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法司奎士正面临着可怕的夜晚,同样可怕的是他目前的处境。他的不幸伙伴被人杀害了,尸首被扔在水里,目前已随着落潮漂往海里去。如果他不是在灯塔上轮值的话,他也会遭到跟他们同样的遭遇,可是他来不及想到自己,他唯一的心思是在他刚才失去的那些朋友身上。

“可怜的毛理斯啊!可怜的菲力普啊!”他喃喃说着,“他们带着十足信心去帮那些恶徒的忙,可是吃到的却是手枪!我跟他们是从此不能见面了;他们永远不能再看见自己的祖国和同胞了!还有毛理斯的妻子——她打算两个月后和他聚首的——听到他的噩耗时……”

法司奎士满怀悲痛。他对这两个伙伴的悲痛感情完全出于真诚,他和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他们请求灯塔的职务就是由于他的怂恿,而现在孤零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是这条二桅船从哪里来的,船上的海盗是怎样一伙人呢?

它挂的哪一国国旗?为什么要这样开进爱尔高湾来呢?

显然这些匪徒对爱尔高湾是很熟悉的。他们打算在这里干些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上岸就把灯塔熄灭呢?会不会是为了防止别的船只跟随他们开进海湾呢?

这些念头一连串涌进法司奎士的脑子里,可是他没法找到答案,他对自己所处的险境一点不放在心上。可是这些坏蛋不久就会知道宿舍里住了三个人。那样的话,他们会不会开始搜索起第三个人来,而且终于将他捉住呢?

从港湾沿岸法司奎士藏身的地点到小河那边,不到二百码远,法司奎士能望见灯光移动,有时候是在船上,有时候是在灯塔下面的院子里,有时候是在宿舍窗子里。他甚至能听得见人们高声相互谈话,而且讲的是和他同一的语言,这些人难道是他的本国人吗?还是智利人、秘鲁人、波利维亚人或者墨西哥人呢?因为这些国家的人都说的西班牙话。抑或是巴西人呢?

终于,约摸在十点钟的时候,灯光总算熄掉了,没有响声冲破黑夜的沉寂。

法司奎士决不能留在原处,天亮之后,他准会被人瞧见。他休想这些歹徒会有一丝一毫的慈悲心。他必须逃出他们的手掌才行。

他往哪里去呢?逃往岛的内部去,那边要比较安全,还是向湾口逃去,那样或者有指望被什么过路的船只把他救上船?可是不管逃往岛内或是湾口的海岸,他有什么方法能够活下去呢?活到接济大队到达的那一天呢?

他的粮食很快就要吃完。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会吃得一点不剩。他哪里再能找到粮食呢?他连一根钓鱼竿都没有。他也没有办法升火。难道完全靠贝介之类过活吗?

终于他内心的勇气战胜了。他决定由桑裘安角向海边走去,在那边过夜。等到天亮再打别的主意。

法司奎士就这样离开了他刚才向二桅般眺望的地点。

现在船上一点灯光或者声息都没有了。那些盗党知道在小河里非常安全,所以船上一定连个守卫都没有。

法司奎士沿着北岸的崖脚走去。除掉落潮的浪花声和迟迟归巢的禽鸟偶尔一声叫唤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直到夜里十一点钟,他才在桑裘安角的尽头停下脚步,沿海岸他能找到的唯一藏身之所只是一处山隙,他在这里一直待到天亮。

法司奎士没有等得及太阳在地平线上完全照耀出来,就跑到海边眺望有没有人从灯塔那边下来,或者沿着桑裘安角这一面的山崖绕过来。

整个海湾的两岸都很荒凉。湾里一条小船也看不见,其实船上的人已经有两条船可以使用,一条是摩尔号上面的划子,一条是灯塔人员执行职务用的小船。

岛外也望不见一条船。

法司奎士猛然想起,现在灯塔不亮了,那些船只从现在起向司达登岛开驶将是多么危险的事。大海里来的船对于自己的方位不会弄清楚了。船上的人指望司达登岛上有灯光,就会大胆向西开行,那样就会碰上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的危险海岸,发生不测。

“这些狗蛋把灯熄掉了,”法司奎士叫了出来,“把灯塔点亮是对他们不利的,所以他们不肯点了!”

