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瓦向一个狂怒的男人直冲过去。他伸直了两只手,脸气得煞白,衣服凌乱,一下子冲进屋里,嘶哑的嗓门在咒骂着。

“博西尔!唉!博西尔!”她说着,语气没有显得十分恐惧,这表明这个女人还是具有相当的勇气的。

“放开我!”来人吼叫着说,粗暴地甩开了奥利瓦的搂抱。

继而,他又开始用威胁性的口吻叫起来:

“啊!因为这里有个男人,就不替我开门!啊!啊!”

我们知道,那个陌生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态度安闲自在,而博西尔先生大概认为他这样大概是迟疑不决或者甚至是惧怕胆怯的表现了。

他把牙齿咬得格格响,凶神恶煞似地来到陌生人的面前。

“我想,您会给我一个回答的,先生,是吗?”他说。

“您要我向您说什么呢,我亲爱的的博西尔先生?”陌生人回答道。

“您在这里干什么?首先,您是谁?”

“我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而您对我却是一脸凶相;何况,我刚才和夫人说话,完全正正当当,规规矩矩。”

“是的,当然是这样的,”奥利瓦轻声说,“完全正正当当,规规矩矩。”

“您替我闭嘴,您!”博西尔吼叫着说。

“唉,唉!”陌生人说,“别这样对夫人发脾气,她是完全无辜的。假如佻脾气不好……”

“是的,我脾气不好。”

“他刚赌输了。”奥利瓦自言自语说。

“我被抢光了,全给我去死!”博西尔大声嚷叫着。

“那您抢一些别人的,您也不会感到遗憾的,”陌生人笑着说,“这是可以想象的喽。亲爱的博西尔先生。”

“别开玩笑了,简直是不知好歹!给我滚出去吧。”

“哦!博西尔先生,请宽容些吧。”

“真见他妈的鬼!起来,滚蛋,要不,我把沙发、连同沙发上的一切都毁了。”

“您可没有对我说过,小姐,博西尔先生还有这么大的脾气,该死!多野蛮哪!”

博西尔忍无可忍,戏剧性地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动作,为了把剑抽出来,他的胳膊和剑鞘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周至少有十尺长的大圈子。

“再说一遍,”他说,“快起来,要不,我就把您钉在沙发靠背上了。”

“说真的,简直扫兴极啦。”陌生人回答说,同时,仅用一只左手慢悠悠地把一把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他的剑原是插在剑鞘里,扔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的。

奥利瓦发出刺人的尖叫声。

“啊!小姐,小姐,请别声张,”那位镇静的人说道,他终于把剑握在手上,但并未从沙发椅上站起来,“请别声张,否则,会发生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就是您会博西尔先生分散注意力,这样他就会被刺穿了;第二种情况,就是巡逻哨兵会上来,会来打您,把您直接带到圣·拉扎尔①去的。”

奥利瓦做了一个富有表现力的手势,不再叫喊了。

这个场面颇为奇特。一方面,有点儿醉醺醺的博西尔先生在一面拉开了架势,大发脾气,摆出赫然不可一世的样子。他的剑对准捉摸不透的对手,一下下地猛刺,没有效果,毫无步法;另一方面,那个人却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短剑,机灵地闪避着,连身子也没多大移动,一面还笑着,这种样子让圣·乔治②看了都会大吃一惊的。

博西尔和十分平滑从未按照预定中线穿刺过,在对手的抵挡下,总是东歪西斜地没有个方向。

博西尔开始喘气,有些力不从心了;而且,开始时的一股怒火逐渐被一种无名的恐惧所替代。他心想,假如对手那柄洋洋得意的剑再伸长一些,并抓住空子,劈杀过来的话,他博西尔就完了。他动摇了,退缩了,只是在对手短剑刺杀范围外虚晃着。对手却用第三种架式压倒他,把他手上的剑猛地一挑,叫它象一根羽毛似的的飞了出去。

剑越过房间,击破玻璃窗,飞出窗外。

博西尔手足无措,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啊!博西尔先生,”陌生人说,“可要当心啊,假如有人路过,而您的剑尖子向下的话,那就要死人了。”

