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柯吉带领十五名自愿者跑步穿过平原。用不了几分钟就到达利贝丽亚。

广场上的人仍在厮杀。但气势远不如刚才强烈。现在只是横扫一切之后,打扫残余。而且人们已不明白这样干的目的为何。

当全副武装的部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些进攻者目瞪口呆。发生这种事情太出乎他们的意料。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不敢与一个能制止他们杀人游戏的强大力量抗衡。肉搏战立刻烟消云散。挨打的人借机跑掉,打人的人留在原位,一动不动。有些人对自己失控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一副茫然无知的神情;有些人却神经错乱呼吸急促。他们发觉自己刚才昏了头,做了件难堪的事,现在醒悟过来,也觉得莫名其妙。总之,没有过渡阶段,过火的情绪立刻平静下来。

勒柯吉首先将燃烧的大火扑灭。由于刮起南风,火势烧得更猛,几乎燃遍了营地。博瓦勒昔日的大厦大部分被烧,现在只要稍微一推,整个大厦将倒塌。房子已不存在,只留下烧焦的残骸,那里仍然冒着呛人的浓烟。

一扑灭大火,勒柯吉让五个卫兵留下来监视现在变得规规矩矩的人们,然后带上十个人出发,穿过平原,找到逃跑的移民,毫不费力地将他们一一叫回来,于是人们从四面八方向利贝丽亚返回,进攻者已疲劳不堪,他们火气全消,恢复了理智,现在正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的是无故挨打的看热闹的人。他们仍然感到害怕,心惊胆颤地靠拢来,谨慎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当看到勒柯吉,他们便立刻恢复了自信,加快步伐,与那些坏人一道返回利贝丽亚。

不到一个小时,全体公民被召集到广场上看到密密麻麻的这群人,无法想象他们曾经分成几派。地上没有躺几个受伤的人。麻烦已过去了,而且不会留下任何陰影。

大家都显得很有耐心,而且感到好奇。他们对刚才的动乱、疯狂、杀戮感到不可理解,惊讶。大家平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全副武装紧紧团结的十五个人,等待着决定命运。

勒柯吉走出来,站到土台子上,他看了大家一眼,他们正注视着他。他大声说:

“今后,我将成为你们的领袖。”

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说出这句话。这样一来,他不仅同意了权威的原则,而且,尽管自己勉为其难,深恶痛绝,但还是抛头露面,担任首领。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超过了绝对的专制君主。他不仅抛弃了自由的理想,将它踏到脚下,而且,甚至不经过众人同意,便擅自做主,颁布政令,自立为王。这不叫革命,这是场政变。

一场轻易而又惊人的政变。勒柯吉简明扼要地公布完后,一时间鸦雀无声,突然爆发出喊声、掌声、喝彩声、欢呼声,如飓风,万箭齐发,响彻云霄。人们握手、拥抱,互相道喜,母亲热吻着孩子。大家凫趋雀跃。

那些已处于绝望的可怜人看到了一线曙光。勒柯吉一开始管理朝政,他们就得救了。他肯定会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怎么办?……采取什么措施?……大家毫无主见。这已经不成为问题了。既然现在由他来负责,大家就没有必要挖空心思,费心脑汁去思考了。

但是,有些人却闷闷不乐。尽管博瓦勒和刘易斯的信徒已湮没在人群中,没有喝彩,没有喊叫,但也只是一声不吭,不敢有什么越轨的行为。他们还能干什么?自从绝大多数人有了自己的领袖,他们这几个孤家寡人只好也混入其中。今后,芸芸众生有了聪明绝顶的指路人,使他们从胆小怕事变得无所畏惧。

勒柯吉摆摆手,又奇迹般恢复了平静。

“霍斯特人,”他说“我们必须改变现状。不过,我要求大家服从安排,不希望有人作对,让我不得已使用武力镇压。现在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屋里,等着,很快就会给你们下达命令。”

言简意赅,锵铿有制,因而效果最佳。大家已知道,现在有了领袖,今后有人指引航向。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些命运多蹇的人精神振作了。以前,他们虽然是自由的,却经历了可怕的悲剧。现在为了肯定能得到一小块面包而失去自由。自由是一种巨大的精神财富,只有当人们生活丰衣足食,无忧无虑时,才能品尝自由的乐趣。而目前,这里的人们生活在困境和磨难之中。

