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帝王宅京记》卷九
昆山顾炎武撰
《洛阳二》
《水经注》曰:“洛阳,周公所营洛邑也。故《洛诰》曰:‘我卜瀍水东,亦惟洛食。’其城方七百二十丈,南系于洛水,北因于郏山,以为天下之凑,方六百里,因西为千里。春秋昭公二十三年,晋合诸侯大夫戍成周之城,故亦曰成周也。迁自序云:‘太史公留滞周南。’挚仲治曰:‘古之周南,今之洛阳。’汉汉高祖始欲都之,感娄敬之言,不日而驾行矣。属光武中兴,定居洛邑,迨于魏晋,咸两宅焉。故《魏略》曰:‘汉火行忌水,故去其水而加佳,魏为土德,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佳加水。’”
“又曰:伊水又东北,至洛阳县南,迳圜丘东,大魏郊天之所,准汉故事建之。《汉书・郊祀志》曰:‘建武二年初置郊兆于洛阳城南七里,为圜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皆南向,其外坛上为五帝位,其外为壝,重营皆紫,以象紫宫。’”
又曰:谷水又迳河南王城东北,所谓成周矣。《公羊》曰:“成周者何?东周也。” 何休曰:“名为成周者,周道始成王所都也。”《地理志》曰:“河南,河南县,故郏鄏地也。” 京相璠曰:“郏,山名;鄏,地邑也。卜年定鼎,为王之东都,谓之新邑,是为王城。其城东南名曰鼎门,盖九鼎所从入也,故谓是地为鼎中。楚子伐陆浑之戎,问鼎于此。”《述征记》曰:“谷、洛二水,本于王城东北合流,所谓谷洛斗也。今城之东南缺十步,世又谓之谷洛斗处,俱为非也。余案史传,周灵王之时,谷、洛二水斗,毁王宫,王将堨之,太子晋谏,王不听,遗堰三堤尚存。【《国语》:周灵王三十二年,谷洛斗,将毁王宫,王欲壅之,太子晋谏曰:‘不可。’王卒壅之。】《左传》襄公二十五年,齐人城郏,穆叔如周贺。韦昭曰:“洛水在王城南,谷水在王城北,东入于瀍,至灵王时,谷水盛出于王城西,而南流合于洛,两水相格,有似于斗,而毁王城西南也。” 颖容著《春秋条例》【《隋书・经籍志》:汉公车征士颖容著《春秋释例》十卷。】言西城梁门枯水处,世谓之死谷,是也。始知缘生行中,造次入关,经究故事,与实违矣。考王封周桓公于是,为西周;及其孙惠公,封少子于巩,为东周,故有东西之名矣。秦灭周,以为三川郡;项羽封申阳为河南王;汉以为河南郡;王莽又名之曰保忠信乡;光武都洛阳,以为尹,尹,正也,所以董正京畿,率先百郡。《左传》昭公二十四年,士伯立于干祭,而问于介众。【干祭,王城北门。】
谷水又东流,迳干祭门北,子朝之乱,晋所开也。东至千金堨。《河南十二县境簿》曰:“河南县城东十五里有千金堨。”《洛阳记》曰:“千金堨,旧堰谷水,魏时更修此堰,谓之千金堨,积石为堨,而开沟渠五,所谓五龙渠,渠上立堨,堨之东首,立一石人,石人腹上刻勒云:‘太和五年八月庚戌,造筑此堨,更开沟渠,此水冲渠,止其水,助其坚也。’堨是都水使者陈协所造也。”《语林》曰:“陈协数进阮步兵酒,后晋文王欲修九龙堰,阮举协,文王用之,掘地得古承水铜龙六枚,堰遂成。水历堨东注,谓之千金堨。逮于晋世,大水暴注,沟渎泄坏,又广功焉。石人东胁下又云:‘太始七年六月二十三日,大水并瀑出,常流上三丈,荡坏二堨,五龙泄水,南注隄下,加岁久漱啮,每涝即坏,历载捐弃大功,故为今堨,更于西开池,名曰代龙渠,地形平正,诚得泻泄至理,千金不与水势激争,无缘当坏,由其卑下,水得逾上,漱啮故也。