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看着前边普卢默刚才所指的那栋建筑。这栋房子看起来就像后古典主义的十字架一样古旧而沉闷。

“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他饶有兴致地问。

“1631年。你甭看它外表丑陋,实际上这所房子是荷兰的第一座教堂。我相信你在阿姆斯特丹也找不出别的房子比它更高的了。”

“弗鲁米的总部在这儿?”

“是的。弗鲁米的工作很出色,有可能的话,这座以前举行过皇家婚礼的房子会成为新教会的第一座教堂呢。”

正说着,车子已经停在房子面前。

兰德尔走出车子,站在一旁等着普卢默锁车,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房子。

夜色中,这所带有十字架的房子看起来冷冷的,肃穆而又庄严,但十字架下边的建筑似乎又和普通的荷兰民居一样,这冲淡了由于宗教色彩所带来的压抑感。因此,整所房子在兰德尔看来既有些友善又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从一个人的住房风格上似乎总能找出些许端倪来证明它的主人是种什么性情的人。

“这房子有几百年了。”普卢默一边带着兰德尔往前走,一边介绍。

“愿来的颜色是鲜红的吧?”兰德尔看着房子表面那些暗淡的褐色斑点,那些褐色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风干的血迹一样,有些恐怖。

“是的。”普卢默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惊奇于他的敏锐。

兰德尔笑了笑,弗鲁米一定就像这房子一样古旧而令人裹足不前吧。

想起弗鲁米,他又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普卢默,你敢肯定弗鲁米一定在等着见我吗?”

“当然。”

“弗鲁米找我干什么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等一会儿你见了他不就清楚了。你再怎么问,我也不清楚,”普卢默似乎故意卖弄似的,“不过,我凭自己的感觉多多少少也可以猜出一些。”

“你说,弗鲁米不会逼我提供情报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弗鲁米至于那么傻吗?我看你是不是看恐怖片看多了,脑子里尽瞎琢磨。”

“总得防范防范。”

“也许你听别人说过,这所房子下面埋着许多死尸吧?”

“死尸?”兰德尔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是的,”普卢默笑了笑,“以前教会的人死了,都埋在教堂下边,所以一度这里很臭,来教堂的人都弄一瓶香水。不过现在好多了,但年长的人仍然按习惯带着香水上这儿来。”

“听起来真令人恐怖。”

“放心好了,弗鲁米先生绝对不会把你变成这些死尸中的一员的。”普卢默忽地对兰德尔一笑,露出了白生生的牙。兰德尔觉得恶心极了。

他想起了上次遭到突然袭击的事,但他忍住了,没讲出来。

转眼间,他们已经走进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大门。

“不知弗鲁米现在到底在哪儿。”普卢默领着他向一栋绿色平房走去,“我去问问,你等着。”

兰德尔等他走进去以后,四处打量着,看起来,前面的教堂已经锁起来了,这里似乎是管理员的房子。里面传来普卢默和一位女人的讲话声。过了一会儿,普卢默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兰德尔做了个手势,指着里面的门说:“弗鲁米在里面。”

然后他领着兰德尔走进了那扇门里边。

这里是教堂。一进去,兰德尔就觉得里边空空荡荡的,而且光线极暗,只有一架钢质吊灯点燃着,空间很大,看得出以前是个规模很大的教堂。只有吊灯那一片明亮些,远处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兰德尔过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他看见正中间的过道上纵横交叉地铺着红色的地毯,中央形成一个大大的十字,使整个教堂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肃杀气氛。

“弗鲁米牧师在哪儿?”他轻声地问。

普卢默的眼睛四处搜索着,“在那儿,”他忽然用手指了一个地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兰德尔看见在讲坛那边第一排座位上坐着个穿黑衣服的毫不显眼的人,那个人躬着身子,双手撑着膝头,脸部深深地埋在手掌心里。

“他在反省沉思。”普卢默轻声地但充满敬意地说,“他每天都做这门必修课。”

似乎是听到了响动,那个黑影动了一下,并且向他们这边扫了一眼。

“弗鲁米先生已经知道你来了。我们先出去,到他的办公室里等等吧。一两分钟后他做完功课就会过来的。”普卢默轻轻地碰了碰兰德尔,示意他出去,仿佛怕惊动了他。

兰德尔觉得弗鲁米其实并没有看见他们,里面的光线这样暗。

他随普卢默走了出去。普卢默带他走回管理员室,然后又爬上了一段楼梯。兰德尔看见左右各有一个房问。

“这是弗鲁米的会客室和办公室。”普卢默一边介绍一边把兰德尔带进了左边的办公间,“一般来说,弗鲁米都是在办公室和他的客人谈话。”

