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伴着寒冬而至,没任何大事、新事,利贝丽亚的居民仍然感到枯燥乏味,也无人给这心碎的生活指引航向,当气温不太寒冷时,他们无忧无虑,对未来从不躁心,放纵的生活,随着秋分的到来,大家开始感到心绪不宁,寒风呼啸,打破了梦幻般的生活,利贝丽娅本来就人迹稀少,和去年一样,人们都缩手缩脚的蜷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闭门不出。

在新镇,生活也没有那么活跃,野外的生活,尤其是钓鱼,已无法进行,天气转冷以来鱼群都向麦哲轮海峡水温较高的海域游去,渔民的小船也停下了,抛锚停泊,在大风呼啸的海上,什么也不能够干。

暴风雨后就是下雪,然后又天晴日出,阳光灿烂,冰融雪消,地上一片泥泞,继之又是下雪。

在任何情况下,尽管桥墩不留在原位,首都与郊区间的交通仍不方便,博瓦勒的威胁也不能付诸实施,难道他没忘记威胁吗?自从人们把他从河左岸赶走,他的狂言变成了废纸,何况今后还会有更严厉的更紧迫的一些事情,让他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关于他那时受到的羞辱,渐渐地变得无关紧要了。

自从宣布独立以来,利贝丽亚的人口变得更少,现在又有增加的倾向,因为那些岛屿腹地的移民,由于许多原因,开荒种地的尝试失败了,在恶劣的季节到来之际,他们又返回故地,他们所带来的悲伤和麻烦,使博瓦勒始料不及。

这并不危及到他本人,他这样推测是有道理的,人们对即定的事实容易接收,回来的人看到他在总督的位子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奇,这些可怜的人一出世就习惯于低人一等的生活,对诸如此类的事没有感到不自然,只要有机会,他们也会一样毛遂自荐,主宰生灵。这种无法阻止的必然结果,去反对它真是疯了,弱肉强食是事物的自然法则。

但是,享有权力同时要承担义务。既然领导大家就有责任保证所有人的生活,这样他们才会恭敬地服从。权力使他光荣无比,但有附加条件,他必须有创造性,能采取措施,承担责任。人民满意时便会顺从,吃不饱饭就会造反。

出乎意料的是,吃饭的人不断增加,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四月十五日,第一批移民返回,他们只好承认与自然界的斗争失败了。他,妻子和四个孩子在黄昏时出现,可怜的人!妻子面无血色,身体瘦弱,裙子褴褛。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几乎光着身子,趴在妈妈身上。独自走在最前面的是意志消沉,神情疲乏的父亲。

人们拥到他们周围,连珠炮似地向他们提问。

这男人一旦见到其他男人,顿时有了精神。他简单地讲叙了自己的情况。他们当时离开利贝丽亚最晚,为了找到块空地不得不走很长时间。到了十二月下旬,他们才停下来,立即动手盖房子。由于缺少工具,只好卖苦力,费了很多精力。再加上他对建筑一窍不通,犯了不少错误,耽误了很多时间。

他不停地干了两个半月,终于搭起了个简陋的窝棚。随后,开始种地。倒霉,他实在运气不佳。碰上了块硬土地。他拼死拼活,他只能种出一小块地。很快,严冬来临。

植物停止生长,他已经无法指望收到粮食。这时家里已经断顿了,他只好扔下几件工具和无用的种子,沿着四个月前兴奋走过的原路折回。他们在十天内步履艰难地走着,遇上风暴,便躲在雪洞里,天气好一点,便踩着泥浆继续行走,到达城里时,个个累得不行了,饿得不行了。

博瓦勒出面对他们进行了安慰,安排他们住下,分给他们一间房子,送去了吃的东西。他们一见到食品,贪婪地扑上去。他这时觉得事情已圆满的解决。

以后连续几天,他不停地接待春天离去,现在返回的一批批移民,这时他感到自己失策了。不同的是,这些人中有的是单独一个,有的是拖家带口;相同的是,全都衣衫褴褛,饥肠辘辘。

有些家庭回来时少了几人,他们到哪里去了?肯定是死了。更可以肯定的是,这支凄惨的大军正穿过小岛,源源不断地朝利贝丽亚集中,这样就提出了最可怕的问题。

大约在六月十五日,首都增加了三百多人。这时,博瓦勒还能勉强地支撑着局面。在他的安排下,大家都在拼装房屋中找到栖身之地,现在住在里面,又可过去一样拥挤。有些房子被搬到新镇,有些由于人们目光短浅,出发时将它们毁了,另外有几个被拼装成大屋子,博瓦勒住在那里,并夸张地将它称为政府“大厦”。这样一来,大家又得住帐篷。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食品供应。吃饭的人增多,里巴尔托号运来的粮食迅速减少。以前认为够吃一年的,恐怕现在连春天都熬不过去.博瓦勒不傻,早就看出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出面干涉,公布政令,严格实行食品配制。

