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大使馆官邸时,这几位先生看到迪科尔诺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心安理得地吃晚饭。

博西尔请他到楼上大使的房间里去,并对他说:

“亲爱的主事先生,您要懂得,象苏把先生这样一个人不是一位普通的大使。”

“我已经看出来了。”主事说。

博西尔接着说:“大使阁下想在巴黎的百万富翁和名人雅士之中占有一个突出的位置。就是说,要他住在朱西埃大街这个不象样的官邸里是不能忍受的。因此,问题是要替苏扎先生另外打一个专门的住所。”

“这样的话,外交往来就麻烦了,”主事说,“光是签字,我们可就要跑断腿啦!”

“哦!亲爱的迪科尔诺先生,大使阁下会给您一辆四轮马车。”博西尔回答说。

迪科尔诺高兴得几乎昏过去。

“给我一辆四轮马车!”他叫道。

“您还没有乘坐马车的习惯,那可真太遗憾了。”博西尔接下去说,“一个稍许有些气派的大使馆主事就该有他自己的马车。不过这些细节我们找机会再谈吧。眼下,我们去向大使报告外事情况。小金库呢,小金库在哪儿?”

“楼上,先生,就在大使先生的套房里。”

“离您这么远!”

“这是一种安全措施,先生。小偷要到二楼去总比进底层麻烦些。”

“小偷,”博西尔不屑地说,“为了这几个小钱!”

“十万箹!”迪科尔诺说,“唷!显而易见,苏扎先生是个大富翁。并不是所有大使馆的小金库里都有十万利弗尔的。”

“能不能请您让我们查对一下?”博西尔说,“我急于要干我的事。”

“这就去,先生,这就去。”迪科尔诺一面上楼一面说。

查点完毕。十万利弗尔都是光耀夺目的硬币,一半金币,一半银币。

迪科尔诺把他的钥匙交出来,博西尔看了一会,欣赏着钥匙上精致的网格状纹理和复杂的三叶花饰。

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蜡把钥匙印下了模子。

随后他把钥匙还给主事并对他说:

“迪科尔诺先生,钥匙放在我手里还是放在您手里好些;我们现在到大使先生那儿去吧。”

他们看到唐·玛诺埃尔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前放着他本国产的朱古力。看上去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看着一张纸纸上面写满了数目字。一看到他的主事,他就问:

“您知道前任大使的这些旧账吗?”

“不知道,大使阁下。”

“那么,我希望您以后要熟悉起来,先生,这样您就可以使我摆脱很多鸡毛蒜皮的麻烦事。哦,想起来了,小金库怎么样?”他向博西尔问道。

“就象迪科尔诺先生所管的一切事情一样。”博西尔回答说。

“十万利弗尔呢?”

“都是现金,先生。”

“好。请坐,迪科尔诺先生,我要向您打听一件事。”

“听凭阁下吩咐。”主事乐滋滋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是国家大事,迪科尔诺先生。”

“哦!我听着,大人。”

于是这位尊贵的主事把他的坐椅向前移了移。

“事情很重要,在这件事里我需要您的帮助。您知道巴黎有没有几个比较规矩一些的不珠宝商?”

“有鲍埃枚先生和鲍桑热先生,他们是宫廷珠宝商。”主事说。

“他们两恰巧就是我不想打交道的,”唐·玛诺埃尔说,“我回绝了他们,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们。”

“他们不幸使您生气了吗?”

“非常生气,科尔诺①先生,非常生气。”

“哦!如果我能稍许大胆一些,如果我冒昧地……”

“请讲吧。”

“我想请问,这两个人,他们在珠宝业中名声很好,在哪这方面……”

“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犹太人,科尔诺先生,他们不正派的生意人作风使他们损失了一百万,也许是二百万。”

“哦!”迪科尔诺贪婪地嚷嚷道。

“我是诚实的女王②陛下派来商谈购买一串金刚钻项链的事务的。”

“是啊,是啊,那串著名的项链,是已故国王③为迪巴里夫人定做的,我知道,我知道。”

“您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您什么都知道。那么,我是要去买这串项链的;可是,既然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我不准备买了。”

“要不要我来想个办法?”

“科尔诺先生!”

“办法是非常巧妙的,大人,办法是非常巧妙的。”

“如果您认识他们那就太好了。”

“按布列塔尼的规矩,鲍桑热是我的侄子。”

唐·玛诺埃尔和博西尔想到望了一眼。

大家都不作声。两个葡萄牙人拼命动脑筋。

突然有一个仆人开门通报说:

“鲍埃枚和鲍桑热两位先生求见!”

唐·玛诺埃尔蓦地站起,愤怒地大声说道:

“把他们打发走!”

仆人刚要退下,准备按吩咐去做。

“不,请您自己去撵走他们,主事先生。”大使又说。

“以上天的名义!”迪科尔诺哀求着说,“请让我来执行大人的命令。我将做得婉转一些,既然我不能回避这件事情。”

“那么就请您去执行吧。”唐·玛诺埃尔漫不经心地说。

在迪科尔诺急匆匆地走出去时,博西尔向唐·玛诺埃尔挨近去。

“啊!那么这件事肯定不会成功了吗?”玛诺埃尔说。

“不,迪科尔诺会去换回的。”

“他会把事情搞糟的,这个倒霉的人!我们在珠宝商家里讲的全是葡萄牙语是;您说过我一句法国话也不懂。迪科尔诺会把一切都搞糟的。”

“我马上就去。”

“您露面也许有危险,博西尔。”

“您会看到不会有危险的,一切请让我全权处理吧。”

“当然喽!”

