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在那个葡萄牙人和鲍埃枚谈生意的次日,也就是我们曾经看到的这个故事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在歌剧院舞会以后的第三天。

地点在蒙托盖伊街上一个围着铁栅栏的深院最里面的一幢狭长的小房子内。这幢房子的富有外省情调的抗风斜撑挡住了从街传来的喧嚣声。房子的底层是一个半开半掩的店面,要走近这个店面,先要经过铁栅栏这一关和院子里的空地,还要设法越过几个里面有着二三个发出恶臭的窟窿似的小潭。

这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办报人的房子。那时候大家把新闻记者叫作办报人。办报人住在二楼,底层用来堆放一捆一捆标着号码的报纸。另外两个楼里住着一些安分守己的人。他们每年总要很不愉快地看到好几次办报人所遇到的粗暴场面,这些场面是警察,被得罪的人,或者是被当作希洛人①对待的演员引起的。

碰上这样一些日子,当地人称作“铁栅栏”的那幢房子里面的房客,就关上他们房间下面的窗子,静听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办报人的动静。他一般总是通过与他房间同一平面的一个出口逃到老奥古斯丁街去。

一扇暗门打开双关上了,声音消失了,受到威胁的人逃之夭夭;闯入者面对的只是四个手持长枪的法国卫兵,他们是由一个老仆妇飞快地去中央菜场哨所请来的。

经常发生这样的事,闯进来的人找不到他们要出气的人,就迁怒于堆在底层的受潮的废纸。他们撕毁、践踏或者焚烧——如果不幸附近找得到火种的话——一部分有罪的纸张。

但是对那些想撕碎办报人的皮的复仇者来说,一些碎纸片又算得上什么呢?

除了偶尔有这样几次热闹场面以外,这幢“铁栅栏”房子是以安静闻名远近的。

勒多先生每天早晨出去,在码头、广场、大街小巷各处兜兜,看看,他找到一些笑料、伤风败俗的丑事,就用铅笔飞快地速记下来,并加以评注,描绘一番,登载在他下一期的报纸上。

他的报纸是周刊。

也就是说,勒多先生每星期有四天时间在采访、写文章,其余三天时间用来印刷报纸,让它按期出版。

我们谈到的这一天,也就是奥利瓦小姐挽着穿蓝色化装服的人在歌剧院舞会上心情欢乐的七十二小时,这一期报纸刚刚出版。

勒多先生早晨八点起身时,从老仆妇手里接过了当天的报纸,报纸上的油黑还没有干透,在她暗红色的裙袍下面发着臭味。

他急急忙忙地阅读着这份报纸,神情专注,就象一个慈祥的父亲在检查他心爱的儿子有什么优缺点。

报纸看完以后,他接着就对老婆子说:

“阿尔特贡特,这一期很好,你看了没有?”

“还没有看,我早餐还没准备好呢。”老婆子说。

“我对这一期很满意。”办报人说。他从他窄小的卧床上举起他两条比卧床更显得细长的胳膊。

“是啊,”阿尔特贡特说,“可是印刷所里的人在说些什么,您知道吗?”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这一次您肯定得去巴士底狱了,逃不了啦。”

勒多坐了起来,镇静地说:

“阿尔特贡特,阿尔特贡特,给我好好地吃一顿早餐,文学这方面的事你就别操心啦。”

“哦!总是这样,”老婆子说,“象一只愣头愣脑的小鸟一样莽撞。”

“卖了今天的这份报纸我要替您买一副耳环,”办报人卷在他那条不太干净的白色床单里说道,“有没有人来买过大批报纸?”

