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飞跑,可能巴比康主任和尼科尔上尉的工程也在飞快地进行,其工作环境虽然极为惊心动魄,但人们却不知其藏身在何方。

工程如何进行呢?它需要建立一座规模宏大的工厂,修建数座高炉,以铸造比海军二十七厘米大炮口径大一百万倍的大炮,以及重达十八万吨的发射物。这需要雇佣几千名工人,运输问题、安排问题、事情多着呢。像这样的行动怎能避开有关人士的耳目呢?巴比康在旧大陆或新大陆的什么地方进行如此神秘的安装,邻近的居民竟然会毫无察觉?难道他们在大西洋或印度洋的废岛荒滩上?然而,当今已没有荒芜的岛屿了:英国人都抢走了。除非新公司专门为此找到了一个新的。新公司要在北极或南极地区某点位上建立工厂?不可能,那是不合常规的!北极实验协会不正是因为进不了北极高纬度区,才试图改变两极地区的位置吗?

漫无边际地到大陆或岛屿去寻找巴比康主任和尼科尔上尉,那是枉费时间。在炮手俱乐部秘书的笔记本上不是记载着发射要在赤道进行吗?而在那儿,尽管都是些不开化的土著,可也不乏居住区呀?如果在赤道线附近安营扎寨,那不会是美洲的秘鲁、巴西,不会是巽他群岛、苏门答腊、婆罗洲,不会是西里伯斯海的群岛,也不会在新几内亚。在那些地方进行这样的行动,居民们肯定会知道。在中非,在赤道穿过大湖地区,也不能保密。或许他们在印度洋中的马尔代夫群岛,太平洋上的阿默勒尔蒂群岛、吉尔伯特群岛、圣诞岛、加拉伯戈斯群岛,大西洋上的圣佩德罗群岛。但是从这些地方传的消息也毫无结果。为了缓和大众的担心,就只好模模糊糊地猜测臆断了。阿勒基德·皮埃尔德对这一切怎么看呢?一想到问题的种种后果他比任何时候都焦躁。尼科尔上尉发明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炸药:梅里—梅罗里特烈性炸药,其爆炸力比最历害的军事炸药大三千至四千倍,比我们祖先的古老的炮弹火药大五千六百多倍。这已经非常令人吃惊人,甚至是爆炸性的新闻。他这不是不可能的,人们完全不知道未来火药科学的进步会是怎样的,它有可能在任何距离上摧毁敌军。总之,由大炮后座力来改变地球的轴,对法国工程师来说,也不能不惊诧莫名。于是,他只好在心中暗暗地向工程的倡导者求教:“巴比康主任,显而易见,地球时时都会遇到在其表面产生的撞击反冲力。当成千上万的人开心地互相抛掷几公斤重的数以千计的或几克重的数以百万计的物体时,当人们行走时、蹦跳时、伸展臂膀时,甚至血球在静脉里闲逛时,对我们的地球都产生作用。所以说,即使您的巨大的装置可以产生您预期的冲击力,这个冲击力也不见得能使地球摇摆。唉,不可否认,这是马思通那个畜牲的方程式推导出来的!”

调查委员会把炮手俱乐部秘书的运算通报给了各位能读懂它的学者们,阿勒基德·皮埃尔德只能对其精确的计算表示佩服。他阅读代数就像人们阅读报纸新闻一样,在阅读中,他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乐趣。

如果地球受到巨大冲击,地球表面将会产生多少灾难啊!地壳变化,山崩地裂,城市倒塌,江河横流,湖海泛滥,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非命,那将是多么可怕啊!

它将犹如一场无可比拟的强烈地震。

阿勒基德·皮埃尔德喃喃自语道:“如果尼科尔上尉的火药不太厉害,人们还可以希望抛射物绕地球一周后,重新撞击地球,落在发射点的前面或后面,经过一段时间后,一切都恢复原位。当然一切灾害将是难以避免的。那真是见鬼了!梅里—梅罗里特炸药使发射物在天上画半个双曲线、把地球大大地打扰一番,它决不会向地球表示歉意的!”

阿勒基德·皮埃尔德手舞足蹈,几乎两米范围内的物件都要被他打个粉碎。

他又自语道:“如果知道发射场地,我将很快在几个球面大圆上找出没有地形起伏与震动的安全地带。同时能找出最危险的地带,在房屋和城市倒塌之前,通知人们及时搬家。然而,如何才能知道发射场地呢?”

说罢,他把手握成圆形,放在点缀有几根稀疏头发的脑壳上。

“嘿!我想,”他又补充说,“震动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为什么火山不会借此机会来个全面爆发,犹如旅客晕船把五脏六腑都吐个精光呢?为什么高起的大洋不会涌进火山口呢?见鬼!炸毁地球的这部机器也许会突然爆炸!这个该死的马思通顽固不化,拒不开口。瞧,他在耍弄我们的地球,在精心地玩宇宙台球!”