今增高千金,于旧一丈四尺,五龙自然,必历世无患,若五龙岁久复坏,可转于西,更筑二堨,二渠,合用二十三万五千六百九十八功,以其年十月二十三日起作,功重人少,到八年四月二十日毕,代龙渠即九龙渠也。’” 后张方入洛,破千金堨,遗基见存,朝廷太和中修复故堨,北引渠东合旧渎。又东晋惠帝造石渠于水上,案桥西门之南颊,又称晋元康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改治石巷水门,巷东西长七尺,南北龙尾广十二丈,巷渎口高三丈,谓之皋门桥。又潘岳《西征赋》曰:“秣马皋门。” 即此处也。
谷水又东,又结石梁跨水,制城西梁也。谷水又东,左会金谷水。水出太白原,东南流,历金谷,谓之金水,东南流,迳晋卫尉卿石崇之故居也。石季伦《金谷诗叙》曰:“余以元康七年,从太仆出为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界金谷涧中,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蔽翳,西北角筑之,谓之金墉城。魏文帝起层楼于东北隅,晋宫阁名曰金墉,有崇天堂,即此地也。上架木为榭,皇居创徙,宫极未就,止跸于此,构宵榭于故台南,曰干光门,夹建两观,观下列朱桁于堑,以为御路,东曰含春门,北有退门,城上西面列观,五十步一睥睨,屋台置一钟,以和漏鼓,函北连庑,墉北广榭,炎夏之日,常以避暑,为绿水池一所。”
谷水迳洛阳小城北,因阿旧城,凭结金墉,故向地也。【“向地” 疑作 “向北”。】永嘉乱,结以为垒,号曰洛阳垒。故《洛阳记》曰:“凌云台西有金市,金市北对洛阳垒者。” 又东,历大夏门下,故夏门也。陆机与弟书云:“门有三层,高百尺,魏明帝造。” 门内东侧祭城,有魏文帝所起景阳山遗基尚存。孙盛《魏春秋》曰:“黄初元年,文帝愈崇宫殿,雕饰观阁,取白石英及紫石英及五色大石,于太行、谷城之山,起景阳山于芳林园,树松竹草木,捕禽兽以充其中,于是百役繁兴,帝躬自掘土,率群臣三公以下,莫不展力。山之东旧有九江,陆机《洛阳记》曰:‘九江直贯员水,水中作员坛,三破之,夹水得自径通。’赋曰:‘濯龙芳林,九谷八溪,芙蓉覆水,秋兰被崖。’今也,山则块阜独立,江无复仿佛矣。【《东京赋》注引《洛阳图经》云:“濯龙,池名;芳林,苑名;九谷八溪,养鱼池也。”】
渠水又东,枝分南入华林园,历疏圃南,圃中有古玉井,井悉以珉玉为之,以缁石为口,工作精密,犹不变古,璨焉如新。又瑶华宫南,历景阳山,北山在都亭堂上,结芳湖,湖中起御坐石也。御坐前建蓬莱山,曲池接筵,飞沼拂席,南面射侯,夹席武峙,背山堂上,则石路崎岖,岩嶂峻险,云台风观,缨峦带阜,其中引水飞皋,倾澜瀑布,或枉渚声溜,潺潺不断,竹柏荫于层石,绣薄丛于泉侧,微飙暂拂,则芳溢于六空,入为神居矣。其水东注天渊池,池中有魏文帝九龙殿。【《洛阳宫殿簿》有明光殿、式朝殿、九华殿、蔬圃殿,而《魏志》云:青龙二年,还洛阳宫,复崇华殿,改名九龙殿。】殿基悉是洛中故碑累之,令造钓台于其上,池南置魏文帝茅茨碑,是黄初中所立也。其水自天渊池东出华林园,迳听讼观南,故平望观也。魏明帝尝言:“狱,天下之命也。” 每断大狱,恒幸观听之,以太和三年更从今名。池水又东流于洛阳县之南,狄泉,郡故狄泉也,南北百一十步,东西七十步。皇甫谧曰:“悼王葬景王于翟泉,今洛阳太仓中大冢是也。”《春秋》定公元年,晋魏献子合诸侯之大夫于翟泉,始盟成周。班固、服虔、皇甫谧咸言翟泉在洛阳东北,周之墓地。