博西尔如梦初醒,向门口奔去,冲下楼去捡他的剑,并去看看发生什么不测的事故,闹得不巧,会叫他和警署纠缠不清的。

在这期间,奥利瓦抓着胜利者的手,向他说:

“啊,先生,您真勇敢。但是,博西尔先生是反复无常的,假如您再呆在这儿,您会连累我的;但万一您走了,他肯定会打我。”

“那么我留下来吧。”

“不,不,求求您。他打我,我也会打他,我总是比他强,因为我打起来是拼命的。走吧,我求求您。”

“请注意一件事情,我的美人儿,这就是万一我走了,我在下面碰见他,或发现他在楼道上监视我,那么又要打起来。在楼道上,可不象在长沙发上那样摆摆样子了。”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不是我杀了博西尔老爷就是他把我杀了。”

“老天爷!一点也不错,在这幢房子里就大祸临头了。”

“最好要避免,所以我说,我留下来的好。”

“看在老天的面上,还是走吧。您到上面一层去,到他回来时再走好了。他以为佻还在这儿,就不会到别处去找的。一旦他踏进房门,您就会听见我关上门,上了双道锁。我自己将先把我的情人关起来,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当我拼命和他打的时候,您就趁机溜吧。”

“您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再见吧。”

“就在今天夜里。对不起。”

“什么,今天夜里呀!您昏头了吗?”

“嗯,是的,今天夜里。难道今晚上歌剧院没有舞会吗?”

“请想想吧,已经是半夜了。”

“我完全知道,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还需要化装用的长外套呢。”

“只要您把博西尔打败了,他知道上哪儿去找的。”

“您说得对。”奥利瓦笑着说。

“这儿是十个金路易的服装费。”陌生人也笑着说。

“再见吧!再见吧!谢谢!”

说着,她就把他往楼道上推。

“好啊!他把楼下的门关起来啦。”陌生人说。

“但是万一您打败了,您怎么让我知道呢?”

她想了想。

“您大概总有侍从吧?”她问。

“有,我安置一个侍从在您的窗下。”

“很好,让他朝上面望着,直到有一张小纸条朝他落下来再走。”

“好吧,再见。”

陌生人向楼上走去。这是再方便不过的了,楼道阴沉沉的,而奥利瓦又大声招呼着博西尔,把她新伙伴的脚步声给掩盖过去了。

“您究竟上不上来,疯狗?”她冲着博西尔叫着。这个肆无忌惮地闯进别人家里的不速之客,在精神和体力上都胜博西尔一筹,他对这一切没认真考虑一番之前,是不会贸然上楼的。

不过,他终于上了楼,奥利瓦在等着他。他已经把剑插入剑鞘,琢磨着该说些什么话。

奥利瓦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推进会客室,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把门关上,反上了刺人道锁。

陌生人在退下楼去时,已经能听到殴斗开场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象乐队的铜管乐演奏时发出的清脆刺耳的响声。这种声音通常被一个象声词形容为扇嘴巴时的“劈啪”声。

在劈劈啪啪的声音中,还穿插着叫喊和辱骂声。博西尔的嗓门象狮吼,奥利瓦的声调却象虎啸。请诸位提供我们一些这类字眼吧,因为这将有助于我们的想法表达得更完善些。

“不管怎么说。”陌生人一面走远,一面说,“我从来也没想到过,这个女人刚才在她情人进来时这么惊慌失措,还会有这样不屈不挠的能耐呢。”

陌生人可没时间看完这场好戏。

他说:“一开始这么热闹,要解决还早着呢。”

他在狭窄的昂儒——王妃街上拐了一个弯,在拐弯角上找到了等着他的四轮马车,马车又退回到这条小路上。

他向他手下的一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离开了车子,走去守在奥利瓦窗口对面的地方。在那儿,有一幢古老的房子,大门前的过道上耸起了一座小拱廊,他就蹲在这个拱廊的浓重的阴影之下。

那人在那里站好之后,望着上面明亮的窗口,借着人影的移动,可以判断屋里发生的事情。

这些影子,起初是来回晃荡,后来渐渐地宁静下来,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了——

①原为麻风病院,一七七五年改为妇女感化院,大革命时成为监狱,现已毁。

②圣·乔治(1745—1799),法国有名的剑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