他无法控制局面。人们知道没有任何处罚条例,便不把政令放在眼里,我行我素。他没有办法,只好从狂热分子中请了二十个自愿者,像水手那样,站岗放哨,守护食品。尽管人们牢蚤满腹,但还是服从了。

他认为事情就此了结,自己竭尽了全力,将灾难推迟。可是利贝丽亚已危在旦夕。

那些人,潮水般地返回,精神波乏,身体虚弱。天气寒冷,又缺吃少穿,爆发了可怕的流行病,很多人染上病,很多人死去。

他们处于困境,感到绝望,这才想起勒柯吉。在六月中旬,他们一直没有见到他,并也无所谓。他们太健忘,别人的恩德转眼就不记得,他们太短视,没想到以后还要人帮忙。他们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况才想起他的恩情、善行。过去,他一向帮他们解决燃眉之急,但如今他们病魔缠身,他却迟迟不露面,他为什么抛弃他们?谁知道为什么城市和新镇会突然断决来往?但不管怎样,与他们的痛苦相比,这些原因无足轻重。他们渐渐地都把目光向新镇雪地上的房屋投去。

那天——七月十日——由于有雾,勒柯吉呆在家里,修补一件驼皮大衣打发时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他,他竖起耳朵,过了一会,终于听到喊声。

勒柯吉冲到门外。

当时并不冷,微风吹拂下,冰雪正在融化,脚下是一片泥泞地,眼前是一团大雾。雾朦朦,看不清任何东西。

“勒柯吉!……”雾中有人喊。

由于离得远,声音又小,勒柯吉听到对岸传过来的是一种声吟。

他加快步子,来到河边,看到一副悲惨的景象。对岸白雪皑皑,湍湍激流将他们隔开,由于毁了桥,一百来人无法过来,只好在对岸来回不停地走动,盼望着,他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像幽灵。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身体憔悴。他是他们希望的化身,一见到他,他们精神为之一振,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哀求。

“勒柯吉!……”异口同声,“勒柯吉!”

他对人们的哀求感到震惊,他不寒而。利贝丽亚肯定大难临头,否则这些人不会显示出恐怖像。

勒柯吉做了个鼓舞人心的手势,答应将竭尽全力为他们效劳。一个小时之内,阿尔吉、阿尔特勒布尔和卡洛里重建小桥。当他来到右岸,立刻被焦急的人们包围住,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情。云开日出,他们现在喜形于色,燃起希望之光,这个好乐施善的大救星终于来了,可怜的人围着他,靠着他,拉着他,发出格格的笑声,这是信任和欢喜。

勒柯吉受到感染,看着,听着,一句话也不说。这些人向他叙说自己的痛苦和悲伤,哀求他救救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那些人在利贝丽亚,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勒柯吉十分耐心地听他们发泄不满,他明白,同情的眼神和和蔼的态度是一付灵丹妙药。最后,他向所有的人保证,大家立刻回家等着,他会一家一家地去看病,决不会忘掉一个人。

听到这话,他们像孩子一样顺从,马上回家等候。

勒柯吉一举一动让人感到振奋受到鼓舞。他走家串户,宽慰大家,给患者治病。从人们在这里安顿下来起,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一切显得杂乱无章。只一年的功夫,这些房屋就变得摇摇欲坠,破烂不堪。每家都是闭门关户,显得死气沉沉,房子的周围是一堆堆污秽不堪的垃圾,只有它可以说明里面住着人。偶尔门口会出现一、二个满腹怒气,闷闷不乐,神情绝望的人。

勒柯吉经过政府“大厦”时,博瓦勒透过半开的窗户正看着他。他现在可不敢出头露面,尽管他对勒柯吉恨得咬牙切齿,但现在可不是找岔子的时候。人们已把他视为救星,众怒难犯,现在与他公然作对,岂不是自找没趣,自找苦吃。

而且博瓦勒对勒柯吉的参与内心叫好。他其实也盼望勒柯吉能帮他渡过难关。当风平浪静,统治可是件令人惬意、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出现相反的情况,有人愿意甘冒风险,拯救人民,充当领袖,这不是件坏事。将来,风向好转,时机成熟,他会重新夺回权力。