今案周威烈王葬洛阳城内东北隅,景王冢在洛阳太仓中,翟泉在两冢之间,侧广莫门道东,建春门路北,路即东宫街也,于洛阳为东门北,后封吕不韦为洛阳十五万户侯,大其城,并得景王冢矣,是其墓地也。及晋永嘉元年,洛阳东北步广里地陷,有二鹅出,苍色者飞翔冲天,白色者止焉。陈留孝廉董养曰:“步广,周之狄泉,盟会之地,今色苍,胡象矣,其可尽言乎?” 后五年,刘曜、王弥入洛,帝居平阳。陆机《洛阳记》:步广里在洛阳城内宫东,是狄泉所在,不得于太仓西南也。京相璠与裴司空彦季修修晋舆地图,作《春秋地名》,亦言今太仓西南地,水名狄泉。又曰:“旧说言狄泉本自在洛阳北苌宏城,东周乃绕之,杜预因其一证,必是狄泉,而其实非也。” 后遂为东宫池。《晋中州记》曰:“惠帝为太子,出闻蛤蟆声,问人是官蛤蟆,侍臣贾允对曰:‘在官地为官蛤蟆,在私地为私蛤蟆。’令曰:‘若官蛤蟆,可给廪。’昔晋朝收愍怀太子于后池,即是池也。”
其一水自大夏门东,迳宣武观,凭城结构,不更层墉,左右夹列步廊,参差翼趾,南望天渊池,北瞩宣武场。《竹林七贤论》曰:“王戎幼而清秀,魏明帝于宣武场上为栏苞虎阱,使力士袒裼,迭与之搏,纵百姓观之,戎年七岁,亦往观焉,虎乘间薄栏,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亭然不动,帝于门上见之,使问姓名,而异之。” 场西故贾充宅地。谷水入东,迳广莫门北,汉之谷门也,北对芒阜,连巅修垣,包总众山,始自洛口,西逾平阴,悉芒垅也。《魏志》曰:“明帝欲平北芒,令登台见孟津,侍中辛毗谏曰:‘若九河溢涌,洪水为害,丘陵皆夷,何以御之?’帝乃止。” 谷水又东屈,而迳建春门石桥下,即上东门也。阮嗣宗《咏怀诗》曰:“步出上东门” 者也。一曰上升门,晋曰建阳门。《百官志》曰:“洛阳十二门,每门候二人,六百石。”《东观汉记》曰:“郅恽为上东门侯,光武尝出夜还,诏开门欲入,恽不内,上令从门间识面,恽曰:‘火明辽远。’遂拒不开,由是上益重之,亦袁本初挂冠处也。” 桥首建两石柱,桥之右柱铭曰:“阳嘉四年乙卯壬申,诏书以城下漕渠东通河济,南列江淮,方贡委输所由而至,使中谒者魏郡清渊马宪监作石桥梁柱,敦敕工匠,尽要妙之巧,攒立重石,累高周距,桥工路博,流通万里,三月起作,八月毕成。” 其水依柱文,自乐里道屈而东出阳渠。昔陆机为成都王颖入洛,败此而返。水南即马市也,旧洛阳有三市,斯其一也。【陆机《洛阳记》曰:“洛阳旧有三市,一曰金市,在宫西大城内;二曰马市,在城东;三曰羊市,在城内。”】嵇叔夜为司马昭所害处也。北则白社故里也,昔孙子荆遇董威辇于白社,谓此矣。又东,迳马市石桥,桥南有二石柱,并无文刻也。汉司空渔阳王梁之为河南也,将引谷水以溉京都,渠成而水不流,故以坐免。后张纯堰洛而通漕,洛中公私怀瞻,是渠今引谷水,是纯之创也。案陆机《洛阳记》、刘澄之《永初记》言,城之西南有阳渠,周公制之也。昔周迁殷民于洛邑,城隍逼狭,卑陋之所耳,晋故城成周以居敬王,秦又广之,以封不韦,以是推之,非专周公可知矣,亦谓之九曲渎。故《河南十二县簿》云:“九曲河在河南巩县西,西至洛阳。” 又案傅畅《晋书》云:“都水使者陈良凿运渠,从洛口入江,九曲至东阳门。” 是以阮嗣宗《咏怀诗》所谓 “步出上东门,遥望首阳岑”,又言 “遥遥九曲间,徘徊欲何之” 者也。