“还没有呢,如果老这样下去,我的耳环也不会有什么光彩喽。您还记得攻击布罗格利先生那一期吧,那一期可精彩啦,不到十点钟就卖掉了一百份。”

“我那次到老奥古斯丁街去了三次,”勒多先生说,“一听到声音我就紧张万分。这些军人真是野蛮。”

“因此我可以肯定,”阿尔特贡特执拗地说,“今天这一期比不上攻击布罗格利的那一期。”

“算了,”勒多说,“我也用不着象上次那样,奔来跑去的了,我可以太太平平地吃我的早餐。阿尔特贡特,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

“这一次我攻击的不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不是攻击一个军人,而是攻击一位王后。”

“王后!谢天谢地,”老婆子喃喃地说,“那您就什么也别怕。如果您攻击王后,您一定会得到成功,报纸会卖掉,我的耳环有着落啦。”

“有人拉铃。”勒多说,他又回到了床上。

老婆子跑到楼下店堂里去接待来拜访的客人。

过了一会儿,她满脸通红地跑上楼来,喜气洋洋地说:

“一千份,一下子一千份,是一笔订货。”

“用谁的名义订的?”勒多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

“一定得知道,快去问。”

“哦!我们时间多着呢;一千份报纸,要点数、要包扎、要装车,可不是一件小事。”

“听着,你快去,问问这个佣人……来的是不是一个佣人?”

“是一个脚夫,一个带着背架的奥弗涅人。”

“好,去问,去问问他要把这些报纸送到哪儿去。”

阿尔特贡特赶紧下楼,她一双粗大的腿踩得木扶梯叽叽嘎嘎地响,她对脚夫提问时响亮的声音也不断穿过地板传到楼上。

脚夫回答说,他要把这些报纸背到马雷区,新圣·吉尔街,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家里。

办报人高兴得跳了起来,几乎把他的小床也捅破了。他起身,亲自去催促交货。交货工作是托付给唯一的一个职员管理的,这个职员活象一个饿鬼,脸色苍白得就象报纸一样。一千份报纸装上了奥弗涅人的背货架,脚夫背着这些沉重的报纸,弯着腰,消失在铁栅栏外面。

勒多先生准备为这一期的成功做些笔记以供下一期使用,还准备写几行颂扬这位慷慨的老爷,他高兴地买下了这一千份刊有所谓政治性的抨击文章的报纸。我们说,勒多先生正在为自己有了这样一位好相识而感到庆幸时,突然院子里又响起了一阵铃声。

“又是一千份,”受到了初次成功诱惑的阿尔特贡特说,“啊!先生,这并不奇怪,只要讲到这个奥地利娘们,大家都会拥护的。”

“别响!别响!阿尔特贡特,讲话轻些。奥地利娘们,光这句骂人话就可以把我投入巴士底狱,就象你刚才对我预言的那样。”

“什么!那么,”老婆子刻薄地说,“她是不是奥地利娘们呢,是还是不是?”

“这是我们新闻记者之间用的字眼儿,但是决不能到处去传播。”

又响起了一阵铃声。

“去看看,阿尔特贡特,我不相信这是来买报纸的。”

“您怎么会这样想的?”老婆子一面下楼一面说。

“我不知道。我似乎看到铁栅栏外面有一个脸色阴沉的人。”

阿尔特贡特继续下楼去开门。

勒多先生在窗口瞧着,他这副全神贯注的神情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们对他本人以及他的铺子已经作了一番描绘了。

阿尔特贡特打开门,果然看见一个穿着简朴的男人。这个人打听报纸编辑是不是在家。

阿尔特贡特对来人有点儿不放心。她问道:“您有什么要对他说的?”

她把门稍许拉开了一些,准备一有不测就再把门推上。

那个人把口袋里的埃居搅得丁当作响。

老婆子听到这种金属的声音心里暖洋洋的。

“刚才,”他说,“用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的名义取走了一千份报纸,我是来付钱的。”

“哦!这样的话,请进来。”

这个男人跨进铁栅栏,但还没等她把铁栅栏关上,突然在他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年轻、高大、英俊的来访者,他抓住了铁栅栏说道:

“劳驾,先生。”

他二话没说,就跟在卡格里奥斯特罗派来付钱的人的后面走了进来。

阿尔特贡特听到埃居的声音着了迷,一心想着这笔收入,急着跑回主人那儿去。

“喂,喂,”她说,“一切顺利,买一千份报纸那位先生送来了五百利弗尔。”

