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碰到过一位比较杰出的男人,一个言谈话语比较讨人喜欢的男人,一个即能唤起人们更多好感又能引起人们更多的不由自主的敬重的男人。

正是在从巴黎到勒阿弗尔的火车上我们认识的,我们交谈的。谈话是非常令人愉快和有趣的,我对这次谈话一直保留有铭记不忘的回忆。我完全有理由对此保留铭记不忘的回忆,他那外国人口音使他的嗓音变得有无限的诱惑力,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非常优美动人的。这是一位在整个句子的词义表达中显出贵族气派的人,一个如同我极少有机会与之交往的好运动的人。对那些最让我铭记不忘的事情,他都有着明晰、正确、热情和理智的见解。

我无意中对他说起我想卖掉那二十四马力的汽车,换一辆比较快的大马力的汽车。而当听到他说他从没玩儿过汽车时,我感到多么惊讶!

“然而这并不是我没有开车的想法。”他补充说,“我甚至可以坦率地和您说,在巴黎时,我曾差一点就买了一辆汽车,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最初学车的尝试,使我感到是那么的复杂……”

“不,不,”我对他说,“哪一天请您来我家看看我的那辆汽车,我用几句话就能给您讲解清楚机械构造,您将会看到这是多么简单和方便……这可能会使您下定决心的。”

“毫无疑问,我是不会说不的。”

火车到了勒阿弗尔,他的侍从已站在我们的车厢门口,他是同我们乘同一趟火车旅行的。他是一位衣冠楚楚、戴付新手套、穿着一双高帮光亮的皮鞋的先生,他称他的主人为阁下。他把手伸给他的主人,以帮助他主人下车。

我的旅行同伴从他的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把它递给我,并对我说:

“好吧,咱们说定,两天后,我到蒙蒂维利耶紫杉别墅见您,行吧?您可要尽力使我信服。”

离开他之后,我便看了名片:梅特谢斯基王子。

“行了,”我想,“事情也就这样木已成舟了。”

我搓着手,因为实际上,如果事情定不下来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我将如何从困境中摆脱出来。我有过量的花费,我将输掉赛马和纸牌赌博,最后,没了青春的狂热……如人们所说的,我便处于山穷水尽了。现在,梅特谢斯基王子在我看来便成了救命恩人。至于用卖掉二十四马力汽车的钱去买一辆五十马力汽车的问题,也就是我曾向人们透露的那样,就用不着去说了,我甚至一点儿都不去想它了。

我等啊等,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第三天也过去了。我开始有些不安了。然而,第四天时,一辆汽车停到了紫杉别墅门前。

王子由他的侍从陪伴,从车上下来。

他显得心情非常愉快,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儿,好像一点儿也不注意花园管理不好的状况。他倒很欣赏我的住所,这倒使我感到很为难,因为自从它被抵押出去后,我已很少光顾它了。终于,王子说话了,声音很大:

“是不是去看看汽车?”

我们去看汽车了。

一个点头的动作和一个很小的舌头啧啧声都向我表明,即使王子不知一部机器的结构,他至少知道正确评价它们的优美、精巧和匀称的比例。

“让我搞明白吧。”过了一会儿他说。

我用尽量简单明了的词语开始讲解,然而我很快就感觉到他不明白,并且永远也不可能明白。我使用再简单些的字眼,只给他讲些最基本的构件。还是徒劳。他那讯问的目光对我显露出一种对最最基本的机械概念都绝对不接受的智力状态。

别无出路,他把侍从叫来:

“过来,让,可能你不像我这么笨。”

让和他的主人一样笨。王子突然大笑起来。

“不,”他坚决果断地说,“你给我也帮不上任何忙。既然如此,是否一定要搞明白?对一个好的机械师,这仅是一个最实际的事。”

然而,至少汽车的舒适方便对他显得很重要。

他登上脚踏板,坐到司机的位置上,便显出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好极了,好极了,”他说,“感到很舒服,软乎乎的。可是顶盖呢,有个顶盖吗?”

“当然有!”

我和他费了好大劲儿把顶盖按上了。可是,还需要所有的附属装置:那些格架,那个伞桶,那些车灯。

“坐两个人不会感到互相妨碍吧?上来,坐到我旁边,让。好极了,行动完全自由。”

他检查了方向盘、刹车、操纵杆,然后问我:

“那么,要开动,您说必须动这个……还是动那个……?”

“先动这个,然后动那个。”我回答说。

他先动了这个,然后又动了那个。汽车开动了,转了个弯儿,在明白了一个熟练司机的灵巧要表现在哪里之后,汽车便全速开跑了,把我丢在原地发大愣。

我从此再也没见到梅特谢斯基王子,也更谈不上我的二十四马力汽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