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广生(1873-1959)字鹤亭,号疚斋,江苏如皋人,光绪二十年(1894)举人。1900年为刑部陕西司郎中,1902年兼任北京五城学堂史地教习,同年,举经济特科,转任新设立的农工商部郎中。民国初年,冒氏先后任江、浙等地海关监督、外交交涉使等。20世纪三四十年代,蛰居沪上,潜心著述。全国解放后,冒氏被聘为上海市文管会顾问,获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的接见。1959年8月10日,在上海逝世。

  如皋冒氏是一个薪火相传的书香世家。明末清初以来,文人雅士踵继。就知名度而言,首推"明末四公子"之一,充满传奇色彩的遗民诗人冒襄。冒广生出生在这样的世家,又颖异好学,故年青时便博学多通,风流倜傥,大有乃祖之风。冒襄于如皋所筑水绘园中有一景叫"小三吾",冒广生所著诗、词、文集及学术论著,均以"小三吾亭"为名,其弘扬宗风之意,跃然纸上。

  戊戌(1898)时,冒氏参加保国会变法活动。他不满清末的愦愦不振,外战蒙耻,写下了不少慷慨激昂的诗章。其时,冒氏才20多岁,才华既卓越,又充满爱国主义激情。50岁以前,冒广生虽然以宦游从政为主,但关心的却主要是文化事业。陈三立赠冒氏诗中有:"抱关碌碌竟何求,不狎鱼龙狎海鸥,乞食情怀天所鉴,扬芬事业梦相谋......。"所谓"扬芬事业",即指他对传播历史文化的追求与贡献。

  冒氏在温州瓯海关时,曾刻印《永嘉诗人祠堂丛刻》,并附录了温州清末学者黄绍箕、黄绍第兄弟的作品为《二黄先生集》。蒐辑丛残,编成《柔克斋诗辑》、《永嘉高僧碑传集》等。其后,冒氏在镇江海关,自出百金,与地方人士共醵金600银元,重刊了著名的《至顺镇江志》。

  冒氏是一个在学术上有多方面成就的学者,他不仅对文学,而且对经学、史学、诸子,都有研究与著作。其著作大部分被收入《如皋冒氏丛书》中。他与林琴南、刘申叔一起,被一些中国文学史研究者誉为"近代古文三大家。"

  冒氏从1920年4月调任淮安关监督,至1922年初因母亲逝世辞职。他在淮安近两年时间,在文化事业上作出不少贡献:

  一是刊印了《楚州丛书》。《丛书》第一集蒐辑了从汉代枚乘的《枚叔集》到清末段朝瑞著《吴山夫先生年谱》,计23种。其中《西游记》作者吴承恩的《射阳先生文存》是以后故宫发现《射阳先生存稿》以前,最完整的一个吴氏文集辑本。此外,吴玉搢的《山阳志遗》4卷、段朝瑞的《张力臣年谱》等,都是稿本。通过刊印流行,保存了淮安的一部分重要的历史学术文化资料。

  二是树立了地方官关注文化、关心知识分子的榜样。冒广生身居官位,却谦恭下士,常以文会友。1920年初到淮安时,便请友人田鲁渔介绍,往晤淮安老学者段朝瑞。时段已78岁,冒氏与其结为忘年。段氏富藏书,淹贯地方掌故。冒氏得以亲见大量段氏本人著作及其所抄淮上历史名人的著作遗稿,为冒氏刊刻《楚州丛书》提供了先决条件。当时,冒氏结交的淮上学者文人还有:年逾八旬的画家杨玉农与姚又巢,以及李伯延、周衡甫、朱笠人、秦少文、王研荪、邵子楞等。冒广生与他们时相过从,并搞过文酒之会。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发掘并表彰了几被历史湮没的淮安文化人。冒氏撰有《萧梅生萧梅江合传》。"二萧"为清嘉、道间人,清河籍,世居板闸,文采风流,卓然不群,然皆不得申其志,曾为阮元幕府。《合传》对他们的生平行谊及著作都有记述。萧梅生的《寄生馆骈文》一卷,冒氏又增辑《附录》一卷,以及萧梅江的《永慕庐文集》二卷,均被冒氏刊入《楚州丛书》第一集中。

  三是创编了《钵池山志》等(另撰有《淮关小志》)。钵池山是道教的七十二福地之一,是淮安的历古之名胜,然而,从无专志进行全面系统的记述。冒氏上任淮安关监督伊始,即广搜丛残,寻访故老,并进行实地勘视,在此基础上,编撰成《钵池山志》6卷,又附《志余》1卷(均刊入《如皋冒氏丛书》中),前后历时不到半年,可见冒氏知识之渊博与著述之勤奋。

