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文
序
文集序 王景常〈翰林大學士〉
皇天簡畀大命,命我皇上臣六合,子萬方。仁風義氣,随流以攘。四维八埏,同灼天日。洪厖既開,天休滋至。
先大將軍昭靖王提兵三十萬,汛掃雲南,鋤去封畛,摧陷廊,清勲在盟府。明年,狠子信苴,昏狂讙呶,定而復蠢,機毒螫刃以相撞。塘王曰:皇上既付官臣守,越厥彊,理于有家,予何敢弗事事?今不翦其根橛,必蘖于後。躬親統元戎,逾烏芒,回廣西,平儂羗。又眀年,下龍海,定六凉,殱廣西。又明年,襲摩沙勒。
又明年,統諸軍討思倫發,戰于定邉。時寗正為左拒虜,㩀險用象,師少利,王斬不用命,命馮誠衝其中堅,中軍潰,湯昭攻其右,右軍亦潰,師萃于其左,與寗正夾攻之,䡦、轥、鏖、搏尸,其二酋僵屍相属,悉俘其軍實,凱歌而旋。一時儒生嘉王之神機妙畧,克有成績,作為篇章,以𡸁示逺人,長編巨帙,嵬目澒耳。吁!盛矣哉!
王既薨,閣史李文秀裒而集之,凡祛螣之頌,望逺之文,班師振旅之歌,咸附焉,俾序其顛末。
景常謂:先王以貴介之臣,膺閫外之,若班定、遠之在西域,趙營平之在金城,提千百之卒之衆,諸羗代首竄伏,其故何哉?信義行而威聲光之也。至于定邊一戰,尤為雄偉,誠可歌也矣。比之前世,若詩人之頌吉甫,奚斯之羙魯侯,亦何以加?惜無能披之管絃,列于太師,俾王之世世萬子孫無忘也。文秀好讀書,明古今,觀其編次,知其忠孝之心矣。
滄海遺珠序 楊士竒〈少傅、兵部尚書兼大學士〉
詩本性情,關世道,三百篇無以沿矣。自漢以下,歷代𣅜有作者,然代不數人,人不數篇,故詩不易作也,而尤不易識,非深達六義之旨,而眀於作者之心,不足以知而言之。蕭統之選古,髙適、姚合軰之選唐,卜逮宋、元亦各有選,其采之不詳,選之不當,𣅜不免於後來之譏。盖選之不當者,識之不明也。近代選古惟劉履,選唐惟楊士弘,㡬無遺憾,則其識有過人者矣。
我國家文運𨺼興,詩道之昌,追古作者,選録者不啻十數家,然惟劉仔肩、王偁所録為庶㡬焉。仔肩過畧,偁録雖精且詳,而猶未免於有遺也。
都𥆳沐公以其所得名人之作,擇其粹者,通古、近體二百餘篇,𣅜前選所不及者,名滄海遺珠,將刻以傳,属余序。余閱其詩,大抵清楚雅則,和平婉麗,極其趣韻,瑩然夜光明月之珎,可堂可玩而可傳也,有以知都督公之識之明矣。公字景顒,黔寧王仲子,方以忠謨宏畧佐兄黔國公為朝廷塡撫西南一方,而綏靖餘暇,適情吟咏,以及斯事,非𠔥文武之智而能之哉?然今好文之朝,天下之廣,制作之富,有遺而可録者,未必止此,此殆其權輿者乎?
白齋詩序 劉儼〈翰林備撰〉
雲南楚雄府儒學訓導劉素孟𥘉,括蒼誠意伯伯温先生之族也,號白齋,與南安學正廖儉鼎頌官同府,業同道,甚相厚善。鼎頌來京師,徴縉紳士大夫歌詠之,復属子序。
予惟以五采彰施于五色,固𣅜足以恱人心目,為時之所珍愛也。而白乃其質,且尤潔而不汚,故古之君子所以脩於身,著於用。𣅜有取於白馬,喻此心之眀,則曰:虚室生白。眀吾行之無瑕,則口遺以清白。至𠰥精白承休,則又忠以事君之意。孟初之所謂白,其有得於是乎?孔子曰:繪事後素。子夏曰:禮後乎?亦素白之意也。言白則可以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孟初之所謂白,抑又有取於是乎?
子聞孟初自少力學,邃於經術,能廉清以飬心,蓄書以教子,脩職業以報乎君上,尚雅淡以交於朋友,且又恂恂焉身𠰥不勝衣,言𠰥不出口,其於前之所云,固巳行之,後之所云,其亦庶乎有得矣。雖然,吾將進孟𥘉以至白,涅而不緇,乃為白之至,使其試於𣵀而或緇焉,吾未見其能久也。孟初尚益加操省,雖造次顛沛,無或移其志,𠮓其𥘉,則白齋之名可以無負,而亦可以無愧為人師。他日進而大用於朝,所以厲其清潔之操,都富貴而不動心者,亦於斯有得也。是序以貽之。
記
黔寧昭靖王廟記 張紞〈雲南左布政使〉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巳未,有制追封故西平侯沐公為黔寧王,謚昭靖。命下,雲南之耆秀暨文武員合辭上請,盖曰:西南雜𢎯,習於闘狠節制,非其人,則不能胥匡以生。黔寧王鎮綏兹土,歷十有一年,持大體,有威信,因物制宜,陽紓而隂錮之,俾汚者得以湔其染,槁者得以發其杵,感在人心,不意一朝棄去。𩔊有妥靈,之所以繋群望,且無忘厥徳。事聞,獲報可。
有司圖成規以示,經始於甲戍之秋,土以工計者𠰥干,木以工計者若干,陶冶礱繪之工稱是。凡㡬閱月而功乃竣。
先是,嗣子春安厝僅畢,勑襲先侯爵號,旨若曰:惟乃考治雲南,柔懐逺人,厥有功績。爾徃纉舊服,母替先志。侯承命唯謹,以其年之閏月來蒞政,終䘮。又㡬月祠亦落成,間以王之實録見授,且曰:不肖孤忝紹遺緒,不獲掃除墓道,兹幸有原祠在,庶朝夕仰止像容,以希餘烈,冀免厥愆。顧麗牲有石,子盍有以紀之?紞謝不獲已,乃脩辭以對曰:以勞定國,禮有常祀。欽惟聖明在上,崇徳報功,一遵彛典,而功臣輔運,精忠之至,通于神眀者,亦當不亡。且于蕃于宣,作之于前;守而勿失,述之于後。父子君臣之道,人鬼之義,交見於此。是則政之大者,是則教之大者。紞敢不盡愚?