人们对他的命令立刻服从,毫无怨言。广场已变得空空荡荡。所有的人,包括刘易斯-多里克,接到命令,无一例外地服从。大家全都走进屋里,老实地等着。

勒柯吉目送人流散去。他抿了抿嘴,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无可奈何的酸楚。他所抱有的幻想是彻底破灭了。显然,人类和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们充满了仇恨,拥有那么多的缺点——几乎是卑鄙!——这是无限制的自由产生的后果。

有一百来个移民却没有效仿同类,仍然留在原地。勒柯吉朝这群桀骜不驯的人转过身,皱紧眉头。马上有个人作为代表,走出人群,开口说话。他们之所以不离去,是因为他们无家可归。他们被那群打家劫舍的强盗赶出家园之后,便来到营地……有人来了两天,有人昨天才到。他们只好在露天过夜。

勒柯吉首先向他们保证今后的前途光明灿烂。然后让大家去仓库取帐篷。他们开始干活时,他立刻会治疗暴动中受伤的人。

伤员到处都是。广场上有,周围的田野中有。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找到他们,将他们抬回了营地。经过核实,此次暴乱死十二人,其中包括去李威利家打劫被打死的三个。总之,人们对死者没有表示出太多的遗憾。只有一个人应被算在霍斯特岛上好人的行列,他是因为天寒地冻,才从腹地处返回。至于其他的人,要么属于博瓦勒的死党,要么属于多里克的亲信。他们的死,不足以为惜,反而会使这里的工作显得更加有生机、有秩序。

实际上,暴乱分子本人最感到遗憾。无论是攻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都显得如此的顽强。焚烧了政府大厦之后,他们开始攻击手无寸铁的中间派。很幸运的是,除了死了那位移民之外,大多数人只是受了点伤:挫伤、骨折,还有几处刀伤。

勒柯吉现在要做的就是干活。他不会被吓住的,既然要负责这一千来人的生活,就不应该再袖手旁观。不管其任务如何艰巨,但他满怀信心,勇敢无畏,因此任何事情都不在话下。

他先给伤员做检查,然后必要的处置,最后让人将他们扶回去。小广场真的空无一人,只有五人仍在那里监视着。勒柯吉领着另外的十个人返回新镇。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阿尔吉还是奄奄一息?或者已离开人世?……

阿尔吉情况还是没有变化。他受到精心地护理和照顾。格拉兹爱娜和她的母亲也来帮忙,她们和卡洛里一起守在阿尔吉床头,完全不用担心,她们会尽心尽责地护理,忘我地工作。女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艰难的环境里,早已学会如何控制悲伤和痛苦。勒柯吉看到她时,她表情镇定,说话的声调冷静。她告诉他,阿尔吉还在发烧,仍处于昏迷状态,时不时地发出微弱的声吟。发白的嘴角仍流着血沫子,但比先前要少一些,而且不那么鲜红。这是个好症状。

在此期间,与勒柯吉一道的十个男人负责从新镇仓库中提取食品。他们没有休息一下,紧接着就返回了利贝丽亚。他们挨家挨户地分发食品。分配工作做完了后,勒柯吉安排人们站岗守夜。然后回到屋里,睡下。

可是,尽管他感到困极了,但难以入睡,他思绪万千。

离这不远,两个守夜的卫兵像雕像纹丝不动。万籁俱静,勒柯吉在黑夜中睁开双眼,不停地思考。

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意识薄弱,守不住贞躁,变得实际起来?这实在让他感到痛苦……如果他以前生活在错误中,但至少这种错误的生活让他感到幸福……幸福!而现在他却与它告别,只能偶尔回忆昔日的幸福。怎样才能获得幸福?什么都不需要,起床,溜掉,忘掉这里岌岌可危的形势,重新捡起漂泊游荡的生活,而且,长期以来,他对此津津乐道,感到幸福无比……

唉!现在,他的梦幻破灭。那芸芸众生将一个虚无缥缈的上帝奉为神灵,但仍然遭到生灵涂炭的打击,面对这种景象,他只有感到内疚和自责……他今后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既然掌管这芸芸众生,他将言必信,行必果。他要将他们一步步,从苦海中带出来,直到幸福的彼岸,他说话算数。