没有任何人妨碍他,他可以忘我地工作,尽心尽责。他现在过得是怎样一种生活!每天一大清早,他就穿过河流,来到利贝丽亚,一直呆到深夜。他一家一家地走访,事必亲躬,走到痛苦不堪的病人身边,呼吸着他们喷出的热气,他不知疲倦地看病、问候、安慰。

他竭尽了全力,但患者仍在增加,而且很多人没过多久就命归黄泉。

他尽管知识渊博,医术高超,尽心尽责,但无法控制病情的扩大。有些人虽被数次抢救过来,但最终还是一命归西。

他周围全是悲伤的人。妻子和丈夫永远分离,母亲为死去的孩子哭泣;所到之处,要么是痛苦的声吟,要么是悲伤的眼泪,但他决不会泄气。一旦患者病入膏肓,他便马上给他最好的安慰。

有时,人们过度悲伤,并不领会他的好意。还有些单身汉,死后没有人为他哭泣,这样的人在移民中间并不少见,生活的动荡和变幻彻底将他们打倒。

一天早上,他被人叫到一个身材臃肿的人身边,他正发出嘶哑的喘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弗里兹-格罗斯。命运把他安排在死亡的名单上,他只有人土为安了。

一刻钟前,他一觉醒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跌倒在地,十几个人将他拖回那个旮旯,他呆在那里,冻得脸色发乌,急促而嘶哑的喘气,在做垂死挣扎。勒柯吉经过简单的检查,诊断为肺出血,这个被酒精烧坏的五脏六腑已无药可救。

他的诊断准确。很快,弗里兹-格罗斯就一命呜呼,庞大的身子躺在地上,永远也无法移动。今后,他永远合上眼。

有个东西引起勒柯吉的注意。死者回光返照时,头脑片刻清醒,对长期的自暴自弃而浪费天赋感到惋惜,喝酒的恶习耽误了他的才华,在撒手人寰前,他想与世上唯一的心爱物告别。他探索着,寻找他的提琴,以便去天堂时抱住这美妙的乐器。它现在就在他胸口上,但他无力的手已将它松开。

勒柯吉拿起这把曾演奏出神圣曲子的提琴,它已不属于任何人的了。他拿起琴,返回新镇,直奔那两个少年见习水手的房子。

“桑德!……”他推门叫道。

孩子跑来。

“孩子,我答应过你,”勒柯吉说,“给你。”

桑德又惊又喜,脸色发白,用颤抖的手接过。

“这是把好乐器!”勒柯吉补充,“它是弗里兹-格罗斯的提琴。”

“那么……”桑德结结巴巴地说,“格罗斯先生……要的话……”

“他死了。”勒柯吉解释。

“少了一个酒鬼。”阿尔特勒布尔冷漠地说。

这是弗里兹-格罗斯葬礼的悼词。

几天之后,又死了一个人,是拉查尔-塞罗尼,多少与勒柯吉有点关系。他的死亡确实使阿尔吉能够梦想成真,杜丽娅来找勒柯吉救她丈夫时,太迟了,已经无法挽救了。她由于无知,所以对他染上的疾病并没有在意,当她得知不可救药时,感到晴天霹雳,她为他可是献出了一切。

而且,即使他得到及时的抢救,但同样还是熬不过这场劫难。他患病的原因是由于他罪孽深重、饮酒无度造成的,只有八天时间,疾病就夺去了他的生命。

死者下葬了以后,勒柯吉还惦记着精疲力尽、长期忍辱负重的杜丽娅,这回好像轮到她了。她日经月累地生活在苦难之中,但爱心未泯。尽管生活苦不堪言,但有精神支柱。丈夫现在撒手归去,生活的动力已经消失,多年来的心血白费,使她一下子变得意志消沉,精神颓废。

她变得死气沉沉,半糊涂,半清醒,听人摆布。她带着那点可怜的财产,被人领着,顺从地离开了家。

她十分沮丧,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附近走过的施瑞克。

勒柯吉也没有看到他,他们默默地走着。

但是施瑞克却看见了他们,立刻停下来,脸色难看,十分恼火。拉查尔死了,格拉兹爱娜躲在新岛,杜丽娅也要去那里,他明白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他目送着他们远去,久久挪不动步子。勒柯吉要是突然转过身,看见这种目光会吓一跳。尽管他什么都不怕,但这种目光还是会让他不寒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