阳渠水南,暨阊阖门,汉之上西门者也。《汉宫记》云:“上西门所以不纯白者,汉家厄于成,故以丹镂之。” 太和迁都,徙门南侧。其水北乘高渠,枝分上下,历故石桥东入城,迳望先寺中,有碑。渠水又东,历故金市南,直千秋门,右宫门也。又枝流入石逗,伏流注灵芝、九龙池。魏太和中,皇都迁洛阳,经构宫极,修理街渠,发石视之,尝无毁坏,又石工细密,非今之所拟,遂因用之。其一水自千秋门南流,迳神虎门下,东对云龙门,二门衡栿之上,皆刻云龙风虎之状,以火齐薄之,及其晨光初起,夕景斜辉,霜文翠照,陆离眩目。又南,迳通门、掖门西,又南流,东转,迳阊阖门南。案《礼》,王有五门,谓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路门一曰毕门,亦曰虎门也。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殿之故处,改雉门为阊阖门。昔在汉世,洛阳宫殿门题多是大篆,言是蔡邕诸子所为,自董卓焚宫殿,魏太祖平荆州,汉吏部尚书安定梁孟皇善师宜官八分体,以赎死,太祖善其法,常仰系帐中,爱玩之,以为胜宜官,北宫榜题,咸是鹄笔,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书势》云:“师宜官,南阳人,帝征天下工书于鸿都门,数百人,八分称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梁鹄,字孟皇,安定乌氏人,受书法于师宜官,以善八分书知名。韦诞,字仲将,京兆人,诸书并善,题署尤精。”】皇都迁洛,始令中书舍人沈令馨以隶书书之,景明、正始之年,又敕符节令江式以大篆易之,今诸桁榜题,皆是式书。《周官・太宰》以正月悬治法于象魏,《广雅》曰:“阙谓之象魏。”《风俗通》曰:“鲁昭公设两观于门,是谓之阙,从门,厥声。”《尔雅》曰:“观谓之阙。”《说文》曰:“阙,门观也。”《汉官典职》曰:“偃师去洛四十五里,望朱雀阙,其上郁然与天连,是明峻极矣。” 洛阳故宫名有朱雀阙、白虎阙、苍龙阙、北阙、南宫阙也。《东观汉记》曰:“更始发洛阳,李松奉引,车马奔触北阙铁柱门,三马皆死,即斯阙也。”《白虎通》曰:“门必有阙者何也?阙者,所以饰门外尊卑也。” 今阊阖门外夹建巨阙,以应天宿,虽不如礼,犹象魏之上而加复思,以易观矣。《广雅》曰:“复思谓之屏。”《释名》曰:“屏,自障屏也,罘思在门外,罘,复也,臣将入言事,于此复重思之也。” 颖容又曰:“阙者,上有所阙,下书之于阙,所以求论誉于人,故谓之阙矣。” 今阙前水南道右,置登闻鼓,以纳谏也。
昔黄帝立明堂之议,尧有衢室之问,舜有告善之旌,禹有立鼓之讯,汤有总街之诽,武王有灵台之复,皆所以广设过误之备也。
渠水又枝分,夹路南迳,出太尉、司徒两坊间,谓之铜驼街。旧魏明帝置铜驼诸兽于阊阖南街,陆机云:“驼高九尺。” 即出太尉坊者也。水西有永宁寺,熙平中始创也,作九层浮屠,浮屠下基方一十四丈,自金露拌下至地四十九丈,取法代都七级,而又高广之,虽二京之盛,五都之富,利刹灵图,未有若斯之构。案释法显行传,西国有爵嵯浮图,其高与此相状,东都、西域俱为庄妙矣。其地是曹爽故宅,经始之日,于寺院西南隅得爽窟室,下入地可丈许,地壁悉累方石砌之,石作细密,都无所毁,其石悉入法用。渠左是魏晋故庙地,今悉民居,无复遗墉也。
渠水又西,历庙社之间,南江南渠,庙社各以物色辨方。《周礼》,庙及路寝皆如明堂,而有燕寝焉,唯祧庙别无,后代通为一庙,列正室于下,无复燕寝之制。礼,天子建国,左庙右社,以石为主,祭则希冕,今多王公摄事,王者不亲拜焉。咸宁元年,洛阳大风,帝社树折,青气属天,元王东渡,晋社代昌矣。【王隐《晋书》曰:“武帝咸宁元年八月大风折大社树,有青气出焉,占者曰:‘东莞当有帝者。’明年,元帝生,此晋室中兴之表也。”】