当然会这么做!不过走哪条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乎?他有这种本领?其实,随便什么人会使他们重新找回幸福,只不过这些人有太多的缺点和恶习,他们智商低下,精神颓废,因此不可避免地遭到毁灭。

勒柯吉冷静地思考,衡量所肩负的责任,他正反评估,试图找出最佳的方案。不要让这些人饿死和冻死!是的,这是首当其冲的问题,但与整个事件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生活不只是单单满足于某一器官的需要,而且还包括让大家感到做人的尊严,恐怕后者今后比前者更为迫切。那么这只能依赖于每个人,靠他们自重、自爱、互重、互爱。现在需要的是富强,善良,将这些生生的人从悲惨和死亡中解救出来,然后将他们改造成真正的人类。

这些堕落、蜕化的人能够达到这一理想的高度境界吗?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达到的。但是总有些人可以成功,如果人们教他们识别了北斗星,如果人们领着他们奔向目的地。

勒柯吉在深夜里,如此这般思考着;一个一个的反对意见如此这般被否定;终于,他完全抛弃了陈见,将自己的抑制情绪忘掉。渐渐地,他制定了管理计划,今后的一切行动将以此为准则。

天刚一亮,他就起床,先回到新镇。看到阿尔吉的病情有了好转,他感到很高兴。再回到利贝丽亚,他立刻进入领导的角色。

他周围的那些人对他采取的第一步行动感到惊讶。他选了二十到二十五名泥工和木匠,然后在农民中选了二十个人,给他们每人都分了活,标出了具体的位置,让人挖地基,以便在此重新建造拼装房屋。房子搭好,再用泥土做个外墙,以便加固。并且按他即兴画的草图在外又做一堵隔墙。勒柯吉做完指示,便带领十个卫兵离去。霍巴德已被提升为工头,指挥着大家干起来。

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是一间最大的屋子,里面住着五个人,摩尔兄弟,希瑞戴,肯尼迪和刘易斯-多里克。勒柯吉正径直朝这里走来。

他进去的时候,五个男人正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一见到他,不约而同地猛地站起来。

“您来干什么?”刘易斯-多里克粗暴无礼地问。

勒柯吉进到屋里后,用冷冰冰的声音说:

“霍斯特殖民政府要用这所房子。”

“要用这所房子!……”刘易斯重复了一遍。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干什么用?”

“做办公室。请你们马上离开。”

“怎么个马上法?……”多里克挖苦道,“我们去哪里?”

“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不准你们再盖一所房子。”

“是吗?……可是这段时间我们怎么办?”

“你们可以住帐篷。”

“那么,我就去住在您的家里。”多里克气得满脸通红,叫喊起来。

勒柯吉转身喊站在门外的卫兵。

“这样的话,”他冷静地说,“我要使用武力强迫执行。”

刘易斯-多里克一眼就明白,反抗是没有用的,他只好妥协。

“那好,”他咕哝道,“我们走……给我们点时间好收拾东西带走。我想,我们把东西搬走还是允许的……”

“不行,”勒柯吉打断他,“经过我的检查,属于个人物品将还给你们,其他的财产归移民政府所有。”

实在欺人太甚。多里克按捺不住,他恼羞成怒,一蹦三尺高。

“走着瞧!”他一边喊一边将手伸向腰间。

刀未出鞘,摩尔兄弟却扑上去帮忙。勒柯吉一把咔住老大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上。正在此时,领袖的卫队开进屋里。他们还没有动手,那五个人立刻变得服服贴贴,老老实实,举手投降。他们只稍稍进行了反抗,就被扫地出门。

争吵声引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人们站在门口,看到这些战败者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灰溜溜地离去。他们过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现在东风压倒西风,人们对他们发出嘘声,尽情地嘲笑和奚弄。

勒柯吉在同伴的帮助下,立刻着手清点刚刚征用的房屋。正如他刚才许诺的,所有属于个人的财产全被放到一边,以后可以物归原主。但是,除了这些东西,他还真的收获不小。他在屋子最里头发现了一个真正食品仓库。那里堆着数不清的食物,罐头、干菜、咸牛肉,蔬菜,咖啡,品种全面而且藏量丰富。刘易斯和同党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些东西搞到手的?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当别人食不果腹时,他们却从没有忍饥受饿。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比别人喊得更响,更多的事非,制造更多的乱子,这一切无疑使博瓦勒政权雪上加霜。