博西尔走出去。

迪科尔诺已经要楼下见到了鲍埃枚和鲍桑热。他们两人自从走进大使馆以后,举止神态就完全变了,如果不是变得有了信心的话,那就是变得彬彬有礼了。

他们几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因此他们在进入前面几个办公室时,是非常拘谨呆板的。

鲍桑热一看到迪科尔诺,惊喜交集地叫出了声。

“您在这里!”他说。

接着他走过去拥抱他。

“哦!哦!”迪科尔诺说,“我的有钱的侄子,您在这儿认我这个亲戚真是太赏脸了,是不是因为我是大使馆里的人员呢?”

“确实是的。”鲍桑热说,“如果说我们有点儿疏远了,请原谅我,并且还要请您帮帮我的忙。”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哦,谢谢!那么说您是大使馆的人喽?”

“是啊。”

“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关于哪这方面的?”

“关于大使馆的。”

“我是大使馆的主事。”

“喔,太好了!我们想跟大使谈话。”

“我就是他派来的。”

“他派来的!来对我们说什么?……”

“对你们说他请你们赶快离开他的官邸,而且要赶快,先生们。”

两位珠宝商面面相觑,非常尴尬。

“因为,”迪科尔诺神气地说,“看来似乎你们既不灵活,又不老实。”

“那么请听我们说。”

“这是没有用的,”博西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出现在房间门口,脸色倨傲而冷谈。“迪科尔诺先生,大使阁下对您说过请这两位先生出去,请他们出去吧。”

“秘书先生……”

“请按吩咐做吧,”博西尔轻蔑地说,“请。”

说着他走了。

主事一手按着他亲戚的右肩膀,一手按着他亲戚的合伙人的左肩膀,轻轻地把他们向外面推去。

“唉,”他说,“这桩生意做不成了。”

“我的老天!这些外国人是多么容易动感情啊!”鲍埃枚低声咕噜着说道,他是个德国人。

“我亲爱的侄子,如果这个人名字叫苏扎,又有九十万利弗尔的收入,”主事说,“他就有权做他想做的事情。”

“唉!”鲍桑热叹息说,“我早跟您说过了,鲍埃枚,您做生意太死板了。”

“哦!”那个固执的德国人反驳说,“我们拿不到他的钱,他就别想拿支我们的项链。”

他们走到了靠街的门口。

迪科尔诺突然笑了起来。

“你们难道不知道一个葡萄牙是怎么回事吗?”他倨傲地说,“你们这些生意人,你们知道一个大使是怎么回事吗?——不知道,那么!我来对你们说,一个得到一位王后青睐的大使,波当金先生,每年一月一日都要给王后买一只价值十万埃居的装樱桃的篮子,一千利弗尔的樱桃。真有意思,是不是?喂!苏扎先生将要买下巴西的矿山,想在那儿的矿脉里面找到一颗跟你们那些一样大的钻石。这笔钱要花掉他二十年的收益,两千万;可是这与他有什么相干,他反正没有孩子,——就是这样。”

正当他为他们关门的时候,突然鲍桑热改变了主意。

“请把这件事挽救过来,”他说,“您会拿到……”

“这儿的人是收买不了的。”迪科尔诺生硬地说。

接着他便关上了门。

当天晚上,大使收到了下面这封信。

大人:

有一个人在您府邸的门口等着,他在等候您的吩咐,并希望能向您表示您卑微的仆人的谦恭的敬意。只要阁下做一个手势,他就会把曾经有幸得到阁下关怀的那串项链交给您的手下人。

大人,请接受我们崇高的敬意。

鲍埃枚和鲍桑热

“好啊!”唐·玛诺埃尔看着来信说道,“项链是我们的啦!”

“不,不,”博西尔说,“只有我们买下了,项链才是我们的;把项链买下来!”

“怎么办?”

“阁下不懂法语,这是已经约定了的;首先,得把主事先生摆脱掉。”

“怎么办?”

“用最简单的方法:给他一件重要的外交事务。这件事让我来办。”

“您错了,”唐·玛诺埃尔说,“他要在这儿做我们的保证人的。”

“他会说,您讲法语讲得和鲍桑热先生和我一样好。”

“他不会说的,我请他别说。”

“好吧,让他留着。叫那个拿着钻石的人进来。”

那个人被带进来了,这人就是鲍埃枚。他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赔了好些不是。

随后,他把他的钻石拿出来,装作要把它们留下让人仔细鉴赏似的。

唐·玛诺埃尔拦住了他。

“象这样考验得也够多的了,”博西尔说,“您是一个多疑的商人,您应该老实一些。请坐在这儿,我们一起谈谈,因为大使先生已经原谅您了。”

“喔唷!卖东西真是够苦的!”鲍埃枚叹息着说。

“偷东西要受多少罪啊!”博西尔心里思忖道——

①迪科尔诺的昵称。

②即葡萄牙女王。

③指法王路易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