謹按:天兵下雲南,實皇明建國之十有四年辛酉也。是時天下厎定,惟西南𢎯為梗。皇上命都督府料簡內外兵三十萬,拜征南三將軍,率以征之,王為右副。九月出羅鬼,蠻獠望風降附。十月至曲靖,元之遺孽梁王栢匝刺瓦爾宻遣其傳平章逹里麻駐兵白石江以拒我。既遇奇兵撓其左,陣動,前鋒過水,仰斮岸上,軍間有登者,人百其勇,彼衆奪氣,師畢濟。王縦鐡騎擣其中堅,生擒逹里麻,俘獲以萬計。潰卒棄路,甲斷馬尾,晝夜走,逺近震慴,乘勝直趍雲南,孽王走死。下令撫集,人大恱。
明年正月,分遣將士南北出,所在郡邑皆下。二月進攻大理,大理左洱水,右㸃蒼,山海之交結于子午,曰上下。𨵿上酋叚氏以衆五萬據之。王曰:披險而驕,可用竒。夜分軍緣㸃蒼絶險,繞出下闇之背,至則樹旗,我軍望見,皆踊躍而讙。王䇿馬亂流徑進,將士随之,山上軍亦引下。叚腹背受敵,殺虜與曲靖等。
是時,畧地自格孤而西,方廣萬里,雖雷霆之威,無不摧折,然瞶瞶者猶不知所以畏。夏五月,王四兵討東川。秋七月,所在復叛,禓、苴等巒相與會於西北,阿楊等蠻相與會於東南,合三十六營,進逼城下。王時在烏撒,聞𠮓率精銳五千,星馳曲靖圍觧,遣人報雲南賊,獲而誥之曰:總兵官,大軍至吴,遂遁。時謂救稍緩則城不守矣。
二十一年,百𢎯賊刀斯郎㓂㝎邉翾,其遠近陰相構結,人心大恐。王毅然㝎籌,令禆將將二萬人以次啓行。三月戊子至定邉,明日出䡖騎挑之,獲一象,殺百許人,謂其下曰:吾今知所以破之者,可多用火路,間以長刀。已丑,作三軍與賊戰,左軍礮先發,兵少却,賊乘之而前,中右二將横撃之,火器叢發,象着矢如蝟,陣亂,随以長刀斫其足,象鞍有欄楯,乘者先以繩自繋,至是死傷殆盡,刀新郎亦斃扵象背,敫卒轉相恐喝,饑溺死者過半。諸𢎯大創,不敢復起,異課逮今頼焉。
王以壬戍冬命㽞鎮其後,攻襲應援,追通蕩畧,大小之戰二十有六,而㝎邊之功最竒。僃器設險,恤士劭農,擿奸服逺,崇教勸俗,事多不載,而知人之譽最著。然此特以在雲南者言。夫勲榮家世,詳在太史,茲不盡述。
王之中疾也,神思罔罔,中但云上恩未之報,無一語及家事。以洪武壬申六月十七日,終于雲南之寓舘。計聞,上輟朝哭,禮官齎御製文以祭。其畧曰:意在保全始終相過之縁,何天不假年,一疾長徃。其蒙寵眷盖如此。
嗚呼!人𣅜曰:富貴功名。而不知所以富貴功名者,有義有命焉。固不可以僥求,尤不可以倖處也。王之誠足以眀事理,才足以周經營,器足以躬負荷,而慮足以及久逺。然而髙牙大纛,千駟萬鍾,自視欿然,故能善於自處。迹其成就,有以大異於人。後之有事於雲南,而欲慕王之績者,其亦效王之忠而已。銘曰:
天啓皇明,紹天之徳。又生群材,列為柱石。其材伊何,乃文乃武。䟽附先後,奔奏禦侮。有如王者,秉國之鈞。恩乃父子,義則君臣。其在髫齓,神相其寧。㧞自亂離,育于帝庭。亦既壯只,之屏之翰。遐以宣威,邇以靖亂。帝睠西南,蠻𢎯草昩。天既合付,㒺有內外。乃集神兵,乃命我侯。兼統以徃,克壯其猶。蚩尤吐芒,豐𨺼戎路。千麾萬旟,火烈彪怒。一戰于靖,偽鋒消沮。驚鷇去巢,匿無處所。再戰于理,叚卒𥁞熄。先聲四馳,駭膽慄魄。曾不踰年,酋豪悉定。萬里同詞,天子眀聖,部甸箐砦,如坌得帚。爨僰蒲縹,如魚貫桞。椎結花脚,十百為朋。象貝聮络,入貢于京。帝有明詔,治以輕典。嘉其能來,矜其有靦。曰爾侯英,宜遂守之。𠰥徳與威,爾具有之。侯拜稽首,服兹寵命。朝夕顧慮,益脩庶政。金湯日固,廪廋日富。去其螟螣,以植黄茂。皇㤙廣被,皇威甚邇。昔之豺狼,今為赤子。王昔有言,凡此成績。毫𨤲尺寸,𣅜出聖畫。勑諭諄諄,抄黄具在。是訓是或,萬世永頼。嗟王之靈,興功名俱。功名不泯,靈其可渝。新祠翼翼,𠋣于啇阿。象容南視,滇海楊波。山有盤石,海有重潤。神氣流通,為兹土之鎮。
又記 程本立〈任都御史〉
有非常之遇,而後成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而後享非常之報。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也。是故湯之興,阿衡聘於萃野;周之興,尚父栽於渭濵。曰漢,曰唐,曰宋,有所興,必有所遇者矣。然而義則君臣,親則父子,𠰥我大明皇帝之黔寧王者,未之有也,何其盛哉!
王姓沐氏,諱英,字文英,鳳陽定逺人。八𡻕而孤,遭元末大亂,居室燬於兵,随母迯難,母亦病殁,嬛無所歸,謁上濠梁,上為測然,與孝慈皇后撫之為子,賜姓朱氏。上即位,金𨹧建元洪武,始詔復王姓。
王天資忠孝,厚重簡嘿,雖在髫齓,不樂兒戯。年十八,為帳前都尉,由都尉為廣武衛親軍指揮使,攺廣信衛親軍指揮使,拜僉大都督府事,陞同知大都督三十有三,爵封西平侯,授以鐵劵,賜號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階自昭勇將軍、鎮國將軍至榮禄大夫,勲為柱國,以都尉守京口,以指揮使守廣信,節制甌閩,以同知大都督填撫𨵿西𣅜,有威恵天下,兵馬實大都督府。總之在府七年,裁處機務,舉無留滯,稱上意焉。
一從大將南征,獨取鉛山,下崇安,翦陳友定,㧞閩溪十八寨,遂定閩中一徒。大將北征,出古北口,獨克灰山、全寧、嵩州、髙州,過驢駒河,擒元知院李宣,俘男女萬口。一為征西副將軍,總京畿兵,伐川蔵,柢崑崙山,俘男女亦萬口,馬五千,牛羊十三萬,闢地數千里。一為征西將軍,總京畿、河南、陜西、山西諸軍,征朶干之地,降其僞萬戸乞失迦𢎯,其部落平納隣七站之地,擒洮州十八族蕃酋,曰汪舒朶兒只,曰阿烏都兒,并其衆二萬,獲馬牛羊二十萬。一總陜西兵,出和林,畧以集乃路,自寧夏歴賀蘭山,渡流沙,擒元國公脫火赤、元知院愛足,俘其全部以歸。