“我们受之无愧,把这些钱收下吧。”勒多滑稽地模仿着拉里弗最新创作中的对话说。

于是他披上了一件相当漂亮的晨衣,那是由于杜加松夫人的慷慨,更可以说是由于她的恐惧而送给他的。自从她与阿斯特莱骑士侍从的那次奇遇以来,办报人从杜加松夫人那里诈取了好多各种各样的礼物。

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的付款人走了进来,把一小袋价值六利弗尔的埃居放在他前面,一个个地数了一百个,堆成了十二堆。

勒多认真地一个个地数着,并察看着这些硬币是不是有损伤。

最后,他数清了这笔钱,道了谢,给了收据,婉转地向这个付款人打听了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的消息,随后用一个亲切的微笑把他打发走了。

送埃居来的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表示了谢意,告辞了。

“请对伯爵先生说,他想找我就来找,我随时都在恭候,”他说,“另外再对他说请他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

“这是不必要的,”付款人说,“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是不受约束的,他不相信动物磁力说,他希望大家嘲笑麦斯麦,他宣传小木桶的奇事只是为了自己寻寻开心。”

“好吧,”一个人在门口轻声说,“我们要设法让大家也来嘲笑嘲笑这位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

勒多先生看到一个人进入了他的房间,他觉得这个人的脸色似乎比前一个人更加阴沉。

我们刚才已经讲过了,这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对他英俊的外貌,勒多先生的意见和我们大相径庭。

他觉得他的眼色和表情都象是来意不善。

的确,他的左手捏着剑柄,右手按在一根棍子的顶端。

“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勒多抖抖索索地问道。每当他遇到什么麻烦时,他总是发抖的。

由于勒多先生经常遇到麻烦,结果是他经常发抖。

“您是勒多先生吗?”陌生人问道。

“就是我。”

“也就是维莱特先生?”

“就是我,先生。”

“办报人?”

“还是我。”

“这篇文章的作者?”陌生人冷冷地从口袋中抽出一份刚出版的当天的报纸。

“实际上我不是这篇文章的作者,”勒多说,“而是出版者。”

“很好,这完全是一回事。因为如果说您没有勇气写文章,您倒是有这份卑鄙劲儿让它刊登出来。我说的是卑鄙劲儿,”陌生人淡淡地说,“因为作为一个世家子弟,我用字要有分寸,即使在这样一个下流场合也罢。可是决不要把我刚才所说的话从字面上来理解,因为我说的话并不表达我的思想。如果要表达我的思想,我会说:‘写文章的人是个下流坯!把文章刊登出来的人是个无耻之徒!’”

“先生!”勒多说。他脸色煞白。

“哦!天哪!这可真是一件坏事,的确如此,”年轻人接着说道,他越说越激动了,“可是,请听着,文痞先生,事情得轮着来,刚才您收下了埃居,现在您要挨棍子啦。”

“喔!”勒多叫道,“我们去瞧瞧吧。”

“我们去瞧什么?”年轻人用一种简短的、完全是军人的语气说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向他的对手走了过来。

可是他的对手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类事情,他熟悉他自己这幢房子里的所有拐角过道。他只需回过身去,就能找到一个门,冲进去,把身后的门扉当作盾牌似的的推上,再从这个房间走进一个毗连的房间,这个房间通向开在老奥古斯丁街上的那个有名的通道出口。

一到那儿,他就安全了:那里另外有一个小铁栅栏,只要把他随身带的钥匙一转他就打开栅栏,逃之夭夭了。

可是这一天对这个可怜的办报人来说却是太不吉利了。因为就在他要把手伸向钥匙的时候,他从栅栏门里看到门外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也许由于全身热血在沸腾而显得雄伟壮大,在他看来似乎象个海格立斯。这个人气势汹汹、一动不动地在等待着,就象当年海斯佩吕丝的恶龙在守候来偷吃金苹果②的人一样。

勒多很想向后退去,可是他看见的手里拿着棍子的第一个年轻人,已经一脚踢开出口的门扉,追着他来了;而现在他迎面又碰上了另一个一手拿剑、一手拿棍子的哨兵,并且此人只需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他,因此,他只得站住不动了。