门上有标志,用荷兰文写的,并且有盏灯。

“如果弗鲁米先生不愿意别人打扰他的时候,门上的灯就会亮起来,是红色的,很刺目。”普卢默热心地讲解着,似乎很乐意让兰德尔多了解一些。

走进去以后,里面的陈设令兰德尔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位国际知名的人物的办公室居然如此简陋。呈现在他面前的除了一双长沙发、一张咖啡桌、两把安乐椅、一盏壁炉、一张简单普通的木桌以及一把直靠椅、一个琳琅满目的书架以外,就是墙上的一幅关于最后的晚餐的油画,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兰德尔忽然有些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他走到桌子边的窗口那边,心烦意乱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贸然闯进来会遇到什么后果,也不知弗鲁米会如何对付他。如果戴克哈德博士他们知道了,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的鲁莽之举的。在来之前,弗鲁米对“第二次复活”计划的了解有多深,兰德尔一点儿都不知道。当然,弗鲁米已经从他的间谍那儿得到了一些重要情报。但是,他到底是否知道《国际新约》全书的内容呢?万一自己稍不谨慎,把一些情况不知不觉泄露出去了呢?戴克哈德博士不知道会不会放过自己?兰德尔越想越烦,突然间很后悔自己的贸然之举。“我得小心翼翼,不能让弗鲁米把真相套了去。”他暗暗告诫自己。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嚓”的一声打开了。兰德尔赶紧朝门口看去。

没有想到,弗鲁米是位高大瘦削的人,他站在门口,像个巨大的门神。兰德尔仔细地打量着——他大约身高六英尺三,至少有这么高,而且,他相当年轻,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本来,兰德尔认为,按照他的地位而言,至少也该有60岁了,现在看来,他是相当年轻的。他仍穿着那件黑色的修道服,头发又长又密,略带栗黄色,因而衬托得他的脸色又白又黄,面无人色,一副苦修者的形象。他的额头很高,但条状皱纹很多,眼睛是浅灰蓝色的,面颊深陷,下巴尖尖的,嘴唇也薄得吓人,仿佛没吃饱过一样。兰德尔心想,他那藏在长统服里的身子也一定瘦得惊人。

“我来介绍一下,”普卢默赶紧毕恭毕敬地走过来,“弗鲁米牧师,这位就是兰德尔先生。兰德尔,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弗鲁米牧师。”他的话有些结结巴巴了。

“欢迎,欢迎!”弗鲁米走上两步,敏捷地伸出手握住了兰德尔,“我也久仰兰德尔先生了,今天请你来谈谈,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

他做手势让兰德尔坐到长沙发上去。

“这是最舒适的地方了。也许,你坐在那儿可以放松心情,降低你的戒备心呢。”弗鲁米冷静地说。

好一个冷静、温文、难打交道的人物,兰德尔一下子树立起这样一种观念。看样子,他的对手很难对付。

“我有什么好戒备的?”

弗鲁米微微一笑,他又做了个手势让站在一边惴惴不安的普卢默坐下(普卢默如蒙恩典般在书架边坐下了),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朝桌子上扫了一眼,坐了下来,一副满足而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难道你没有?我想,他们一定向你谈起过我。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评价的,但我想,你的心中一定早就把我敌对起来,把我看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他们的一面之辞再加上你自然而然的忠心耿耿,你能不对我有所戒备吗?”他很有把握地说道。

兰德尔很有些欣赏地笑了一下,“彼此,彼此。牧师,我相信你对我也一样。”

“不,你误会了。”

“我有我的立场,你有你的目的。你要保守一件机密,而我却想获取这件机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兰德尔,你听我说。如果我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方法有的是。我没有必要利用你,明白吗?我的确要弄到那件机密,但不是现在。”

“但愿如此。”

“现在你是我的客人,我一向都希望自己的客人心情愉快,希望你不要为了这件事弄得自己忐忑不安。”

“那太感谢了,”兰德尔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他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那么,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多用耳朵听听就行了。首先,我提醒你一下,你知道我和你的上司们各自代表的是什么吗?我希望你能弄清楚。也许你自以为很清楚,实际上不是的。”

“请放心,我会尽量做到豁达一些。”