天下以大定。而梁王柏匝剌瓦爾密寔元之遺孽,恃雲南險遠,執我信使,納我逋逃。上命頴國公傳友徳為征南將軍,王為副將軍,率師三十萬討之。旌旗蔽江而上,自辰沅陸出羅鬼、普定、普安,皆下之。苗蠻犵狫迎降恐後,循格孤山之南,出竒兵襲畢節,擊可渡河,皆克之。栢匝刺瓦爾宻遺其司徒逹里麻,以精兵十萬拒我師扵曲靖。王曰:彼謂我師罷扵深入,未有虞心,及其無虞心,乃可破也。于是倍道進師,未至白石江,忽大霧四塞,衝霧及江而止。霧霽則兩軍相望,逹里麻大驚,以為我師飛至,因擁兵陳水上,傳征南亟欲濟師。王曰:未可。别遣一軍泝流潜渡,出其陳後,鳴銅角,樹旗幟,為疑兵山谷間。逹里麻軍欲亂,王乃趣師濟江,以猛為善泅者先之,長刀蒙盾,斫其軍而奪之氣,𨚫數里而後敢陳。我師既濟,整列而皷,礮聲震天。戰數合,王縦鐡騎衝其軍,遂大敗之,擒逹里麻,俘甲士二萬、馬一萬,死者横屍十餘里。栢匝刺瓦爾宻聞逹里麻敗遁滇池島中,先縊其𡚱,而自飲藥不死,投水死之。父老争出金馬山,焚香遥拜以迎王師。王入鄯闡城,市不易肆,收梁王金印并官府符信圖籍,撫其民。洪武十四年冬十二月也。自秋九月出師,至是百日,雲南平。
分兵下烏撒,得七星𨵿以通畢節畧,建昌、澂江、臨安、元江、尋甸、楚雄、洱海次第皆下。大理城𠋣㸃蒼山,西洱河爲固南詔皮羅閣所築,龍首、龍尾二𨵿,號險要,王自將取之。土酋叚世聚衆五萬搤龍𨵿,牢不可破。王以一軍付禆將,夜從問道繞出,㸃蒼山後,攀木縁崖而上,立我旗幟。遲明,彼軍驚亂,王䇿馬渡河,水及馬腹,將士隨之,斬𨵿而入。彼軍腹背受敵,遂潰。㧞其城,擒叚世脅從者,悉縱遣之。分兵下鶴慶、麗江,收三營砦,破石門關,畧永昌。由是西畨、車里、平緬相率來附,雲南平。以幅員之廣,分烏撒以東、越雋以北,𣅜𨽻四川,餘列為郡邑。凡府州縣宣慰司、長官司一百八,籍其見戸七萬四千六百,設官以治其民,立衞以守其地。
烏撒、東川、建昌謀變,王還,與傳征南合攻下之,并克芒部,斬首三萬級,獲馬牛羊數萬。討王師已東,鄯闡諸蠻部乘之以叛,圍城二十萬衆。都督馮誠以孤軍固守,伏強弓弩於埤,賊近輙射之,徃徃應弦而斃。伺賊怠,則出撃之,賊不敢即攻城。王將銳兵一萬赴援,至曲靖,遣一徤歩懐檄入城,約爲內應,為賊所得。詰之,賊𣅜錯愕,轉相告報,解圍宵遁。王既入城,賦散走安寧、羅次、邵甸、富民、晉寧、大棋、江川諸山,猶㩀險立柵,悉分兵殄㓕之,斬首六萬級,生擒四千人,諸郡復定。
奏聞,上大恱,詔傳征南班師。王留鎮雲南,辨方物以定其貢賦,視民數以均其力役,踈其節目以寧便其人。麓川之外有國曰緬,車里之外有國曰八百媳婦𣅜,請內附。在鎮十年,得上恩𧶽,悉送官府,以𦔳軍費。
凡遣捋討賊者六,逋㓂集浪穹、鶴慶、劔川,輒相應為亂。遣大理衞指揮使鄭祥掩而殱之。平緬叛,結砦于馬龍他郎甸之摩沙勒,遣都指揮使寗正撃破之,斬首千五百級。東川蠻叛,據烏路山為砦,山極險峻,上下三百里,遣寗正帥雲南兵與京畿大兵相為掎角討之,賊已降,復有貳志,悉平之。越州酋阿資叛,遣寗正討之,殺火頭弄宗等五十九人,俘男女馬牛羊皆以千計,阿資母出降。教化三部不供租賦,遣臨安衞指揮使王執討平之。普安酋宻即叛,遣貴州都指揮張㤗擊破之。
自將討賊者四。廣南特磨道未附,自將討之,酋出降。廣西阿赤部叛,自將討之,誅其酋曰者滿、曰矣情,俘男女五千口。
平緬以三十萬衆宼㝎邉,自將兵二萬討之,與宼對壘,以䡖騎三百當宼,宼出萬衆,乘三十象以戰,一戰而殺㓂数百人,獲一象以還。王曰:吾知賊不足破也。明旦,宼集衆驅百象以陣,象皆皆負欄楯,左右以大竹筒置短鎗其中,乗以摽之,勢恃以張。王分軍爲二,馮誠領其前,寗正領其左,都指揮同知湯昭領其右,乃下令曰:今曰之事,有進無退,進而捷者,一級必盡賞;退而衂者,一隊必盡戮。扵是皷而合刄,機𤼲箭鋒,星流煙飛,雷撃電赱,象皆驚址。宼之勇而力者曰:昔剌亦殊死戰,我左軍小𨚫。王登髙望之,命左右取左帥之首以来,左帥遥見一人㧞刀飛騎而下,麾衆復前,王責戰益急,三軍大,呼而鏖,不移時,宼大敗,斬首三萬級,俘萬人,生獲四十六象,餘象被矢如剌蝟以死。渠帥刀斯郎、斯郎埋亦被百矢,殪象上。餘黨赱死,百無一還。自是平緬𡻕入貢賦,不復反矣。
阿資復叛,自將討之,撃于𥙷衝,殺獲其衆殆盡,阿資僅以身免。方踈捕山間,俄有旨諭王還鎭,以前軍僉都督何福為平羗將軍,寗正為叅將,代領其兵。阿資遣其子請王降,王請于朝,立衞超州,遂罷兵。
歲較屯田所入増損,以為賞罰,計逺近墾田至九十七萬畝。以滇池末流淺狹,霖雨汎濫,瀕池之田不可以稼,乃督萬丁自池口入渠濫川中,浚而大之,無復水患。通鹽井之利,以来商旅。選凡民之俊秀,與諸酋之子弟,入雲南府學,朔望或賜之飲膳,𡻕時或賜之衣服,又命行鄊飲酒禮于學。民知尊長養老,而興其孝弟矣。
二十二年十月,王入朝,上宴之泰天殿,賜黄金二百兩、白金五千兩、繒綵百疋、鈔為貫,凡七萬五千。以西南之人安扵王也,復歸之鎭。
初,王㽞鎭之明年,哭孝慈皇后,三日不食,踊慟㡬絶。及再鎮之三年,哭皇太子,號慟失声,飲食為少。一日暴薨,二十五年夏六月丁卯也,享年四十有八。官僚士庻,胥史卒位,緇黄髫白,莫不奔號其門,泣語于路。訃至京師,一哭之慟,不視朝一日,自為文遣禮官徃祭,命嗣子春奉䘮以婦。詔發兵護䘮出境,所過衞府州縣,設祭如禮。柩出金馬山,送者萬人,蠻𢎯酋長哭之盡哀。䘮至自雲南,詔封黔寧王,謚昭靖。三代考皆黔寧王,妣𣅜黔寧王夫人。冬十月庚午,以王禮𦵏江寧縣長泰北鄕觀音山之原。自䘮歸至葬,上遣使祭者三,皇太孫、親王遣使祭者𦵏之二日。詔春龍,西平侯爵,嗣鎮雲南,賜白金𠰥千萬两。
明年,太常以太牢祭王功臣廟,而雲南父老諸酋首合辭願立廟祀王。守臣奏請,上可許之。又眀年,廟成,父老諸酋請木立紀王勲徳,刻諸廟石。
嗚呼!自宋靖康之亂,𢎯狄入中國,百五十年而極于元矣。羶腥穢濁,神憤人怒。天命我眀,掃除湔洒,永清四海,以承天統。于是賢豪並出,輔成帝業。至于西南六詔之地,一𠮓而為華夏之俗,非斯民之大𦍒與!