如果一路畅通无阻,真能逃命的话,那么通向老奥古斯丁街的这道铁栅栏真可称为吉祥的栅栏了。然而眼下,勒多就处在这道门栅和这幢房子最后几个房间之间的一个阴暗、偏僻、无人问津的院落里,夹在两个怒气冲冲、手执棍棒的人之间。

“先生,请让我过去,我求求您。”勒多对守在铁栅栏外面的青年说。

“先生,”追在勒多身后的年轻人叫道,“先生,请抓住这个混蛋。”

“请放心,夏尔尼先生,他过不去。”铁栅栏外面的青年说道。

“塔韦尔奈先生,是您!”夏尔尼大声说,原来那第一个跟着付款人从蒙托盖伊街闯到勒多家里来的人就是塔韦尔奈。

这两个人在早晨看报纸的时候产生了同一个想法,因为他们内心的感情是相同的。他们无需相互交换思想,就不约而同地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这个想法就是到办报人家里去,要求他作出令人满意的答复,否则就用棍子揍他。

不过,他们两人在看到对方时心里都没有好气,他们各自都把与自己有同样感情的人猜作是一个情敌。

因此,夏尔尼说“是您!塔韦尔奈先生”这句话时,口气是相当阴沉的。

“就是我,”菲利普用同样的口气回答,他一面还向那个双臂伸出铁栅栏在苦苦哀求的办报人恐吓了一下,“就是我,不过看来我来得太晚了。如果您不肯发发慈悲替我把门打开的话,我对这场好戏只能看看喽。”

“好戏!”办报人吓坏了,咕哝着说,“好戏!你们在说什么啊?两位先生,你们要掐死我吗?”

“哦!”夏尔尼说,“这句话讲得太过分了。不,先生,我们不会掐死您的,可是我们首先要向您提些问题,以后我们再看着办。塔韦尔奈先生,您允许我随意和这个人打交道吧,是不是?”

“当然喽,先生,”菲利普回答说,“您是先来的,您占先了。”

“这儿,您贴着墙,别动,”夏尔尼说,一面做了个姿势感谢塔韦尔奈,“那么,亲爱的先生,您承认您写了、并且出版了那篇攻击王后的、您称之为开玩笑的短篇小说喽,这篇小说就登载在今天早晨您的报纸上。”

“先生,这并不是攻击王后。”

“啊,好!就差那么一点儿。”

“哦!您真是好性子啊,先生,”菲利普说,他在铁栅栏外面气得牙痒痒的。

“请放心,”夏尔尼回答说,“让这个家伙等等,他也不会吃亏的。”

“是啊,”菲利普喃喃地说,“不过我呢,我也在等啊。”

夏尔尼没有回答,至少是没有回答塔韦尔奈。

他转身向着那不幸的勒多说:

“特内瓦托安,倒过来就是安托瓦内特……喔,别撒谎,先生……”

“我并不打你,也不爽爽快快杀掉你,而是把你活剥。这也许是很平凡的,也是很低级的。请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我问您,这篇抨击文章是不是您一个人写的?”

“我不是告密者,”勒多挺直身子答道。

“太好了!这就是说你还有一个同谋。首先,就是那个叫人向您买那一千份谩骂文章的人,就是您刚才说的,卡格里奥斯特罗伯爵,行!伯爵将为他付出代价的,现在先和您算账。”

“先生,先生,我并没有说是他,”办报人号叫道,他生怕把这个人惹恼了,还没有算上菲利普,他在铁栅栏外面气得脸色都发白了。

“可是,”夏尔尼继续说道,“因为我首先抓到的是您,就跟您先算账吧。”

说着他就举起了棍子。

“先生,我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办报人大叫道。

夏尔尼又把棍子放了下来。

“菲利普先生,”他说,“请把您的剑借给这个坏蛋,我请求您。”

“哦!不行,我决不把一把清白的剑借给这个家伙。这是我的棍子,如果您没有多余的棍子的话。但是不论对他还是对您,我最多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该死的!一根棍子,”被激怒的勒多说,“先生,我是一个贵族。您知道吗,先生?”