勒柯吉让人将食品运到广场上,推在那里,让持枪的卫兵守护着。然后任命锁匠劳逊为工头,他带领征来的工人开始拆房子。

这边动手拆房子,那边,勒柯吉与卫兵一道挨家挨户的搜查,从第一排房子搜到最后一排房子,没有停一下子。所有的房子和帐篷都被进行了严格的搜查,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食品的数量之多,完全出乎意料。只要与刘易斯多里克或费尔丁南-博瓦勒多少有点关系的人家中都可以找出余粮。另外还有些人是靠节衣缩食攒下来的。总之,又找出与刘易斯家里翻出的一样多的食品。

那些家中藏着很多食物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也总是冲在最前头,叫得最凶。勒柯吉发现,他们中有许多人曾多次接受他的慷慨解囊,他们却感到心安理得,新镇仓库里的食品分配到他们手中,他们从不感到羞愧。现在真相大白,他们十分尴尬。尽管勒柯吉对他们贪婪和狡诈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仍然不动声色。

但是这件事使他只然想到必须建立一套严格的法律来管理这些人。面对贫困交加,饥肠辘辘的同类发出悲痛欲绝的叫喊声充耳不闻。更可恶的是他们混在其中,虚伪地喊穷叫饿,其目的显然是独吞那份食品,怕与人共享。这再一次暴露出人类极其自私的本性。他们自顾自己。他们丧失理智,没有感情,一味追求物质利益,盲目地服从,只是为了满足生理上的需要。

勒柯吉不再需要此类的证据来战胜自我。然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其幻想的大厦正土崩瓦解,给他心灵留下一块可怕的空白,但是他并不打算重圆旧梦。铁证如山的事实摆在眼前,说明他犯了错误。他已经明白,他只是从哲学的角度出发,去建立一套制度,而忽略了科学的研究方法,因而与科学的精神实质背道而驰。科学历来反对侥幸的机会主义,完全主张一切从客观实际出发。然而人之善,之恶,之伟大,之渺小,尽管其形式多种多样,但应该认清事实、分清是非。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无完人,领袖也不例外,他们并非都是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难道他们就没有犯过思想观念的错误。他曾对专制君主表现出强烈的反感,难道他们与同类有天壤之别,不是人吗?为何非要对他们求全责备?难道他不应该由此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他们是人,和所有的人都一样?因此,他不应该承认必须建立法律,委派有关人员执行法律吗?

他的著名的格言已化为灰烬。“无上帝,无主人。”他曾自豪地宣称,而现在不得不公开承认必须有个主人。虽然他只改变了后半句话,但它同时震动和毁坏了前半句话。显然,不应该否定一切。但至少,从科学角度出发,他面对无法逾越的障碍,举步维艰。当他无法判断时,只好举步不前。当人的思想意识与科学实质相违背,相矛盾时,在没有任何科学证据的情况下,便会宣称,世界上只有物质是第一性的。宇宙万物必须遵循此法则。因此,他明白遇到此类问题,可以谨慎小心,不应贸然行事。但是人们讨论的主题往往是假设的,如人们对宇宙的不解之谜各抒己见,毫无禁忌。但一切讨论的结果也只是一种推测,甚至有时是一种愚弄。

他所搜到的所有食品要数从爱尔兰人帕德逊和龙杰所住的简陋小屋中找到的最引人注目。龙杰是帕德逊两个伙伴的唯一幸存者。人们搜他们的房子只是为了例行公事,以免给别人留下口实。房子太矮、太小,看上去根本不可能藏很多东西。但帕德逊却开动脑筋,想出了个妙计,何不因势利导、用房屋的狭窄要个花招。在房子最里头挖个地窖,然后放上一块厚木板将食品盖住。

里面找出的食物让人目瞪口呆。吃的食物完全可以维持岛上全体居民八天的生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食品的宝藏同时预示着悲剧。可怜的布莱克就在这丰富的食品中饿死的。勒柯吉只要一想到人被活活的饿死,那灵魂肮脏的帕德逊却无动于衷,便不寒而。