王之治西南也,以威武㝎其地者,功𠰥速而事反易;以徳化洽其民者,事𠰥緩而功則難。論者謂唐李西平不特良將,乃良相也,王其人乎!王于濓溪周子之太極圖、横渠張子之西銘、西山真氏之大學衍義𣅜尊信而講明之,至以太極圖與晦菴朱子之白鹿洞規刻之于石,立之雲南府學,則漢之功臣有所謂木疆少文、不學亡術者,得不愧扵斯乎!盖非聖賢之學無以為大施設之體,非将相之才無以為大蓋蓄之用。王能體之以聖賢之學,用之扵將相之才,宜其過人遠矣。雖然,尚使王樂生無事之日,其所過所報,安能始終若是。㦲故曰天也。夫髙莫髙扵山嶽,大莫大扵河海,本立才劣辭陋,㳙埃奚賛其萬一。父老諸酋思之也哀,請之也至,輙不自揆,謹按王行録述之,系之以詩。詩曰:
上帝有赫,降命我明。驅除元胡,以開太平。乃授以臣,乃賚以弼。龍興雲從,曰出爝息。勇奮其力,智角有能。焯有声烈,則惟黔寧。黔寧始生,丁元之未。煢煢稚年,天其我割。匪曰割之,實將啓之。維皇父之,維皇毋之。長試以官,帳前都尉。廣武廣信,指揮兵尉。皇曰汝来,汝績其凝。為朕腹心,為朕股肱。朝夕事朕,僉大都督。繼陞同知,累階榮禄。柱國惟勲,西平是封。建侯襲爵,崇徳報㓛。鐡劵丹書,金匱石室。子孫保之,世世無斁。
既平南粵,既定西陲。北减胡虜,威行四夷。惟彼西南,古之六詔。元有遺孽,阻我聲教。皇曰西平,爾副征南。彼蛇彼豨,爾劉爾龕。樓船蔽江,師三十萬。乾旋坤廻,山擘濤溪。悠悠牂牁,峩峩格孤。羅鬼犵狫,徯我而蘇。彼昏不知,擁兵曲靖。敢遏我師,罔畏天命。我師其行,如霆如雷。大戰白石,乎縛其魁。載厲我兵,載秣我馬。直入滇池,如裂其瓦。元之遺孽,破夘覆巢。父老歌舞,迎師於郊。叚世亦擒,罔有不服。班師振旅,獻俘授馘。摩㱔施順,望祼茫河。尋傳漢裳,婆羅秦婆。烏蠻白蠻,東爨西㸑。穿鼻長鬃,黒齒繡靣。麗水金麩,朱提銀流。白雉孔雀,馴象犀牛。一百八區,三十六部。七十城門,八百息婦。版圖既入,職貢是脩。大開明堂,萬國來朝。
皇曰:斯民,悉朕赤子,一視同仁,無間逺邇。詔汝西平,其填撫之。以燠其寒,以飽其飢。西平奉詔,𥡴首以拜。夙夜兢兢,罔敢或懈。摩拊吹喣,于懐之咳。芟𢎯藴崇,于田之萊。于羊于狼,以膊以礫。于稼于苗,以膏以澤。以興學校,以敦詩書。農𨻶講武,夏禮變夷。𢎯人有言,我亦人𩔖。逺於恩化,弱肉彊噬。今也奚倖,昔也奚辜。子有其父,婦有其夫。𢎯人有言,我枵我羸。西平餔我,西平𦅷我。西平曰吁,兹豈在予。維皇之命,維皇之謨。
天胡不仁,奪我父母。擗踊而哭,匍匐而走。九重眷注,一曰哀聞,驚慟輟朝,諭祭以文。數禮禮𥙊,有誄有謐,王以黔寧,侯其家嗣。黔寧始薨,人莫不哀。嗣侯既至,人莫不懐。江寧之岡,有欝其兆。夷人不忘,滇則有廟。金馬左立,碧雞右昂。千萬斯年,以祀我王。
金齒司新建儒學記 王直〈少傳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
天之生人,既以隂陽五行之氣成其形矣,亦𣅜賦之以固然之理焉。於是有仁義禮智之性,以施之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倫,日用事物之間,不以地之逺近或異也。然氣禀有淸濁厚薄,於是理有不能全,此教之所以不可無也。
金齒,古哀牢𢎯之地,漢始闢爲永昌郡,後世或因或革,然𣅜覊縻而巳。至元以爲永昌府,建學以教其人,後燬于兵。國朝洪武壬戌,取永昌置軍衞鎮之,既而以民少罷府,改衞爲金齒軍民指揮使司以統之。歳甲戌,乃命秀才余子僖徃教焉,始立孔子廟於中正坊之西,軍民子弟𣅜來學。
子僖卒,指揮使胡琛、車琳等言於朝,請以其子榖仍領教事,未㡬,有詔凡軍衞𣅜立學,而胡、車相繼謝世。會靖逺伯王公驥、尚書徐公晞、侍郎侯公璡、都督沐公昻征麓川叛酋,駐師金齒禆城西髙亢地,議欲遷之經營。夫就而刑部侍郎楊公寧來叅戎務,廼與黔國沐公斌謀欲亟成,於是都指揮胡公誌、李公昇、指揮同知趙忠等同心恊慮,聚材鳩工,不踰年而廟學落成,殿堂、門廡、齋舎、厨庫及諸噐用靡不備具,且請以榖爲訓導。榖既滿考來京,擢陞教授,領職而歸,則來告子曰:學校之建,使其人𣅜入於善,上之徳大矣。諸文武臣祗奉上命,以成就其事,用心亦勤矣。願爲之記,庻有考於永久,且於學者進學之方,亦願因之以示教馬。
子謂聖人立教,使人變化氣質而全性之善,其說𣅜具於書,讀其書,究其言,以明諸心,措諸行,自倫誼之大,至於應事接物之常,無不進其道焉。而又持之以誠,加之以勇,則豈有不成者哉?金齒入職方七十年,其沐浴聖化久矣,今又比之內郡立學校以教之。此天子一視同仁之心也,要在爲之師與董其事者深體而躬導之耳。
榖,字止善,柢慎好學,有志於古人。而胡公今爲都督僉事,充左叅將,寛厚有智畧,亦孜孜學術,庻㡬古人,所謂恱禮樂而敦詩書者,其能成賢才而羙風俗可必矣。故爲之記以俟,且使後之人有考而善繼之。學成之日,則正統丙寅二月九日也。
恵宣堂記
雲南去京師萬餘里,盖古荒𦚣之地也。我太祖髙皇帝既平天下,不鄙棄其民,命將出師徃撫定之,因其舊設府縣以化誨馬。而臨安實爲大府,其所統五州、四縣、九長官司,有地千餘里,古公侯之封不過也。而昔之為守者,率因陋就簡,解字痺敝,不足以稱一郡之望。
洪武二十二年,通判許莘始來是邦,乃撒而新之,門堂、廊廡、庫藏、廐庖暨燕嬉之居、寢恩之舎,靡不畢備,蔚然改觀,逺邇歡慶。虛三十餘年而莫有繼治者,於是稍頹毀焉。
永樂二十年,知府陳侯自思南改臨安,始至,問俗之不便與事之不治者,次第籠行以利民。周視廨舎,大懼亦廢壊不可治,乃脩其弊漏,𥙷其缺敗,擇其腐者而易之。然材取扵山,力取凡役之在官者,而郡人不知擾。既缮完矣,名其公堂爲恵宣之堂,盖曰天子之恩恵,由是而宣布之云耳。今年春,以述職來京師,因請子文爲記,將刻之石以貽久逺。
子謂陳侯可焉知本者矣。夫天子有恵下之仁,而不得親布於民,故擇守令而任之,是豈𥝠於守令哉?凡寒欲衣,飢欲食,㓜者欲長,老者欲安,𡨚抑者之欲得其平,勞苦瘦顔之欲得其休息者,皆於守令乎望矣,此設守令之本意也。然令有不職,守得以劾去之不難也,是一郡之休戚系乎守也明矣。然则爲守而能布恵以逮下,非其職之宜也哉?厥今爲府百數千,為守而皆能盡職以恵下,予下得而知也。獨推陳侯之能如此,則臨安之民受其恵可知矣。夫既能盡職以恵下,而又昭揭以貽後,後之登斯堂者,視之,不惟知前人之功,思葺治於無窮,而亦𣅜思盡職以恵下,則臨安之人受恵於久逺者,𣅜陳侯啓之也,故予樂為之記。
陳侯名禮,字正言,予同邑人,以進士發身,許莘先為贑州同知,左遷為通判於臨安,𣅜有文學才行聞於世云。
龍泉觀長春眞人祠記 陳循〈少保、戸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
龍泉觀在滇南商山之東北,長春眞人劉淵然為正一謫滇南時棲息䖏也。其徒姑蘇邵氏以正於此得傳其道,迄今四十有五年矣。