灯塔的灯光不亮的确是严重事件,这班匪徒是故意想借此诱致船只失事,从中取利。他们现在更用不着点起野火来引诱船只了,因为海上的船会放心大胆地向岛上开来,寻找灯塔的方位。

法司奎士坐在一块石头上,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他留心望着海流,想着会不会载着他不幸伙伴的尸体下来。可是没有;昨夜的落潮已经把他们的尸体卷走,现在他们已经埋葬在大海的深渊里了。

接着他猛然想到自己处境的可怕,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可怕之至。

他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没有一点办法;除了等待圣费号回来之外,绝对没有办法。可是要等到圣费号在爱尔高湾口外出现,这中间还有两个月的绵长时间。就算他在这一段时期内不会被人发现,他又怎样活命呢?当然他可以找一处崖洞栖息,而且在接济到来之前,天气总是好的。如果是在严冬,天气降到零下三十度或者四十度的话,法司奎士单单这一点就会受不了;他在饿死之前,先就要冻死了。

开头,法司奎士先动手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海盗从灯塔的宿舍布置就会看出灯塔是由三个人看守的。这一个人既然逃走了,他们准会不惜一切把他找到杀死;所以紧接着就会在桑裘安角附近搜索起来。

这时候法司奎士平日的坚强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像他这样性情的人,决不会长此灰心丧气下去的。

他寻找了一个时候之后,竟然找到了一处小山洞,洞口很窄,洞内不过十英尺深,五六英尺宽窄,就在山崖下靠近桑袭安角海滩的地方。洞内细沙铺地,可是海潮却打不到这里,海上的风暴再强烈也刮不进来。法司奎士爬进洞内,把宿舍里携来的几样东西放下,连同口袋里放的一点粮食也放下来,一条被融雪汇成的水流从崖脚下流向湾里去,供给他食用的淡水,他总不至渴死了。

法司奎士吃了几块饼干和一块咸牛肉充一下饥之后,正打算往洞外饮水解渴,就听见近处的人声,于是停止了。

“他们来了!”他心里说。

他靠着洞壁匍伏着,一面隐着身体,一面向外面窥伺。

海湾里一条由四个人驾着的小船正趁着潮水驶来。两个人在前面划桨,另外两个坐在船尾,其中一个掌舵。

这是二桅船上的那只划子,不是灯塔上的小船。

“他们是什么打算呢?”法司奎士心里想,“是不是找我呢?从二桅船驶进海湾的派头看来,可以肯定这些人对岛上情况很熟悉,并不是第一次上这边岛上来。他们决不是上这里玩赏风景的!如果不是为了搜索我,那又为了什么呢?”

法司奎士留心望着这些人。那个掌舵的在四个人中是年纪最大的一个,看来准是头儿,也就是船长。他还没法肯定他们是什么国籍,可是从他们的相貌看来,其余三个大致是南美洲的西班牙种。

小船这时已经差不多驶进湾口;它本来是沿着北岸驶来的,现在离开法司奎士藏身的地方不过一百码远。法司奎士眼睛盯着船言。

那个为头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两支桨都停下来。舵杠这么一摆,加上船身的动作,小船就拢岸了。

一个人把铁锚按在沙里,四个人都上了岸。

这时法司奎士听得见他们的谈话了。

“这地方对吗?”

“对的,山洞就在那边。从这里到崖壁向右二十码远。”

“山洞没有被那些守灯塔的家伙发现真是大幸。”

“在这十五个月中,没有被那些造灯塔的人发现,也是大幸呢!”

“他们在港湾那边太忙了。”

“而且山洞塞得紧腾腾的,的确不容易看出。”

“来吧,”头儿说。

他带着两个伙伴斜走过沙滩,这里的沙滩离岸脚大约有一百码光景。

法司奎士在他藏身的地方把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们讲的每一句话都不放过。沙滩上满铺着贝壳,被他们一踏,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是不久连这点声音也听不见了,法司奎士眼中看见的,只是那个在小船旁边来回走着的人。

“他们在那边有个山洞呢,”他跟自己说。

法司奎士恍然大悟:这条二桅船装来的是一伙海盗,这些海盗是在灯塔工事开始以前,早就盘踞在司达登岛上了。这座山洞是不是他们过去隐匿赃物的地方呢?他们现在的打算是不是把赃物搬上船呢?

他猛然想起,山洞内一定储存有粮食,他很可以利用一下。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线希望。一等到小船开走,回到大船停泊的那边去时,他就离开自己藏身之所,找到山洞口,取些粮食出来,使自己能挨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

只要他有把握能够勉强活下去八个星期,他的第二个打算就是使这班匪徒没法离开司达登岛。

“对啊,但愿他们在圣费号回来的时候还在这里,但愿拉法雅舰长要他们的好看!”

