克罗斯纳先生顿时眼明心亮,问道。

“啊!先生,这个,我是不会搞错的,那是在圣·路易节的前夕。”

“一点儿也不错,”警察总监大声说,“一点儿也不错!先生,您刚刚对国家作了一个值得称道的贡献。”

“我为此深感荣幸,先生。”

“您会恰如其分地得到报偿的。”

“首先,我觉得应该这样做。”伯爵说。

克罗斯纳先生向他躬身致敬。

“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些证据,我能够笔录下来备用吗?”他问。

“先生,在一切问题上,我绝对服从法庭的吩咐。”

“好吧!先生,我记住您说的话。愿我们再次会面。”

说完,他就向卡格里奥斯特罗道别。后者在出门时说:

“啊!伯爵夫人!啊!毒蛇,你还想控告我,我想,你的牙是啃在钢锉上了,当心你的牙齿吧!”——

①意思是我用不着花钱买你提供的情况,因为你有的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