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赤道中

鄂嫩河之流冰期已过。便桥工竣,于是久断之西比利亚铁路勉强通车矣。余等於五月八日得此确耗,十一日自哈尔滨首途,越兴安岭而抵满州里,约经四十小时。满州里为中东路最后大车站,自俄旧党占领库伦以来,宣布戒严,行人于此检验护照,换乘西比利亚通车。又行时许,达十八小站,乃中俄交界处矣。弥望平原,赤野千里,车头火星飞烧道傍枯草,奇观得未曾有。鄂嫩河大铁桥毁於谢党,修复甚难。便桥架石为之,车过时岌岌可危。沿途车站略有居民,多事畜牧,然景象荒凉。时见红白战争遗迹,蔓草萦骨,荒烟敛魂,为之感喟不已。

余等有列车十四,山行时每用两车头,一推之,一挽之。车中不备食宿,宿事非难,因人数少而车位宽,随处可安顿行李。食则干糇冷炙,随身自携。过满州里并热水亦不可多得,每经大站可下车自汲,然拥挤费时。余见两华人因汲水与俄人争閧,被路警拘留。旅人有自烹爨者。间有一两站可购面包,而价则视在华倍蓰矣。满州里各物已大昂,惟鹅卵松子极廉,旅人争购食之,井储为宿粮焉。

满州里至赤塔距离不及哈满之半,而车行至三昼夜有奇。燃料缺乏,轨路崎岖,而停顿尤多而且久。屡有军警上车,检验护照,诘问口供。自去冬瘟疫盛行,俄人于途中设隔离所,由华来者除专车外皆须停留五日,无病乃听放行。盘查对俄人特严,防旧党之混入也。

余等颇受优待,上车一视即去,行李皆免验免税。同行沈总领事之行李车,途中被窃失物两件。又一列车机器油流逸,致轮轨摩擦起火。招待者告余此皆奸人所为,以倾陷新政府者,其信然乎。

赤塔见闻杂记(一)

五月十七日凌晨,车达赤塔第二站。近城市处,中国领事馆华侨联合会以人来迓。城市大约哈尔滨三分之一,居民不过十万人,华侨占七八千。道路宽而失修治,如行沙漠中。市况极萧条,商肆多闭歇,大建筑物惟车站、国会、政府、教堂及二三旅馆而已。国会本一大百物店,政府则此间一富翁旧居,行政各机关皆在焉。中国领事馆湫隘不可观。华侨联合会尚爽垲。会长洪堃今在京。副会长李鸿昇,此间商人也。别有华工联合会,由学界青年公请连崑诸君主持,赞同社会主义,联络远东政府,比较有生气。与华侨联合会如新旧党派、劳资阶级之不相能。自俄新党设立政府以来,中国领馆及侨会竟未与为一度正式接洽往来,并未取得此间政府之承认,以致诸事棘手,转运难民、保护侨工悉赖中央及省特派专员会同工会为之。此不得谓非后时而失算者矣。

余抵赤塔之日,即往见政府诸君。外交次长、代总长斯克威斯岂、交通总长沙托夫皆留美有年,烂熟英语。沙君乃IWW(世界产业工人联盟)一员也。内阁总理尼岂佛洛夫,西比利亚人,沈默质僿。大总统(实行政委员会长)克拉斯诺学阔夫,美国籍民,居留新大陆十五年。曾在芝加哥为律师,大病新愈,接晤甚欢,为人和平谨慎,熟悉中国国情。国会主席希洛夫,社会党健将,奔走革命,屡将大军,曾任阿穆尔省督军。闻余新来,专使问讯,特表欢迎。译谈经时。远东新定宪法,国会互选行政委员七人,七人公推会长执行大总统职权,会长任命内阁总理,自由选用阁员。惟须得国会同意。此届国会多数党人虽居多数,然他党亦平等列席。国体既名共和,自不同共产政府。故财产私有,商业往还,金钱通用,略如他国。国会井许外人投资,新与英商签定一金矿约章,准专利三年云。

赤塔诸事朴素。近以金融停滞,物品稀少,国会政府诸公皆极艰苦刻励,除食料外不支薪俸。亦无制服,官吏多着黑粗布衬衣,午食惟牛乳一杯,面包两片而已。治事时间,十时至三时。大小骏奔,烦劳而迅捷。见人皆和蔼而可亲。开国精神,令人钦羡。女子执事者甚多,勤苦操作尤胜男人。半皆短发敝服,亦间有修饰涂抹者。物价奇贵,大约旅馆一宿五庐布,餐馆一食三卢布,剪发两卢布,洗衣每件半卢布。衣履什器,供不给求,虽富亦无用。小商业多在华人手,自大商肆闭歇,街头巷尾皆可见华商摊市,趋之者如鹜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