可是这个心愿能够实现吗?法司奎士又想了一下,认为二桅船在湾里顶多不过耽搁两三天工夫。一等到山洞里的东西全部装上船,它就会离开司达登岛,永远不回来了。

关于这一点,法司奎士不久就会打听到更确实的消息。

那三个人在山洞里待了约有一个钟点,又走出山洞,沿着海滩走来。法司奎士从自己匍伏的山洞里仍;日能听见他们高声谈话,而且几乎立即探听到一些于他有利的事情。

“他们在岛上时并没有掠夺我们的东西,真是规矩人!”

“摩尔号开船时,货色可要装满了。”

“而且一路上粮食也够了,这要减少许多困难。”

“如果单靠船上那一点粮食,肯定到不了太平洋的那些岛屿,就要没有吃的了。”

“真是些蠢货!十五个月里面竟然都没有发现我们的赃物,也没有上圣巴苏罗摩角来搜捕我们!”

“向他们三呼万岁!费了那么多力气,引诱那些船只触礁,弄到后来还是一无所有,那就太不合算了。”

这话引得那班匪徒哈哈大笑;法司奎士听到这些话,气得都要疯了,真想一个人拿着手枪扑向他们,把他们全都打死,可是他抑制着自己。

里面一个又说:

“至于这座有名的天边灯塔,现在尽管让那些船只来寻找吧!他们还不是像闭着眼睛一样!”

这话法司奎士听了也不觉得诧异。

“而且他们将会继续闭着眼睛向这边岛上开,很快就把自己的船撞沉!”

“我真希望在摩尔号开走之前,能有一两只船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老天既然给了我们一条二桅船,就应当把它装得满满的才是。”

“我们的运气太好了!一条大船开到圣巴苏罗摩角来,上面一个船员没有——船长、水手全没有——不过就是有,我们也有法于干掉他们。”

法司奎士听了这些话,才明白这艘叫摩尔号的二桅船,已在岛的西部落到海盗手里,而且在这以前,已经有好几艘船受了这班匪徒的引诱,在岛外触礁,船员全部都淹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呢,康加?”里面一个人问。

“回船上去,卡刚特,”康加回答,这人就是法司奎士方才认作是盗众的首领的。

“我们要不要动手把山洞里的货物清理出来?”

“在船没有修好之前,暂时不要动;修理总要好几个星期呢。”

“那样的话,”卡刚特说,“让我们拿几件工具带上船吧。”

“好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回来拿。法加斯修理的时候需要什么,这里面总可以找得到。”

“我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卡刚特接下去说,“潮水不久就要进来。我们要趁涨潮回去呢。”

“就这样决定吧,”康加回答,“等船修理好,再把货物运上船。我们不用害怕会被人偷掉。”

“可是,康加,你得记着灯塔有三个看守人员,其中一个逃走了。”

“那个我才不烦心呢,卡刚特。他一两天内就会饿死,除非他能靠贝介过活。而且,我们可以把洞口堵塞起来。”

“话虽如此,”卡刚特说,“修理真是恼人的事情。否则的话。摩尔号明天就可以开船了。不过,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有些船只也许用不着我们设法引诱它,就会开到这一带海岸来。船上的损失对于我们正是财源呢!”

康加和他的伙伴重又从山洞里出来,携带了一些工具,和一些木料,预备修理大船的肋架;接着小心把洞口堵好,大伙儿走到小船那儿,就在潮水涌进湾内时上了船。

小船立刻开走了,没有一会就绕过沿岸的一处角地消失掉。

法司奎士一等到自己不会被人瞧见时,就重又跑到海边去。现在一切跟他有关系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这里面有两件事情特别重要:第一,他有法子找到粮食了,活上个把月总可以;第二,二桅船损坏得很厉害,修理至少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或者还要多些,可是不会比这个更长,因此决计挨不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

至于二桅船修好之后,有没有办法使它没法开走呢?这事法司奎士认为简直是梦想。不过如果有一条船挨近桑袭安角驶过时,他一定要向它打信号,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跳到海里向船泅去;只要上得了船,他就可以把岛上的情形向船长述说,如果船长手下的人相当多的活,他就会毫不迟疑开进爱尔高湾,把二桅船扣留。那时候那班恶徒如果逃往岛上内部的话,他们就没法离开得了,等到圣费号回来,拉法雅舰长就会设法把这些海盗捉住,或者把他们歼灭得一个不剩!

可是会不会有条船开近桑裘安角呢?就是有,船上的人会不会望见法司奎士的信号呢?至于他个人的安全、虽说康加已经发觉还有一个灯塔人员活着,法司奎士倒一点不着急。他们尽管搜索,他自会躲得了。

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粮食够不够,能不能使他挨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所以他毫不耽搁,立刻向山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