“这就是自欺之词了。实际上,我没有准备你会把我的话全听进去,只要能听进一点点就行。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你在听我讲述的时候,先入为主的印象会干扰你正常的思路。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豁达。偏见、禁忌、欺骗和自私充满了人的心灵。”他挥动了一下瘦长的手指,仿佛想把这些全赶走一样。

“我想我并没有先入为主。”兰德尔插嘴说,他心里有些迷惑,不知道这些和弗鲁米有什么关系。

弗鲁米说:“你应该相信,我和我的会众一直都想做一些有益于社会、有益于现代社会的事。所以,我及一些和我有同感的人都想努力建设一个新的教会,当然,这个教会必须有新的《圣经》做指引,这部《圣经》,它的内容应该符合教义并且对现代社会有意义。明白吗?只有用科学的知识和科学的头脑来研究它,《圣经》才会有意义。”

“这又有什么不同?”

“德国的布尔特曼博士曾经发出过号召,”弗鲁米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下去,“他号召以非暴力改革,他实在是个很伟大的人。长久以来,基督教的信仰者都把时间浪费在寻求耶稣上,这对我们的现代社会毫无意义。对我们而言,新时期的信仰应该有不同的内容,最主要是去寻求宗教的本质和教义的含义。这样一来,旧约中的圣母玛丽亚生子、奇迹、复活等等这些关于对天堂的承诺和地狱的威胁这些神话和不实的部分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现代人必须和宗教合为一体,要想宗教继续存在并且具有活力,就必须对新《圣经》有一个新的了解。”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听我往下说,”弗鲁米面色凝重,“在伽利略、牛顿、达尔文作出重大发现之后,作为他们的后人,我们很难接受像瓦兹所说的‘继承从亚当而来的原罪、玛丽亚受圣灵而怀胎、耶稣是由处女所生、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系替世人赎罪、他的肉身从死里复活、升天,我们的躯体也会在最后审判的早晨复活,这种复活不是把我们的肉体带到极乐便是永恒的痛苦’的观念。为了保存宗教的吸引力,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没有必要把耶稣神化,我们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导师,他的话可以看作是指导我们生活的警言。也就是说,我们的信仰不能太过于神化。我想,我说得应该比较清楚了吧?”

“我完全听明白了。”

“我认为现在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尽快使得福音对现代人有所帮助,并且拯救他们的灵魂。所以我们已经到了修改《圣经》内容的时候了。对现代宗教而言,耶稣是否真的存在过,一点都不重要。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以科学的态度和新的深度对早期基督教义进行认真深入地研究。至于那些话是不是耶稣讲的,又是谁作的记录,这都没有多大的意义。重要的是,对现代人生有什么样的意义。尤其是除去浪漫神话之后剩下的部分。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些。”弗鲁米忽然一笑,“而你所代表的那些保守分子,他们却想要拼命保住耶稣和那些荒诞的神话……”

“你怎么能这样肯定地说他们是保守分子?”兰德尔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我比你更清楚他们,我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也许,他们也会采取激烈的改革措施。”

“你的这五位发行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代表的是什么,他们那种唯利是图,我都领教过。在我看来,他们根本不懂宗教,也不知道什么是《圣经》。他们行动的一切目的只是为了生存。没有了特劳特曼、扎里奇、里卡迪的支持,缺少了老式的宗教教徒以及协会的帮助,他们简直会寸步难行。正因为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的存在,教会多年来才一点进步都没有。我讨厌这些以教会和上帝的忠实分子身份自居的人!”

“你也许对他们误会太深了。”

“不,当然,我不能使你相信我。我很遗憾。”

“我也很遗憾。”

“对他们而言,利益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们传播那些恐怖和给教徒以缥缈的希望,他们远远地离开现实问题,扎在故纸堆里,尽是一些废物。存在的意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学,不讨论人生的真谛,这样的神学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不重视这个,一心只想着维持现状,顽固守旧,用一些条条框框和规仪束缚住宗教的发展,那么,信仰又有什么意义?这样下去,瓦解是不可避免,迟早会发生的。如果不采取措施,不努力改革,宗教将会在地球上消失。没有信仰,没有由信仰而产生的生活勇气,你想想,将是多么可怕!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弗鲁米有些激动。

“如果整理《圣经》成功了,你能保证教会本身不发生分化吗?”兰德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说,改革一定能行之有效?”