阿勒基德·皮埃尔德这样推测着。其可怕的假设在新旧大陆的报纸上也引起了讨论。与巴比康公司的实验结果相比,那些并不常见的、毁坏着地球小部分地区的龙卷风、海啸、滂沱大雨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灾难只能是局部的、而那将是成千上万的居民失踪,幸存者心有余悸!随着那可怕的日期的临近,最勇敢的人也谈虎变色。情况对那些宣扬世界末日来临的说教者,倒是十分有利。一○○○年前夕,人们也曾以为就要坠入阴曹地府了,现在想起人们当时的那种恐惧,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但愿人们没有忘记当时的情景!根据《启示录》的一段文字,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人们等待着《圣经》所说的愤怒的信号。沉沦之子,魔鬼就要现身了。

“在十世纪的最后一年,”马丁讲道,“一切都中断了,娱乐、商业、兴趣,乃至田间耕作都停止了。人们在思索:为什么要去争取不存在的未来呢?还是明天开始的永恒吧!为了在即将进入的天国得到保护,人们乐于奉献出生活之必需,把土地、城堡留给以前常去的教堂。

“许多捐赠者在教会的契约上这样开头:鉴于世界末日来临,毁灭迫在眉睫……大限来临,居民们不断涌向大教堂、小教堂,涌向所有祭祀上帝的建筑物。他们惊恐万状,等待着七位审判天使的七个号角从天底震响起来。”

众所周知,一○○○年的第一天,人类平安无恙,大自然的规律没受到丝毫干扰①。这一次,可不是晦涩的上描写的天塌地坍,而是对地球平衡的冲击。这是以无可置疑的计算为依据,是弹道科学、力学完全可以实现的一个试验。这次大海将不是把死者送上海岸,而是将把数以百万计的生者埋葬在海底深渊。

人们的思想因受现代思想的影响,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但是,惊恐之状不亚当年。人们从来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地急于奔赴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忏悔时,人们从来还没有从心里倒出过如此多的罪过。给临终思善的人如此多的赦罪也无先例。是不是该叫教皇颁一张赦书,赦免所有心存善念——或者叫心存恐惧——的人们。

①一些宗教狂鼓吹者曾胡说什么一○○○年的第一天是世界末日,届时,天塌地坼,人类毁灭。实际上是为了骗人钱财。

马思通的处境越来越危险,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十分担心他会成为社会泄愤的牺牲品。她甚至想劝他别坚持下了,讲出来算了。可是她不敢。不劝是对的,因为她只会碰一鼻子灰。

巴尔底摩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美联邦绝大部分报纸的声讨,从地球“四角八极”纷纷飞来的电报更是刺激得民众情绪难以控制。我们用了圣约翰宣称世界末日将至时常用的词汇“四角八极”,那时的统治者是罗马皇帝、暴君多米尼安,如果马思通生活在他的统治下,那问题早就解决了,他早就给喂老虎狮子了。不过,马思通却说:

“我现在还不是一样?!”

山崩地裂,马思通决不动摇,决不说出X的坐标。因为他明白,地理位置一旦泄露,他们的事业就会半途而废。

这一手太漂亮了:只身一人对付全世界。在炮手俱乐部同事们的眼里,在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的心目中,马思通的形象变得更高大了。这些正直的人个个倔强得就像退役的炮手,对巴比康的计划忠贞不二。炮手俱乐部的秘书一下子成了世界名人,被不少人视为名牌囚犯,他们给他写信,为的是从他那只即将震撼世界的手中得到几行字!

出名自然很棒,可也变得越来越危险了。人群昼夜围在巴尔底摩的监狱周围,狂呼乱叫,群情激愤,怒不可遏地要求当场把马思通处死。警方已经觉得无力保护他了。

为了满足美国群众和外国群众的要求,华盛顿政府终于决定起诉马思通,并把他交刑事法庭。

陪审员早就被这一恐怖事件给折磨得够呛了,所以,“他的案子大概不会拖”,皮埃尔德这样说,尽管他个人对这位顽强的计算师深表同情。

9月5日上午,调查委员会主任屈驾亲临囚犯的牢房。

在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的一再要求下,同意让她陪同前往。不定这位可爱的夫人的影响会使他回心转意。只要能让他说出谜底,什么都不应该忽视,什么办法都应试一试。若是再不成,就再想别的法子。

“走着瞧吧!”思维敏捷的人重复道,“大概我们刚刚把马思通送上绞刑架,大难就临头了!”

将近十一点时,马思通已在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和调查委员会主任普雷斯蒂斯的面前了。

他们一问一答,谈话很快进入主题。一方十分强硬,一方十分平静。谁也不会猜到:平静的是马思通。“最后一次,请您回答!”普雷斯蒂斯说道。“关于什么?”炮手俱乐部秘书带有讽刺意味地反问。“您的同事巴比康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已和您说过一百次了。”“现在是第一百零一次!”“他在将要进行发射的地方。”“在哪儿发射?”“在巴比康所呆的地方。”“马思通,您要当心!”“当心什么?”“当心您拒绝回答的后果……。”“后果就是您不该知道的东西,您终于还是不知道。”“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们就要您送交刑事法庭。”“请便。”“法庭将审判您!”“那是它的事。”“一经审判,立即执行。”“好吧。”“亲爱的马思通!”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鼓了鼓勇气叫了一声,在威胁面前,她已心慌意乱了。“啊!夫人。”马思通说。她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您想不想知道判决将是什么样的?”普雷斯蒂斯又说。“悉听尊便。”马思通又说。“您将被处以极刑,这也是罪有应得!”

“果真吗?”

“您被绞死,就如同二加二等于四,肯定无疑。”

“那么,先生,我还有运气,”马思通冷冷地答道,“如果您也和数学沾点边的话,您就不会说‘和二加二等于四那样肯定无疑!’谁能证明所有的数学家都二数之和等于各部分之和,即二加二恰恰等于四不是无稽之谈呢?”

“先生!”主任狼狈不堪了。

“啊!”马思通又说,“如果您说,‘就和一加一等于二那样肯定无疑’,这就对了!这一目了然,因为这已不再是一个定理,而是一个公理!”

调查委员会主任上了一堂数学课,退了出去;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眼中所闪动的,这位梦中计算师的火焰也没有那么热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