  《钵池山志》设山水志、建置志、古迹志、金石志、人物志、方外志6卷,附《志余》1卷。其体例堪称简洁而严谨。全志计5万多字,按照当今新编志书动辄数十百万字的格局来衡量,似嫌太简太短。然而,这对于一座附培嵝之末、胜迹十湮八九,而又前无旧志可资借鉴和甄录的小山来说,当今编志者,又有几人能有这种渊博,能字字有据地敷衍出这么长的篇幅、这么耐读的文字?前清进士、淮上著名学人田鲁渔评价道:"考其所录,虽止一编,然蒐讨之勤、征引之富、去取之严,伐木开山,厥功亦伟矣。"《钵池山志》脱稿伊始,时堪称淮上博雅第一的段朝端老先生,不仅盛赞该志"体例简洁,蒐罗闳富",而且就碑碣蒐集评价说:"谈是山故实者,仅及成(化)、宏(治)而止,公竟蒐得有元残碣,可谓得未曾有。"该志对于方外人物的蒐罗之多,也被老先生竭力称道:"余所知者心灯、普雷耳,公竟蒐至二十六人之多,且上及宋代,奇极!博极!"该志于1921年刊印行世。书前有段朝端的贺诗七律二首,以代序,卷末有钵池山景会寺住持范益(即隐辰)关于景会寺源流逸事的"附识"。

  当然,不可否认,由于仓促成书,偶有遗佚,自所难免。1922年4月,冒广生卸任离淮。1923年夏天,已81岁高龄的段老先生,将友人编撰、自己帮助审校的《钵池山志》一册,转赠他的学生宋焜(字文献),并题书衣云:"此书刊成后,版为疚斋携归京口,传印无多。今偶检得覆校底本,持赠文献,以为插架之一种。文献博闻强识,当必有所补正也。癸亥五月十七日,蔗叟。"宋焜遵照老师的意见,旋即对该志进行补正。然而,待宋氏《钵池山志·补遗》完成时,段老先生就谢世了,时为1925年。宋氏《补遗》仍遵《钵池山志》体例和篇目顺序,加以增补,共增补诗歌31题、36首,碑记1篇,人物5人,其中方外1人;"志余"增补13条。宋氏的《补遗》,无疑使《钵池山志》更臻完善。

  然而,囿于当时的条件,加之《钵池山志》的版权归冒氏所有,未能将该志及时重刊为"增补本"。因《钵池山志》初版印数很少,寻读颇不易,故范益和尚一直想予以重刊。后得冒氏同意,连同宋氏《补遗》一起,进行重刊。1936年仲秋,在杭州任事的田鲁渔先生回故里,偕友人游钵池山,范益向他求序。到1937年仲夏,在范益的一再函催下,方写好序文。时距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还不到一个月。后由于战乱的稽延,直到1938年冬才付印。

  该书首排段氏代序的两首贺诗,次排田鲁渔序文,然后目录,再后为冒氏《钵池山志》全文和范益的"附识"。"附识"之后,为范益重刊时新加入的以景会寺为代表的淮安佛教曹洞宗的辈份表,也可说是范益和尚塞入的"私货"。再后面为宋氏的《钵池山志·补遗》的自序和全文。文末仍赘有范益关于山子湖名称及写法考索的"附识"。这一"附识",也可视为《补遗·志余》之补遗。卷末为范益的《重刊〈钵池山志〉后记》。

  重刊本由上海新大沽路国光印书局承印。印刷质量较好,但是,校对质量实不敢恭维。不仅正文差错较多,而且文章标题有错,甚至目录与正文的标题都不统一。如:第一至六卷的标题为"山水志第一"、"建置志第二"......"方外志第六",目录中却为"山水第一"、"建置第二"......"方外第六",都缺一"志"字。不过,这也难怪,当时兵荒马乱,人心浮动,谁还有那样的定性呢!何况校对工作不是由专职校对搞的,而是由景会寺住持范益的六名徒儿和尚担任的。还是应当感谢他们把这本宝贵的地方历史文献重印刊布。否则,还有几人能知道钵池山?谁还能想到要建设钵池山公园呢?

  本志由荀德麟、周平、刘功昭点校,荀德麟并任通校。由于我们水平所限,匡谬或有不逮,敬请方家不吝赐教。

  荀德麟

  二○○五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