“是的。”

“怎么说呢?”弗鲁米想了想,“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有所成就。如果把世界的新旧教会组织全部合一,世界上只存在一个教会,这个教会有统一的教义并能有益于社会,有益于现代人。和以往的教会不同,这个教会不会宣扬那些使教徒过着清心寡欲生活的教义,而将继续造福于民众,它不吸收富人,所有的经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它以小组方式工作,充分享受精神愉悦;尊重他人,并承认女子的平等地位;对于计划生育、堕胎、人工授精、精神治疗和性教育,它将给予充分的支持和理解;当然,对于那些压制和剥削民众的政府和实行种族歧视的国家,决不会姑息。简而言之,这个组织和它的工作人员从口头到行动都会表现一致,成为一个真正具有社会同情心的机构。”

“我觉得,我们这边的人的宗旨和你的宗旨不相矛盾。”

弗鲁米毫无党察地笑了笑。“是吗?你太幼稚了。你去观察观察,便会发现你的发行人绝不放弃他们的传统,也不会放弃权力。他们不会为了民众牺牲自己的利益。不然,他们为什么如此强烈地反对我?因为没有真爱,他们总是一会儿妥协,一会儿狂热。如果他们可以让步,把教会的宗教改为自由发言,想出解决种族矛盾、贫富不均的办法,把教会的财富分散……也许这种折衷方法才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可是,他们会接受吗?肯定不会!而我们的目的是为今天地球上的人类创造出一个乐园,不是等到魂归天国以后。”说到这儿,弗鲁米停了一会儿,“对于那部新《圣经》,我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那部书的内容我不清楚,但不管它有多好,它仍然不应该出现。不是由于真爱产生的东西,只是为了几个发行人卑鄙的金钱目的出版的书,不应该用未亵渎宗教。当然,那几个神学家想利用它实现重振教会的目的,企图打垮我。他们的动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罪恶,令人生厌。”

“我不这么认为,弗鲁米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这番话实在有些过分,”兰德尔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了,“我想,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些发言权,我跟这些人在工作中都有些接触,他们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一心是为了赚钱。也许他们对宗教确实有些保守,但那也只是态度问题,你尽可以对此发表看法,尽管语气有些偏激。如果你怀疑并且指责他们的动机,认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所献身的事业的话,你就错了。在我看来,他们的虔诚、忠心和敬业精神并不比你少。就拿牛津大学的杰弗里斯来说,他就是一个为他所认为的神圣启示而工作的人。”

弗鲁米听到这里,伸出右手作了个制止的手势。“好极了,兰德尔,你提到了杰弗里斯,我也给你讲讲我对他的看法,也许跟你的截然相反。他的确是一个学者,也许也有所建树,对宗教,他可能也有信仰,这些情况我们先不管。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参加这次复活行动的动机决不是学术性的,也不是宗教性的……有政治目的。”

“政治目的?”兰德尔不解,“我根本不信。”

“我可以说服你相信这一点。你知道世界基督教总会吗?”

兰德尔犹豫地说:“这,就我能回想起来的,这是一个国际组织,具体我说不上来。”

“让我来告诉你吧。听完之后,恐怕你会重新考虑一下对杰弗里斯的印象。”弗鲁米的声音突然颤抖得很厉害,脸像罩了一层寒霜,“几十个国家的239个基督教组成了世界基督教总会,它的总部设在日内瓦,还包括东正教和英国教会组织,它的会众遍布全世界,达到4亿之众,和梵蒂冈对天主教的影响一样,这个总会对基督教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但是,这种作用远远比不上梵蒂冈。虽然,每过五、六年都召开一次大会,但是并没有多大的效用,平时的一切事务都由中心委员会和常务委员会负责。好多次会议上,大会都宣称自己是一个各个教会的管事会,但是并不对统一的教会负责,又说它只负责各教会间的联谊,信仰主和上帝。这意味着什么呢?这个组织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又是为了维持世界基督教的一致性和纯洁性,为了让基督教不在世界范围内分化而已。懂了吗?总会之中,权力最大的是理事长和主席。理事长每月领取薪水,负责日常事务,但主席只是虚设的名誉职务。理事长虽然公务繁忙,但有200多名专职人员协助他处理各种事情,在总会内部,他的权力极大。”

“他的实权大吗?”