方眞人被召還京師,得封長春眞人,七年之後,告老乞歸,先朝所賜朝天宫之西山道院以終其餘年也,即薦以正代領祝釐之事於朝,詔召以正擢道録司。至靈眞人既沒,以正歷遷演法,正一賜號守玄冲靖髙士,誥命領道教事。今封守玄冲靖秉誠專確志道衍教妙悟静虛弘濟眞人,掌道録司事悉如故。復得賜誥,寵遇隆厚,鮮與爲儷。
以正拜命之後,追念其師傳授恩徳,無以報稱,乃悉出其平昔所受上賜金帛諸物,遣人齋告鎮守滇南總戎沐公璘、叅賛僉都御史鄭公顒,求與主持巿材鳩工,建祠于觀之左,以奉其師長春之祀,以侈朝廷崇獎之恩于無窮焉。求余為記其事。
按前太子賔客、國子祭酒、致仕胡公若思所為長春之傳,稱其光徐之蕭縣人,祖諱伯成,為贑州路總管,子孫因家贑州。長春將生,其祖母謝夣紫衣道者,入次子王氏婦室。既覺,家人報婦生子。生踰月,得驚疾。總管懼,禱于路玄妙觀,因以許黄冠師陳方外為徒。年十六,遂為道士,號體玄子。受符決于胡、張二師,復師事趙原陽。原陽竒其形全神淸,非尋常比,授以玄秘碑,務進脩。既而探其志存忠孝,喜曰:真良噐也。携之歸金精山,復授玉淸宗教社令、烈雷玉宸、黄籙太極等書,呼召風雷,役治鬼物,濟拔幽顯,立有應驗。既而又受金史返還大丹之訣,棲神鍊氣,玄悟超然。
洪武癸酉,被詔命至闕下,深見契奬。旋蒙賜號髙道,命建西山道院于朝天宫居之。日被顧問間,受命乗傳為名山洞府尋真之逰,至匡盧湂渚武當山,即被召還櫂右正一。
永樂𥘉年,遷左正一,建金籙大齋,致有醴泉甘露鸞鶴之瑞,大見信寵。未樂,被謫龍虎山,尋移滇南。凡滇氏有大灾患者,咸徃求濟,無不得所願欲。
洪熈紀元首,召命還京,賜號冲虚至道玄妙無爲光範演教長春眞人,尋賜誥加莊靜普濟四字,界以銀章,領天下道教事。
宣徳之𥘉,寵眷彌厚,乃奏請立雲南大理金齒三道紀司,以植其教。平生所有貂裘鶴氅法衣寶劔,一切道具輿帳供奉給事之人之𩔖,無一不出朝廷所賜,崇獎之榮,玄教罕比。七年二月,懇以老辭,上親灑翰作山水圖,題詩送之,遣中貴人羅智護行。既至道院半歳,一日昧𠁊,沐浴更衣,語其徒曰:人以氣聚而生,氣散而死,吾將逝矣。曰:中。趺坐引手作一圈,曰:呵!呵!遂盡。是年八月八日也,壽八十有二。詔遣行人吳恵諭祭工部,營域于江寧縣安徳鄕園子岡之原。明年三月六日葬焉。
長春志行髙潔,不獨精感教事,由儒而入於道旁,適醫藥諸家有方論行於世,盖惓惓以祝國濟民利物爲心。其徒殆百餘人,獨薦以正一人自代,所至不異乎已。非有知人先見之明,何足臻此,則其既沒而享奉祀之報,於今豈不宜哉!弘濟真人不忘報本,而以主持建祠託於沐、鄭二公,無他,盖二公在滇南撫鎮有方,戚振恵洽,一方之人仰戴之如父母,使之有為,必如子來趨事,而功成無難也。故為之記以俟。
居敬堂記
居敬堂者,雲南臨安衞指揮同知萬賔公退之所也。賔字景寅,性忠孝,惇行禮法,入而致敬於親,出而敬事於官,取傳所謂居則致其敬,事君敬其事之意,此堂之所以名也。夫君子事親,固不可以不敬,况賔又奉聖天子之命,以鎮靖一方,其郡之人𣅜仰其舉,揩以為向背,其可以不敬乎?故承顔養志,必主一無適,以致其孝於親;攄誠宣力,必謹畏無怠,以盡其忠於國。於乎!賔可謂能務盡臣子之職者矣。臣子之職既盡,則所以表率其下者,有不在於此乎?
吾聞賔之尊府,在洪武初即以軍功累官臨安衞指揮同知,陞雲南都指揮同知。永樂中,受命征交趾,遂奮勇以歿。賔其長子,得襲今官,忠孝之至,庶㡬其無忝矣。而其䖏已接物,事上使下,𣅜當於禮,而有以得人之懽心,是固其尊府之賢有以導之,而亦賔能居敬之所致也,則敬固豈可以少哉?
賔有子三人,𣅜俊偉秀邁,父子兄弟之間,慈愛友㳟之誼尤篤,信乎共能敬矣。
今年春,因予宗兄臨安太守來京師,屬記於予。予於太守兄之屬不得辭,且重賔之所以自䖏者,遂爲記之如此。
重建長春觀記蕭镃〈太子少師𠔥翰林院學士〉
雲南長春觀舊在郡城崇正門內之東,圖經不載其所始。正統已己春,燬于火。皇上即位之三年,是爲景泰壬甲之𡻕,總戎都督同知沐公璘、叅賛軍務兼巡撫左僉都御史鄭公顒相謂曰:長春爲觀實古蹟,况爲國家祝釐之所,廢而弗脩,是為鈌典。顧舊址湫隘不稱,而城之西隅𨻶地寛間,亢𠁊足以攺卜,曷徙而新之?議既克,合印具䟽請於朝,許焉。
於是沐公偕其弟淙出白金若干雨爲之倡,而鄭公極力經營勸募,以相其成。時都知監左監丞羅公、右監丞黎公方出镇于此,聞之而喜,各捐貲以𦔳。乃揆時相方選於亢徒,經制施爲,各以其序中爲殿曰三清,其後殿曰玉皇。三清殿之東西名爲殿,曰三官,曰梓潼。其外爲門,曰靈星。次爲山門,又次爲中門。中門之外,左爲殿以庇輪藏,右爲祠以祀黔寧王。其稍後則左爲道紀司,右爲齋堂。鐘皷之樓,方丈之室,與夫廊廡、庖湢、庫圉之所,既院以宻,而像設供玩曰用什噐之𩔖,靡不畢備。盖經始於是年四月,而落成於明年八月之望。總之爲屋凡若干區,棟宇言言,簷阿翬飛,丹堊鮮冶,金碧煇喚,髙明靚深,環偉軒豁。環而望之,則金馬起其左,碧雞掎其右,後附商山,前臨滇池,而太華、玉案諸峯,𣅜效竒獻秀於顧盻之間。
仍命道紀司都紀凌道崇以典祠事,雖不攺舊名,無侈新䂓,而勝㮣壮觀,視昔百倍,邦人相與歎羡咨嗟。𣅜曰:二公於是觀其功實大,拓地於闌闠,而居民一無所擾,用工以萬計,而役徒不以爲勞,貲費以千億,而上下不知所出,使吾邦之士,𡻕時稱慶,習禮於此,駢首跂足,瞻望祝頌,以聳逺人之觀聽,詎止且夕,不有所紀,將何以𡸁後?乃寓書京師,屬真人邵公以正圖之,而邵公以請予。
惟道在宇宙間,無乎不有,包天地而不以爲大,運日月而不以爲功,貫古今而不以爲乆。自黃帝、老氏清凈無爲之說興,而爲其徒者,相與推演之,日以益盛。故自京圻以逹于中州,通都大邑,靡所不被,下至逺方,雖僻陋荒忽,窮邉側境,山海萬里之外,莫不尊奉之,盖其教之行也乆矣。然而其興其廢,莫不有數,至若廢而復興,非得其人,則有不能幸成者,此則雖道家之說,有所不能異也。
滇南自永樂中,劉公淵然以道法顯,仁宗皇帝召用之,錫以長春真人之號,而觀名適合,是觀之始盛也。既而邵公得長春之傳,爲今上所寵擢,巳非一日,至是又錫以守玄冲靖秉誠專確志道衍教妙悟靜虚弘濟真人之號,俾領道教事,眷禮優厚,而斯觀適成,是觀之益盛也,固不有數哉。然必有待沐、鄭二公,而後其廢以興,何也?盖沐氏自黔寧王以來,既歷三世,𣅜能以忠孝植家,以寛仁澤物,滇南之人,生而父母之,殁而烝甞之,而總戎公式克繼承而弗替。鄭公自麓川不靖,奉上命以來,賛理邉事,遂兼巡撫。日夜竭精力,憊心思,以求副所委記。飢寒者必恤,違法者必誅,而叅𨳸之績,歷久而益著。二公之名昭于南服,無有逺邇,恱慕稱頌之,故有所興作,莫不皷舞歆動,以後爲羞。而斯觀之成,謂非二公之力不可也。
嗟夫!天下之事,莫不由於得人而興,不得人而廢,獨長春觀乎哉!惟能任乎數之自然,而盡乎人為之當然,則天下無不可爲之事矣。故因爲記而并著之,使凡廟貎之奉,苟指以爲非道之所存,而弗以屑意,則何以亶厥誠,昭景貺哉!
日和世家江寧,自幼投禮朝天宫提㸃謝師玄為道士,後又得啓籥於真人。其所造詣有未易窺測者,而能汲汲焉扶植振起於去天萬里之滇南,于以見清静無為之教,所以宻賛化機者,無逺弗至。是用表著本末,刋之樂石,俾後來者尚謹其承而勿墜哉!