渠水自铜驼街东,迳司马门南,魏明帝始筑阙,崩压杀数百人,遂不复筑,故无阙门。南屏中旧有置铜翁仲处,金狄既沦,故处亦褫,唯坏石存焉。自此南直宣阳门,经纬通达,皆列驰道,往来之禁,一同两汉。曹子建尝行御街,犯门禁,以此见薄。
渠水又东,迳杜元凯所谓狄泉北,今无水,坎方九丈六尺,深二丈余,似是人功,而不类于泉陂,是验非之一证也。又皇甫谧《帝王世纪》云:“王室定,遂徙居成都,小不受王都,故坏翟泉而广之,泉源既塞,明无故处。” 是验非之二证也。杜预言翟泉在太仓西南,于洛阳不得为东北,是验非之三证也。稽之地说,事几明矣,不得为翟泉也。
渠水历司空府前,迳太仓南,东出阳门石桥,下注阳渠。谷水迳阊阖而南,土山东,水西三里有坂,坂上有土山,汉大将军梁冀所成,筑土为山,植木成苑。张璠《汉记》曰:“山多峭坂,以象二崤,积金玉,采捕禽兽,以充其中,有人杀苑兔者,迭相寻逐,死者十三人。” 南出,迳西阳门,旧汉氏之西明门也,亦曰雍门矣。旧门在南,太和中,以故门卯出,故徙是门,东对东阳门。
谷水又东,迳白马寺东,是汉明帝梦见大人,色项佩白光,以问白马,为寺名,此榆欓【榆欓未详,考之袁宏《汉纪》及牟子俱不言其事,唯《吴越春秋》尝有甘密九欓、文笥七枚之文,解者以为欓与瓽通,而《齐民要术》云:“榆十五年后,中为车毂及葡萄□”,知以榆木为□,远致葡萄也,瓽、□、欓三字互通,则榆欓乃以榆木为经函耳】,后移在城内愍怀太子浮图中,近世复迁此寺。
谷水又南,迳平乐观东,李尤《平乐观赋》曰:“乃设平乐之显观,章秘伟之奇珍。” 华峤《汉书》曰:“灵帝于平乐观下起大坛,上建十重五彩华盖,高十丈,坛东北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列奇兵骑士数万人,天子位大盖下,礼毕,天子躬擐甲,称无上将军,行阵三匝而还,设秘戏以示远人。” 故《东京赋》曰:“其西则有平乐都场,示远之观,龙雀蟠蜿,天马半汉。” 应劭曰:“飞廉,神禽,能致风气,古人以良金铸其形,明帝永平五年,长安迎取飞廉并铜马,置上西门外平乐观。” 今于上西门外无他基观,惟西明门外独有此台,巍然广秀,疑即平乐观也。又言皇女稚殇,埋于台侧,故复名曰皇女台。晋灼曰:“飞廉,鹿身,头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 董卓销为金用,铜马徙于建始殿东阶下,胡军丧乱,此象遂沦。
谷水又南,迳西明门,故广阳门也,门左枝渠东派入城,迳太社前,又东迳太庙南,又东,于青阳门右下注阳渠。谷水又南,东屈,迳津阳门南,昔洛水泛溢,漂害者众,津阳城门校将筑以遏水,谏议大夫陈宜止之曰:“王遵臣也,水绝其足,朝廷中兴,必不入矣。” 水乃造门而退。
谷水又东,迳宣阳门南,故苑门也,皇都迁洛,移置于此,对阊阖门,直洛水浮桁,故《东京赋》曰:“沂洛背河,左伊右瀍” 者也。门左即洛阳池处也,池东旧平城门所在矣,今塞,北对洛阳南宫,故蔡邕曰:“平城门,正阳之门,与宫连属,郊祀法驾所由从出,谓之最尊者。” 洛阳诸宫名曰南宫,有謻台、临照台,《东京赋》曰:“其南则有謻门曲榭,依阻城洫。” 注云:“謻门,冰室门也,阻依洫城下池也,皆屈曲邪行,依城池为道。” 故《说文》曰:“隍,城池也,有水曰池,无水曰隍矣。” 謻门即宣阳门也,门内有宣阳冰室,《周礼》有冰人,日在北陆而藏之,西陆朝觌而出之,冰室旧在宣阳门内,故得是名,门既拥塞,冰室又罢。
谷水又迳灵台北,望云物也,汉光武所筑,高六丈,方二十步,世祖尝晏于此台,得鼮鼠于台上,亦谏议大夫第五子陵之所居,伦少子也。【《三辅决录》云:第五颉,字子陵。】洛阳无主人,乡里无田宅,寄止灵台,或十日不炊。