“实际情形,因为他没有司法权,尽管影响力和运用权力的潜能很大,他的势力仍局限于一定范围之内。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所认为的极具敬业精神的那位杰弗里斯,他一直野心勃勃,想通过各种渠道成为下次世界基督教总会的理事长。他当选后,必定会使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梵蒂冈——可以运用法令来进行统治。这样的话,如果他们想要让教徒保持对宗教的那种狂热的信仰,通过政令来操纵这一切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并取得教徒的信任,‘第二次复活’计划中的那部新《圣经》的作用是不可估摸的。知道吗?为了扼杀教徒的自由性,这部书的出版是势在必行的,所以他们才这样积极地鼓动和宣传这些东西。”

兰德尔一边听,一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他的记忆中似乎有过这样的印象,杰弗里斯和世界基督教总会有着某种关系,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突然,他记起了在伦敦的时候,奈特博士的女朋友休斯小姐曾经跟他提过这回事。那时,杰弗里斯是大会理事长的候选人,当时,兰德尔听说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奇,而且觉得那是极自然而且很有道理的。但是现在,如像弗鲁米的说法,杰弗里斯岂不是一个极端自私卑鄙的家伙?他冠冕堂皇的那些话语又该是多么丑恶?

兰德尔为了证实这些话,又继续问道:“杰弗里斯也许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吧?”

“怎么可能?”弗鲁米微微一笑,“我手里头掌握了好些关于他和他的手下的情报。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看一些信函,都是有关如何积极活动阴谋得到那个职务的消息,你也许会感兴趣。看过之后,你就不会怀疑我所说的一切了。”

“你是说,杰弗里斯本人就是这个阴谋的策划者?”

“是的。”

“你估计他会成功吗?”

“不会,他不会得逞的。”弗鲁米蔑视地一笑。

“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弗鲁米说,“我的存在将会成为他们行动的最大障碍。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他们。我可以告诉你,在你们的新《圣经》宣布面世和公开发行之前,我会先行摧毁,我会做到的。这样一来,杰弗里斯妄想凭借新《圣经》而登上那个职位的梦想就会落空。那个职位——我自己非常有意得到它。”

“什么?你自己?”兰德尔大惑不解,“刚才你不是说你讨厌教会的权力吗?怎……”

“对,我反对教会以权力进行统治,可这就是我为什么想做理事长的原因。我正是要以自己的权力来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那些争权夺利的人得到这个职位,一定会把整个教会搅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兰德尔心里头有些迷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相信弗鲁米的话,这个弗鲁米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要么他就是一个心地坦荡的君子;要么,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和他所批评的那些人一样,具有野心和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他到底属于哪一种人呢?但不管他是怎样一个人,把新《圣经》摧毁似乎都是不必要的,而且令人不好理解。

“在我看来,”兰德尔慢吞吞地开了口,“谁做世界基督教总会的理事长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可是关于那本新《圣经》,你不觉得坚持要毁掉它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吗,尤其在你还不了解它的情况下?”

“有关这本书的一切情况我都了解。从这本书的发现、考证、出版到宣传我都一清二楚。这些资料我手里头都有。”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兰德尔再也听不下去了,“你的语气中满含讥讽,似乎对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相信。我告诉过你,我和那些人在上作中有过不少接触,我自信自己比你更了解他们。他们都是些正人君子,绝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卑鄙!我敢说你对他们的了解都是片面的、偏激的。”

“那好,”弗鲁米以一种惊奇的态度看着他,“我们可以试试看,到底谁更清楚他们的底细。”他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从他的修道服往外掏着钥匙。

兰德尔被弗鲁米的这种狂妄激怒了,但他忍着没有发作,他倒要看看弗鲁米到底想要玩什么把戏。

弗鲁米掏出钥匙,打开抽屉,然后拿出了一个宗卷。

他坐下来,打开那卷原文件,翻阅了一下,举着文件让兰德尔瞧,“你看,我这里有关从事‘第二次复活’行动的人的资料多得很,你看都看不完。”

“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你只需调查每个人一下,便真相大白了。”

“说下去。”兰德尔辛辣地说。

“我已经揭露杰弗里斯的自私品行。现在,我们再来看其他几个人物吧。先从惠勒谈起吧,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这个富有的发行人,是他亲自去聘请的你吧?你知不知道布勒全球集团企业?惠勒亲自策划,把自己的宗教图书出版社转卖给了布勒全球集团企业的董事长,那时,他穷困潦倒,几乎破产。这绝对是真实的。现在这笔买卖还没有谈好。惠勒急着要靠新《圣经》的出版和所赚的利润来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所以对他而言,这次行动只许胜不许败。不然,他就完全破产,再也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了。现在你清楚他的处境了吧?至于布勒,他的目的和惠勒完全一致。因为这次行动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声誉,如果成功了,他就声名大噪,不仅大赚一笔,而且也巩固了自己的社会地位。所以惠勒既为了挽救自己,也为了讨好布勒,就非聘请你不可。只有你的努力,才可以使书出版后大行其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