雲南按察司公廨記 沐璘〈右軍都督同知〉
洪武二十九年,太祖髙皇帝有詔,開設雲南等處提刑按察司,如即昆眀縣治為之,堂階門廡,制度粗備。歷五十餘年,官于是司者,若憲使鳳陽張公定、濠梁姜公滌、臨邑苗公㣲、番禺周公新、巴渝蹇公賢、毘𨹧吴公潤、旴江頼公巽、池陽柯公暹,相繼增輯,旧新月盛。至今憲使耒陽李公壐,洎謙同寅,益加脩治,聴政有堂,退休有室,堂之兩傍列以曹廡,曹廡之終儀以重門,門之四圍繚以周垣,獄囚有禁,吏胥有舎,庖湢有所,案牘有庫,而廨宇之制始克備。李公欲書其事,貽諸乆逺,閒來請言以爲記。
予惟憲䑓為綱紀百司之地,所以勵風俗、平𡨚滯、踣邪佞、奬俊賢,其責至重。而衙門者,人號令所由岀也,缺而不備,壊而不治,則無以聳一道之具瞻,示憲臣之威重,而防範謹嚴之意或失矣。然非後之君子相與同心協力,繼守於將來,則亦安能保其乆而不墜哉?宜乎諸公有見於此,興陋𥙷弊,易故爲新,俾規模之益弘,而文彩爲之焕然也。春秋一門之興廢,聖人必謹書之,以寓勸戒,况事有大於門者耶?子姑述此,以告來哲,是亦春秋與善之㫖云。
五華書屋記 鄭顒〈右僉都御史〉
五華,山名,在滇南城中,髙不踰數尋,而雄峙秀㧞,比他山爲尤勝。總戎都督繼軒沐公,先世之居適當其麓,公於訓兵講武之暇,卜其居第之西偏,搆屋數椽,蓄古書經,又百氏之集于中,題曰五華書屋。每賔客過從,或披卷相娱,或命琴相樂,汲泉煑茶,對花行酒,襟懐洒然,天和叙洽,不知日之既曛,而忘其歸也。公以予𡮢辱叅其軍事,文交䖏最久,相知尤深,丐言爲記。
惟國家承平日久,武臣投戈息馬,端委𡸁紳,以習吏治,而其子弟安於豢養,沉酣冨貴,不知身之當脩,業之當保者多矣。有能讀書好禮,敦尚儒素,恪守家範,以不墜其先緒,盖千百而什一也。公之先曾太父黔寧昭靖王𨵿𨳸,雲南子孫賢貴,世世相承,深仁厚澤之及人,豐功偉績之彰著,銘之太常,播在彛鼎,一時勲舊戚里之臣,莫之與京。至公而能繼領節鉞,綏靖邉陲,化椎髻而爲衣冠,撫蠻僰而遵聲教,且又不爲綺靡華侈之所溺,外物玩好之所躭,開軒搆屋,惟書是蓄,藏焉脩馬,㳺焉息焉,日與文人才士觴詠娯樂,雅歌投壺,折旋爼豆,如韋布寒素之爲,未𡮢以一毫貴富加于人,何其賢哉!
子於公書屋之記,而知沐氏之澤其未艾矣。然弘家範以承國寵,振先緒以啓後昆,當爲公預十之也。
思召堂記
太華山佛嚴寺舊有黔寧昭靖王文一通,今主僧才師大用懼其久而漫㓕,爲堂奉之,而名其堂曰思召,來請言爲記。予諾之,久而未暇為也。
景泰乙亥春二月壬午,總戎都督繼軒沐公偕予勸農于郊,因過其寺,坐思召堂,才師復申前請,予廼言曰:善政善教之及人,固有亘百年而常存,越𠕅世如一日者,何也?盖徳之感人者深,故人之懐思者久,此理之自然,夫豈強而致哉?昔召伯循行南國,觀省風俗,或舎甘棠之不以受民訟,後人思之,至愛其𣗳而不忍剪伐屈折,善政善教之及人固如是也。若黔寧昭靖王在太祖皇帝時,以股肱心膂之臣授鉞專征,留鎮雲南踰數十年,恩信洽于蠻𢎯,徳教加于百姓,至今人猶思之不能忘者,觀王之文則可見矣。王之言曰:居城市者固當有徳以化俗,䖏寺宇者尤當有徳以興教。又曰:俾逰觀者因山林樓閣之勝而覩端嚴慈善之儀,因端嚴慈善之儀而起去惡遷善之心,則爲士者庶知盡忠,爲農者庻知務本,工不巧僞,商不奸欺。遵國法而叙人倫,君臣、父子、夫婦、長㓜各得其分。誦王此言,則王之善政姜教為何如耶?宜乎人到于今思之。而才師大用復懼王之文乆而漫㓕,為堂奉之,其亦南國之人之思召伯而不忍剪伐屈折其所舍之甘棠者乎?詩曰:有斐君子,終不可諼兮。此之謂矣。
才師戒行精嚴,令為雲南府僧綱司副都綱,盖所謂處寺宇而能有徳以興教者云。是為記。
凈明院記
雲南城中有五華寺,寺在商山支麓之顛,殿寢言言,下瞰闤闠,為西南叢林之冠。總戎都督繼軒沐公于其寺之東徧得隙地焉,乃構一堂,扁曰泰然。堂之兩廂,左曰談空,右曰示黙,以棲禪衆。左南一室,則公宴坐䖏也。堂後復搆一𠅘,顔以真意。亭之側剏為重楼,暑曰無邊風景。平畦淺檻,佳花羙木,竹荅香草之植,一覧具在。而山川之勝,城邑之大,廬井之富,不下簞席而盡于四矚,總而名之曰净明院。來干言為記。
惟凈明有二說:私欲盡净,天鋰昭明,儒者脩身之功也;六根清净,本性圓明,釋氏安禪之學也。儒之道,可以𠮓昏庸為睿哲,去汚下為髙明;佛之教,可以即羣迷為正覺,捨大闇為光明。公以元勲世胄,鎮兹南服,備文武全才,受兵民重寄。盖欲以儒者之道,為安邉保境之本;而復資釋氏之教,为化頑導愚之方耳。
時和歳豊,戎務多暇,公遇是院,登堂憇𢍂,則天君泰然,百體從令;凭樓眺望,而洞然八荒,皆在我榻。又或俾塵談空,宴坐示黙,其中真意,欲辨忘言。斯時也,非欲净理明塵,寧性懦者,其能然乎?然則公以净明名院,厥旨深矣。參夫崇象法以資福田,飾𠅘榭而供玩賞,此豈知公之志者哉?遂書以爲記。
雲南按察司題名記
耒陽李君朝用,由浙藩叅政來為憲使於雲南。既朞年,法令眀肅,政化大行,閤境無事,民以晏然。於是考尋舊章,得前人之任官于兹者氏名若干人,將題之貞石。用𡸁不𣏓,徴言於余以為記。
𡮢考之載籍,周命攘人循省四方;漢置部刺史,行部以六條察舉郡國;唐置觀察使,其後諸道帥臣或𠔥之;宋有轉運使副、判官、提點刑獄;武臣提刑、提舉茶鹽常平之職;前元剏建肅政㢘訪司,以專按察之任。歴代官制不同,其實𣅜監司也。
雲南去京師萬餘里,盖南荒窮絶之所。洪武十五年,太祖髙皇帝既定其地,始設承宣布政司、都指揮司,以鎮撫其人。逾數十年,教化孚洽,聲眀文物之羙,寖寖與中國等。又慮夫暴民横吏之或作也,則人之嬰其害者多矣。二十九年,乃建提刑按察司,置按察使一員、副使二員,總理憲綱之事。復置僉事四員,兼任分廵察舉之責。然非淸強直諒、徳望老成之士,不稱其選。而士之居是官者,必𣅜思自奮發,勵廉耻,重名節,守正循理,以求無負乎上之任使。噫!何其盛哉!
夫見賢思齊,儒者之事也;正已正物,憲臣之體也。今李君以政化有成之瑕,而為是舉,盖欲使同官之士,出入起居,朝夕觀省,興其好賢樂善之心,益懋夫律已律人之道,庶㡬憲度政令,相與愈臻於善也。余菲才,正統中𡮢為副使,於斯進升今官,其賢與否,固不敢自知也。後之人豈無指其名而議之,如誎院題名所云者乎?嗚呼,可不懼哉!