谷水又东,迳平昌门南,故平门也,又迳明堂北,汉光武中元元年立,寻其基构,上圆下方,九宫重隅,十二堂,蔡邕《月令章句》同之,故引水于其下,为璧雍也。
谷水又东,迳开阳门南,晋宫阁名曰故建阳门也。《汉官仪》曰:“开阳门始成,未有名,宿昔有一柱来在楼上,琅玡开阳县上言南城门一柱飞去,光武皇帝使来识视,良是,遂坚缚之,刻记年月日,以名焉。” 何汤、仲弓尝为门候,上微行夜还,汤闭门不内,朝廷嘉之。又东,迳国子太学石经北,《周礼》有国学,教成均之法,《学记》曰:“古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亦有虞氏上庠、下庠,夏后之东序、西序,殷人之左学、右学,周人之东胶、虞庠,王制云: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故有太学、小学,教国之子弟焉,谓之国子。” 汉魏以来,置太学于国子堂,东汉灵帝光和六年,刻石镂碑,载五经,立于太学讲堂前,悉在东侧,蔡邕以嘉平四年,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笔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矣。今碑上悉铭刻蔡邕等名,魏正始中,又立古篆、隶、三字石经,魏初传古文出邯郸淳,石经古文转失淳法,树之于堂西,石长八尺,广四尺,刻石于其下,碑石四十八枚,广三十丈,魏文帝又刊《论典》六碑,附于其次,陆机言太学赞别一碑在讲堂西下,刻石龟碑,载蔡邕、韩说、高堂溪等名,太学弟子赞复一碑在外门中,今二碑并无,石经东有一碑,是汉顺帝阳嘉八年立,碑文云:“建武二十七年造太学,年积毁坏,永建六年九月诏书修太学,刻石记年,用工作徒十一万二千人,阳嘉九年八月作毕。” 碑南面刻颂,表里镂字,犹存不破,汉石经北有晋辟雍行礼碑,是太始二年立,其碑中折,但世代不同,物不停故,石经沦缺,存毁几半,驾言永久,谅用怃焉,考古有三雍之文,今灵台、太学并无辟雍处,晋永嘉中,王弥、刘曜入洛,焚毁二学,尚仿佛前基矣。
谷水于城东南隅枝分,北注,迳清阳门东,故清明门也,亦曰税门也,亦曰芒门,又北,迳东阳门东,故中东门也,又北,迳故太仓西,《洛阳地记》曰:“大城东有太仓,仓下运船常有千计,即是处也。” 又北,入洛阳沟。
谷水又东,左迤为池,又东,右出为方湖,东西一百九十步,南北七十步,故水衡署之所在也。谷水又东南,传屈而东注,谓之阮曲,云阮嗣宗之故居也。谷水又东,注鸿池陂,《百官志》曰:“鸿池,池名也,在洛阳东二十里,丞一人,二百石,池东西十步,南北千一百步,四周有塘,池中又有东西横塘,水溜径通。” 故李尤《鸿池陂铭》曰:“鸿泽之陂,圣王所规,开水东注,出自城池也。” 其水又东,左合七里涧,《晋后略》曰:“成都王颖使吴人陆机为前锋都督伐京师,轻进,为治军所处,大败于鹿苑,人相登蹑,死于堑中,及七里涧,涧为之满,即是涧也。” 涧有石梁,即旅人桥也,昔孙登不欲久居洛阳,知杨氏荣不保终,思欲遁迹林乡,隐沦妄死,杨骏埋之于此桥之东,骏后寻亡矣,凡是数桥,皆累石为之,亦高壮矣,朱超石与兄书云:“桥去洛阳六七里,悉用大石,下员以通水,可受大舫过也,题其上云:太康三年十一月初就功,日用七万五千人,至四月末止,此桥经破落,复更修补,今无复文字。”
《历代帝王宅京记》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