然而,这个爱尔兰人完全没有感到自己在犯罪,因此一点也不感到忏悔。相反,他的气焰十分嚣张,他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声称自己受到伤害,抗议这种抢劫的行径。勒柯吉费了好大的劲想压住他的火气,但一点不起作用。他解释:人人都有义务为集体利益作出贡献,但是在白费口舌。帕德逊软硬不吃,什么都不听。即使向他发出威胁,对他使用武力,也无法奏效。刘易斯-多里克被吓得屁滚尿流,他却无动于衷。领袖的卫兵能把他怎么样?这个惜财如命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根本不怕这些卫兵。但是,这些东西确实属于他,是他个人的财产,是他靠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积攒起来的。这可不属于集体的财富,他强迫自己节偷也只是为了自己。如果非要把这些东西收走,那必须付钱,付价值相等的钱。

要在过去,听到这种观点,勒柯吉会忍俊不禁。可是今天,他却陷入深思。不管怎么样,帕德逊言之有理,要想让茫然的霍斯特人振作起来,充满信心,就应该恢复人们习以为常的规章制度,而且,人世间所有法律的最重要一条:产权。

这正是勒柯吉不厌其烦地听帕德逊辩解的原因。而且,他向他保证,征收决不是掠夺,所征收的食品既然用于集体,当然应该由集体付给合理的报酬。吝啬鬼一听这话,便马上停止抗议,而是开始抱怨。洛阳纸贵,既然在霍斯特岛上食品如此罕见,那么就应价值连城!……这些微不足道的食品价格都被抬高到一个天文数字,令人无法相信!

然后,勒柯吉又得花很多时间就价格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心平气和下来。而且,一旦达成协议,帕德逊二话不说,主动伸手帮着搬东西。

大约在晚上八点钟,所找到的全部食品被堆放在广场上。看上去,数量可观。勒柯吉估算了一下,再加上新镇的存货,只要实行严格的配制,可以维持两个月。

第一次分配食品工作立刻开展起来。人们鱼贯而入,将自己的一份和家人的那一份领走。看到还有这么多食品时,他们张嘴说不出话来。就在昨天,他们还认为自己肯定马上会饿死,这真是个奇迹,勒柯吉创造了奇迹。

分配工作完毕,勒柯吉和阿里-洛德士一起向新镇走去,两人先来到阿尔吉身边。他们现在感到高兴,因为阿尔吉伤势有所好转。杜丽娅和格拉兹爱娜一直在精心护理。

这使他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他开始冷静执着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昨天晚上为了这个问题,伤透了脑筋,一夜不眠。他朝阿里-洛德士转过身小声说:

“得告诉您一些事情。洛德士先生,请跟我来。”

他态度严肃,一脸的悲伤。阿里-洛德士看到后感到震惊,便一声不吭地按他说的去做,两人进了勒柯吉的房间,门被紧紧地关上。

过了一个小时门才被打开。这次谈话是个秘密。勒柯吉恢复了常态,表情好像更加冷冰冰的。而阿里-洛德士却一反常态,喜笑颜开。当勒柯吉把他送到门口时,他热情地握住勒柯吉伸过来的手,然后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便悄悄地离开。

在此之前,他说:“事情交给我,请放心。”

“完全靠您了。”勒柯吉回答,目送朋友在黑暗中远去。

阿里-洛德士一消失,他立刻找来卡洛里。

他没有跟他讲事情的真相,只是给他下了一些命令。印第安人和平时一样,恭恭敬敬地听着,然后,精神饱满地再一次走过原野。这时的利贝丽亚和每天晚上一样正处于睡梦中。

第二天一亮,他便跑去叫醒大家。全体居民很快都聚集在广场上。

“霍斯特人,”一切静悄悄的,他开始说话,“你们将最后一次领食品。从今往后,吃的东西要卖了。我将从公众利益出发,制定价格。大家既然都有钱,那么就不会饿死。此外,我们需要劳动力,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劳动,不穷不获。从现在起,劳动就是第一条法律。”

众口难调。毫无疑问,这三言两语使有的人咬牙切齿。而另一方面却激发了绝大多数人的热情。他们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好像他们身上产生了新的力量,终于找到了自我!他们终于成为了有用的人,也能尽一份力量;他们不再是无所事事,不再是一无所能。他们已有了明确的工作目标,有了明确的生活航向。

欢呼声震耳欲聋。他们伸出胳膊,鼓鼓肌肉,已迫不及待。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微弱的喊声似乎遥相呼应。

勒柯吉转过身,看见卡洛里驾驶着维尔-捷在海上航行。阿里-洛德士站在船头,正挥手告别。这时,小船已张起帆,在阳光下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