金齒司廟學新建梓橦祠記
正統九年,今南京刑部尚書楊公,以右侍郎叅賛雲南軍務,居金齒者最久。時值邉陲無事,廼與守備都指揮僉事、今陞左叅將、都督僉事胡公,恊謀庀工,剏建廟學,選軍中子弟之良者,命教授余榖領之。循循善誘,士風丕𠮓。胡公又於孔子廟西𨻶地,搆屋𠰥干楹,內設椊橦神象,春秋朔望,奠獻謁告,如禮先師焉。盖殊方絶域,振古以來所無之盛事也。
景泰甲戍春,予廵邉至金齒,教授余榖請於予曰:梓橦祠建久矣,敢丐公文爲記,用𡸁不朽。仰惟國家飬士以學校,取士以科目,及其入官也,待士以爵禄,𣅜為世道計爾。然學校之興廢,科目之盛衰,文運之通塞,人才之成否,造化扶植之妙,必有神以尸之者,尚有神以尸之,則於崇徳報功之典,容可後乎?梓橦七曲之神,化書謂其主文昌而司禄命者,祀之於學,所以示崇報也。在諸生朝夕出入,瞻禮祠下,必當𦤺夫如在之誠,以盡事神之道,尤必思夫進徳脩業,廼人事之當為,隂隲黙佑,則神鬼之不可知,盡吾人事之當為,而不惑於鬼神之不可知,將見學校興而賢才出,科目盛而文運隆矣。𠰥徒媚神以徼福,違道而干禄,又豈朝家建學飬士之意哉?是為記。
慎齋記 張紞
昆明李𣸸爵,業醫而儒行者也。間䄂一札來展視之,畧謂先子眀齋爲郷聞儒命,子弟力學,每以慎之一字為訓。時龍溪支公擬扁于讀書之所,而文之不果,今幸遇公,倘不鄙,得卒前曰之志,是所以生先子而申不角也。予應之曰:子少湏暇,當更思之。
洪武戊辰仲春二十又七曰:晏坐公署之西軒,偶意前言,遂取未子答子张干禄之說而繹之,以謂世之稱善人者,未有不由於能慎。至慎在心,則手足、耳目、飲食、寢處、思慮、謀為無所不慎。推而至於登高臨深,引而伸之,至於齋戰疾觸,𩔖而長之,至於出門使民之際,皆此慎也。夫然後言寡尤而行寡悔矣。此有人焉,樓䖏子於東家,攫兼金於西市,是何悍然不顧,肆欲而妄行哉?常始於有所不慎,故記。故知盤有銘,履有綦,執玉𢔓帛之貌,瓜田李下之心。守口者或三緘,立身者又三省。魯人絶寓宿之婦,漢臣數駕車之馬。歷觀古人篤於用心者如此,夫豈怠傲輕縱之所能哉?
今李氏之傳家也,厥有常訓。父没踰十年,而念之如一日。詩云:靡不有𥘨,鮮克有終。添爵其知所慎矣。百爾若子,是則是傚,則風俗豈有不厚者乎?顧子方以承宣為任,盖將舉西南之民三沐而三薫之。况李氏之子天資向善,又安得不喜談樂道,引而進之哉?爾添爵者,其審識之。
雲南布政司題名記 應履平〈雲南左布政使〉
大明麗天,光被六合。洪惟太祖髙皇帝誕膺天命,帝萬國,臣萬邦,子黎元,賔𢎯貊,幅員有截,民樂雍熈。丕𠮓胡元之陋俗,脩明先王之舊章。治道之隆,肩軒虞而齒三代也。
於是內革中書以陞六部,外轉行省而為布政司。建左右布政使以統其綱,左右叅政、叅議以分庶務,凡六職焉。然一方生民之休戚,部属政治之得失,懸於是司。上自天子徳澤之所覃流,惟庶職是承,以及政化之所敷布,惟庶職是宣。職是官者,任寔重而責匪輕,可不慎哉!
洪武辛酉,天兵下雲南,遂有其地。尋命元戎黔寧昭靖王沐公以留镇馬,廼郡邑其土,板圖其民,由是設雲南等處承宣布政使司以統制之。自是司有官以來,聞前哲者,莫渭北張公紞𠰥也。故凡土地之貢賦,法令之格條,記神之壇祠,公署之廨宇,與夫上下典儀,公𥝠程度,一一咸具𣅜公所規定。觀其公廨記,有曰徳,曰威,曰廉,曰信,𠔥是四者,事不㝎,人不安,吾不信也。誠哉是言歟!苟背四者而㓕裂之,欲其事定而人安,其可得乎?
履平以襪線之才,代匱是藩之三年,𥨸惟公廨既有記矣,列職紀無名氏,豈非缺典歟?爰購工伐石,刻先後執事之名氏於其上,寘之儀門宇下,以𡸁無極。區區忘其固陋,僣記其顛,非敢用規於同官與後来之君子,惟取前哲之格言,將以自鑒而敬其事云。
雲南都司題名記 柯暹〈雲南按察使〉
人寓形於兩間,而名不泯於千古,故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唐人题進士名於鴈塔,宋人題諫官名於諫院,然亦未見其為不泯,而所以不泯者,則又在乎其人也。
雲南古荒服外,自元以前𢎯視之,天朝平定始視,猶中國而後進。而中國之首建都指揮使司,以安反側,于時掌司事者多勲戚,黔寧昭靖王亦𡮢與焉。惟王之季子武襄伯𡮢為都指揮,蒞事頗乆,䂓度宏遠,紀律嚴明,誠可典而可則。
正統戊辰,都指揮使曹政與一時同寅,𣅜其舊属,積勲累階,而得以聮衘継武,乃相與礱石題名,以昭柔方來,俾知所以作、所以繼之大觀。請余為記,未就而曹政去世,遂寖。景泰改元,令總兵都督沐公、叅將胡公適以輿論推舉,同蒞司事,始克詳定歴宦姓名,勒之貞石,徢以文見屬。
余惟天下古今之難全者,名也。名與實相湏,猶形影之相随,未有形端而影不正,形顛而影不亂者。譬如日月朗昭,不可名隂;風雪嚴凝,不可名暑也。名為智愚賢不肖,則父不得而𥝠其子,君不得而𥝠其臣,雖一人可𥝠,而天下之大不可𥝠;一時可幸,而千載之永不可幸也。昔人謂名為羙器,造物深忌之。天地問無完名,殊不思名本虚器,待其人實之。世之名忠、名誠、名能文武者,果有其實乎?居其職、行其責者,果𣅜當於理乎?苟有其實,名之完不完奚病?張睢陽、岳武穆雖不完於當時,而𣅜完於後世,其視完於當時而不完於後世者,其爲賢不肖何如?𠰥武襄之忠誠,文武恵愛,智謀固己,䇿勲盟府,當不假此題名而自耿光干古矣。二公以公論所推,同蒞厥司,曾不半年而見知九重,遂拜閫任,當亦不必假此題名而將嫓羙方來矣。
後之接武者,尚當一乃心,開誠布公,允蹈遐躅,俾今而後蒙被休澤。見其名而思之曰:某公忠,某公惠,某公智謀,畏威懐徳,乆益不忘。則庶乎題名之不爲無益矣。不然,至公所存,亦必有能名者,非余所知。
重脩五靈廟記
正統十一年丙寅,總兵黔國公沐斌嗣鎮雲南,謁諸神祠、五靈廟,䂓制傾隘,顧瞻弗寧,退而捐貲,命千戸梁鑑擴新之。經始於是年十月十三日,告成於眀年四月十八日。既亟且都,益彰靈祐,命暹識于石,昭示方來。
廟在城之通化街西,距城門百餘武。郡誌不著何神,亦不詳創始之由。相傳諸葛孔眀南征時立,名五龍。洪武十四年辛酉,天兵平雲南,廟毀。黔寧昭靖王時為西平侯,總師留鎮,尋以禱旱有感,攺為五靈。今所祀吴客三真君:清源沙道真君、崇寧至道眞君、碧山土主之神。𥡳之外傳,三真君者,唐、葛、周三僊,周厲王時三諫官也。嘗棄官逰吴,用神䇿為吳降楚,自以客匝辭遷,賞其得名,以是夫。崇寧即蜀漢關將軍雲長,宋真宗朝鹽池怪作顕靈㓕之清源,姓趙,諱昱,陏嘉州太守,年二十八,怒入冷源,斬蛟後𨼆去為神。碧山盖蜀瀷趙將軍子龍,意𡮢偕孔明南征,有功徳於此而崇祀,餘亦莫知其所以合祀之意。神六而廟名五龍、五靈,義必有在,未可強為之說,豈今所祀與舊有不同耶?