“那么,借给我,请把您的剑借给我。”夏尔尼说,一面把自己的剑向办报人的脚下掷去,“我把这件事解决了,也不再会碰这把剑了。”

说着,他就把剑掷在脸色发白的勒多脚下。

菲利普没法再反对了。他从剑鞘里拔出他的剑,把剑伸过铁栅栏递给夏尔尼。

夏尔尼欠身致意,把剑接了过来。

“哦!你是贵族,”他转过身来对勒多说,“你是贵族,可是你却写出这样下流的东西来攻击法国王后!……喂!把这把剑拾起来,并证明你是一个贵族吧。”

可是勒多一动不动,仿佛他很怕他脚下这把剑,就象害怕刚才举在他头上的棍子一样。

“该死!”菲利普恼怒地说,“快把铁栅栏打开,让我进来。”

“对不起,先生,”夏尔尼说,“可是,您已经同意了,这个人先要和我打交道。”

“那么,请快点结束吧,因为我,我可急着要动手呢。”

“在采取这个极端措施以前,我总得把其他一切方法都试过,”夏尔尼说,“因为我觉得用棍子打人,打的人和挨打的人同样要花力气。不过,既然这位先生肯定比较喜欢挨棍子,而不喜欢挨剑刺,那就算了,满足他一下吧。”

这几句话几乎还没有讲完,勒多就发出一声尖叫,说明夏尔尼已经把他的言论付之行动。接着又是结结实实的五六下,每一下都引起一声号叫,和他所受到的痛苦相互呼应。

这些叫声把老仆妇阿尔特贡特引了过来。可是夏尔尼对她的叫喊声和对她主人的叫喊声一样,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时候,菲利普象被隔在天堂另一边的亚当一样,急得直咬手指头,就好象驯养着的、一头闻到了栅栏外新鲜的肉味的熊一样。

夏尔尼终于住手了,他打累了;而勒多则匐匍在地,他也打累了。

“喂!”菲利普说,“先生,您结束了吗?”

“结束了!”夏尔尼说。

“好吧!现在,请把我的剑还我,它对您已经没有用了,请您把栅栏门打开,让我进来。”

“先生,先生!”勒多哀求着说,他把一个和他算完了账的人看成是一个保护人。

“您要懂得我不能把这位先生留在门外,”夏尔尼说,“我去开门让他进来。”

“喔!这是谋杀!”勒多叫道,“喂,马上给我一剑,把我杀了吧,这样就结束了。”

“哦!现在,”夏尔尼说,“您请放心,我相信这位先生甚至连碰也不会碰您。”

“您说得对,”刚才进门的菲利普带着一种高傲的轻蔑神情说道,“我决不会的。您已经被揍过了,行了,俗语说得好:nonbisinidem③.可是还剩下的报纸呢,这些报纸必须销毁。”

“哦!太好了!”夏尔尼说,“看到了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要我也许就忘了。可是,塔韦尔奈先生,您怎么这样巧,会出现在这个门口呢?”

“是这样的,”菲利普说,“我在这附近打听到了这个坏蛋的脾气。我知道他的习惯,只要逼紧了,他就脚底擦油。我了解了他逃走的方法,于是我就想到,我还是不要从前面的门进来,而从这扇暗门进来,然后我把门在身后一关,我就能在洞里抓抓狐狸了。您也同样想到了要教训教训他,只不过您比我更急,您还没有完全打听清楚,就从正门进来,于是他就逃过了您。幸而您在这儿碰到了我。”

“我可真高兴啊!来,塔韦尔奈先生……这个混蛋要把我们带到他的印刷所去。”

“不过我的印刷所不在这儿。”勒多说。

“瞎说!”夏尔尼威胁着大声说。

“不,不,”菲利普高声说,“您看得很清楚,他不是瞎说,铅字已经回装,只剩下印好的报纸。不过,除了已经卖给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的那一千份外,这一期还应该是齐全的。”

“那么,就让他当着我们的面把这一期全毁掉。”

“烧掉,那更可靠些。”

菲利普觉得这个办法合他的意,赞同了,他推着勒多向店堂走去——

①斯巴达的国有奴隶。喻社会地位极为低下的人。

②希腊神话中的故事。

③拉丁文,意为不会发生两次两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