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做了改变之后,大海又恢复了平静。除了由于逆风斜行耽误了点时间外,“浪子”号的航行还算正常。

惠尔顿夫人得到“浪子”号船员们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服务。她住在后甲板后边胡尔船长的休息室,她儿子还有老女仆娜安住在一起。一日三餐,她也是在这儿与胡尔船长、拜蒂柯特表兄一起吃的。拜蒂柯特表兄住在惠尔顿夫人舱房旁边一间舱房里。

胡尔船长则住到了一间为大副准备的舱房里。

“浪子”号上的船员个个身强体壮、心地善良,他们都来自加利福尼亚沿海一带,心很齐,这次已经是他们共同经历的第四个捕鲸季节了。

他们非常忠诚于船主,因而对惠尔顿夫人也就很客气。

这些船员中只有厨师尼古鲁不是美国人。他是葡萄牙人,英语说得很棒。他少言寡语,极少与人交往,经常一个人呆着。他的本职工作干得不错。原来的厨师逃跑以后,胡尔船长雇佣了他。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因为尼古鲁自上船以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不过,胡尔船长没来得及对尼古鲁的过去做深入的调查。尼古鲁的面相、目光都颇不一般。对捕鲸这一行来说,要雇佣这么一个陌生人在这么小的活动范围内共同生活这么长时间,不了解他的过去那就是冒险。

尼古鲁有40岁上下,很瘦,中等身材,皮肤发黄,头发却是棕色,看样子很壮实也比较容易激动似的。

他从来不谈自己的过去,更不谈家庭,只说自己要在瓦尔帕莱索上岸。他不像一个当过海员的人,因为即使一个船上的厨子也比他了解一些航海方面的知识。然而他似乎又有点航海的经验,左右摇摆上下起伏并没有让他感觉不适。

大家很少见他的面。他整个白天都在厨房里,坐在占厨房一大半空间的生铁炉子前面;夜里,尼古鲁回到船员集体宿舍最里面他住的那间小屋子,立刻就上床睡觉。

“浪子”号一共有五个水手和一个见习水手。见习水手才15岁,他一出世就被父母抛弃了,慈善机构把他养大。他叫迪克·桑德,是纽约人。

他出生两三个小时被遗弃之后,被一个过路人捡起来,这人叫迪克,所以“迪克”也就成了他的名字。他的姓“桑德(Sand)”,是纽约港入口处的哈得逊河口的一个地方的名字。

迪克·桑德体格结实,但从身材上看,成人以后也不会超过中等身材。棕头发、蓝眼睛,眼光诚挚热烈。水手职业使他过早成熟,他能应付生活中的一切挑战。他聪明而勇敢,有一种敢作敢当的劲头儿。只要是自己经思考果断地认定的事情,他就会干到底。他的神情既严肃又活泼,他不像他的同龄人们那样随便乱说乱动。他坎坷的过去磨练了他。

迪克·桑德身手矫健,天生的手脚利索,无论干什么,他都会是个好手的。

他从育婴堂长大,四岁进入慈善机构办的小学。他自小热爱海洋,八岁时上了一艘邮船做童工,开始学习水手的技能。在领班及水手们的指导下,他逐渐掌握了所有船上的操作技能,很快就被提升成见习水手。他很早就懂得了劳动的意义,用汗水换取面包是人类的行为规范。他命中注定要干一番大事业,因为他有一种坚强的意志,让人起敬。

胡尔船长是从一艘商船上发现迪克的,这位正直的船长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勇敢的孩子,带他去见了船主惠尔顿。惠尔顿也很喜欢这个孤儿,他让迪克在旧金山继续上学,读的是天主教的学校,因为惠尔顿一家人都是天主教徒。

迪克很用心,地理课学得非常好。他很注意把学到的知识与他以前在海上的实践相结合。如今,他是以见习水手的身份上“浪子”号作业的。一个好水手是应该熟悉远洋捕鱼作业的,这是一次很好的实习。再说这是他的恩人惠尔顿的船,船长又是他的保护人胡尔先生,这些条件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的一切都来自于惠尔顿一家人,所以他对他们一家人的忠诚是勿庸置疑的。好些年以来,惠尔顿夫人对他完全像一个妈妈,他对雅克也完全像是兄弟。所以说,如果有一天需要他为这些曾经他抚养成人并教他热爱上帝的人献出生命,这个热血沸腾的孤儿会毫不犹豫的。这个15岁的少年已经像一个30岁的人那样行动与思考了,这就是我们的孤儿迪克·桑德。

惠尔顿夫人很了解迪克·桑德,把小亚克托付给他很令人放心,而迪克·桑德也十分喜欢小亚克,小亚克常去找“大哥哥”玩。长途的海上旅行,人们往往有漫长的闲暇,这一般是风平浪静、扬帆而行的时候。每当这样的时候,迪克和雅克便形影不离。年轻的见习水手自己工作中所有能引起小孩子兴趣的东西,都让雅克看看。惠尔顿夫人看着雅克在迪克的领导下爬上桅杆绳梯、爬上前桅二方帆架或前桅小方帆横架,再从前桅绳顶上箭一般地滑向甲板,她一点也不担心。迪克随时保护着这个才五岁的孩子,防止他什么时候手脚一软摔下来。这些活动对小亚克十分有益,大益初愈后的苍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变成壮实的红润了。

船上的日子就这样过得很快,当然如果遇上恶劣天气,大家就没有这么愉快了。然而一段时间以来持续不变的东风,使胡尔船长不无忧虑,他没法向东航行。到了南回归线附近海面时,如果一点风也没有,再加上赤道水域强大的逆流的推动,船就会一直向西。他怕在路上耽误惠尔顿夫人的时间,尽管这种耽误并不是人为的。他想如果途中能遇到一艘开往美洲的客船,就把夫人送上去。可是“浪子”号一直在很高的纬度上航行,不可能碰上开往巴拿马的汽船,而当时横穿太平洋在澳大利亚与美洲大陆之间往返的船还远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

所以只好一切听从上帝的安排了。

如果不是在2月2日那天,在我们的故事开始时的那个纬度上的第一个偶然事件的话,似乎就不会有什么东西来打扰“浪子”号这次横穿太平洋的平淡旅行了。

这一天早上快九点的时候,迪克和雅克爬上前桅小方帆的帆架上,坐在那儿眺望。此时此刻,晴空万里,他们能看到整个面对的海洋。船头上的斜桅在海浪的背景下,不停地向前延伸,斜桅上挂着紧紧相连的三块三角帆,它们兜着海风很像海鸥的大翅膀。从风帆边上穿过的海风,吹得帆边绳瑟瑟发抖。“浪子”号就是借着吹向左舷的海风,尽可能地朝偏东方前进着。

迪克对雅克说,“浪子”号各部分的结构都十分轻捷,平衡性很好,在左舷风推动下,船身向右倾斜再厉害一点也不会翻船。

“你看,那是什么?”小亚克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看见什么了,雅克?”迪克·桑德马上从帆架上站了起来。

“瞧,就在那儿!”小亚克指着远处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这个黑点正好在船首斜桅上大三角帆和中三角帆之间的空隙里。

迪克注视着那个小黑点,大声叫起来:

“发现一个不明漂流物,右舷前方,下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