雲南地極邉,民雜諸𢎯,其事神也虔。自元以前,聲教未被,典籍無聞。廟既建手聲教,夫被之先誌,乃修于天朝文明之後,故不詳備。然自洪武子丑一新於嗣西平恵襄侯,宣徳乙卯再新於定逺忠敬王太傳偕弟都督公,七十年間,黔寧三世總兵者五,新廟者三,益宏而益麗。今之恊貲輸力,懽趍而樂施者,視昔尤加,故其功成之易易如此。殿庭門廡,為間若干,簷楹翬飛,丹碧煥爛,像容儼雅,繪甃畢華,逈然今昔之攺觀,益有以起敬焉。
聖王制祀載於經,法施於民,以死勤事,以勞定國,能禦大菑,能捍大患,之五者則𣅜祀之。神既靈于此邦,廟食已久,生前之法施、勤事、定國,疑無與此邦,以今天下多祀之。而此邦之民,水旱癘疫,𣅜其患菑之大者,頼神以寧,則祀之也亦冝。禮無不敬,而事神之際尤嚴,雖視之無形,聽之無聲,而體物如在之誠,當嚴乎一於理。一於理而與神明俱,則神之休澤不媚而自臻,而又施及方來為無窮。不然,則神之所司,亦不𠁊矣。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書以為世之事神者勸。
臨安府重新廟學記 曾鼎〈雲南布政司叅議〉
孔子之道,上承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緒,六經之教,所以繼徃聖,𨳩來學,爲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故其道與天地相為悠久。自昔有天下國家者,𣅜尊師之,凡國都以至郡縣,莫不建學以崇其教。學必有廟,所以嚴釋奠之典,無非重其道也。
聖朝之有天下,於建學立廟之意,視前代有加。馬雖窮郷下邑,莫不有學,而學莫不有廟,禮樂之備,比𨺼三代矣。
臨安在滇南極邉之郡,而廟學之建,自洪武平定之𥘉,歳乆圯壊,弗稱國家所以化民成俗之意。正統八年春,知府徐文振視廟學之弗稱,慨然欲撤而新之,顧力有所未及,遂謀於郡僚衞師,相與捐俸購材,鳩工而重脩馬。明年,明倫堂、四齋、成廟及兩廡、㦸門、靈星門、泮池,皆以次而繕葺之,䂓模煥然一新。於是請為記,刻石以示方來。
於戯!聖人之道,在天下不可一日而建,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之倫,人所共由,不以文武而有異,故雖在衞帥而尤知所重。馬矧為士子朝廷之所作養,而期其有以致用於時者乎?為師者以斯道為教,為弟子者以斯道為學,則不負聖朝建學之意,而聖人之道豈有不明也哉?為師弟子者,尚其勉之。
新建南垻閘記 陳文〈雲南右布政使〉
雲南,古滇國,其城瀕于滇池,乘髙而望之,則商山在其北,左金焉,右碧雞,支壠蛇蜒,相屬環抱,方數百里。其間逺村近落,良疇沃壞,彌望而不可極,惟窊其南而池浸焉。
南垻據池之上流,距城五里許,其源出東,此之屈償昧樣邵甸諸山,凢九十九泉,或㵒而流,或瀯而瀦,或激而波,或澮注而溪焉,或山夾而澗焉,浟焉,汨焉,會于盤龍江。
至松祀垻則岐爲二河,一由金馬之麓過春豋里,一由商山之麓過雲津橋,𣅜趨於滇。蒙叚氏時,過春登者,隄上多種黄花,名遶道金稜河。過雲津者,隄上多種白花,名縈城銀稜河。甞築土石爲二堰,於河之要䖏障其流以灌,由凢數十萬畒。元時雲南行省平章政事賽典赤復增脩之,民甚頼馬。今所謂南垻,即縈城銀稜河之所流也。然前此爲堰,不過興一時之利,而於經久之計則未聞也。
惟我皇明混一區宇,雲南恃逺弗庭。洪武壬咸,黔寧昭靖王時爲西平侯,奉命率師平之,留鎮其地,定以經制,昭以威信,厚以恵利,俾兵民並力於田畒,以耕以獲,不建其時。而南垻之脩,𡻕有恒後。後定邉伯繼領鎮事,思以弘黔寧之緒,謀造石閘以蓄洩其水,爲經久利。方儲材命工,值邉境多事,未就其志。
景泰癸酉,今總戎繼軒沐公廼圖成于叅賛思庵鄭公,議定而後會焉。時鎮守都知盬左監丞羅公、右盬丞黎公、布政司左布政使賈公、按察司按察使李公暨二豈同志,𣅜力相之。既而上其事於朝,亦不易其𥘉議,逎計舊儲之材,增以十倍,而凢富人之樂𦔳者,亦不拒之,仍擇將校之有智計者田凱、李振、郭進三人董其役。其條畫之出,用度之宜,則沐、鄭二公自主之。於是甃石爲閘,而扄以木,視水之小大而時其閉縱。又因其餘材,相閘之西爲廟,以祠神之主此閘者。其東爲亭,與廟相直,而春秋勸省耕穫,則休於其中。以景泰甲戌八月十有三日始役,而以明年三月一日卒事。其所用之工力,合之凢八萬二千九百有竒。既成,雲南之兵民無少長𣅜恱,曰:自今以始,田不病於旱潦,而吾農得以足食者,誠二公之賜也。願紀其事于石,置諸亭以傳悠久。二公𣅜不能止也,廼以記丐於余。
余謂沐公爲定邉之孫,黔寧之曾孫也。學兼文武,崇徳象賢,拜右軍都督同知,握征南將軍印以總戎事。鄭公以經綸之才,弘逹之識,㢘方公正之操,叅賛其事,累陞至僉都御史兼巡撫之寄,相濟同道,以綏靖此方。又能興歷代之遺利,以成累世欲爲之志,使兵民蒙恵於無窮,實君子之事也,烏可以不記。然余於是而知二公之所爲,當於古人中求之。昔晋羊叔子、杜元凱二子繼守襄陽,𣅜能脩政立事,以成晋業。宋歐陽文忠公稱其功名盖當世,而流風餘韻藹然被於江漢之間,至今人猶思之。盖思元凱以其功,叔子以其仁。二子所爲雖不同,然𣅜足以𡸁於不朽,此乃異時同道而得人心者也。今二公以道相濟,而同時出治余𥩈,以謂沐公以孝,鄭公以徳歟。盖善繼人之志者,孝之大;善成人之羙者,徳之推。行仁始於孝,立功本於徳,視古人奚逺哉?余雖歐陽公之郷人,而言不足以永二公之孝之徳,若羊、杜二子之功與仁者。盖雲南兵民少長之心,實欲紀以傳也,余豈得已哉?若天匠氏之良,富人之𦔳,亦君子所不棄,乃以其名氏列于碑隂云。
泰然堂記
泰然堂者,總戎征南將軍繼軒沐公燕休之所也。其堂在五華山浮圖精舎之東,後有真意𠅘,而前翼以兩廡,合而繚之以垣,署其門曰凈明院。直淨明而前,又别有所謂聚逺樓者,凢滇南之勝槩,一覽具在。
良辰暇曰:公與賔客者逰,馬必登聚逺而望,及倦而降,必即淨明,相率入真意,焚香傳茗留憇,少焉而後出燕于堂。時則花卉植而幽香發,竹𣗳列而繁隂滋,具樽爼之芳鮮,引絃歌而迭作,優游觴咏乎其間,於勢雨忘而泰然自得,此堂之所由名歟?余沗在賔容中,𥩈知公之所以泰然者,特寓於是,而良有以也。
公以文武之才,承開國之華勲,領專征之重寄,而滇南之安危係焉。苟竒歉之歳相仍,而兵民有愁歎之聲;負固之夷不貢,而朝廷有西南之憂。公將焦思殫力,以圖康和之不暇,亦豈暇於是哉?今幸歳豐人樂,境內無事,逺𢎯效順,不煩征兵,𠋣汪克副於上,仰頼益勒於下,由是散煩襟於幽勝之地,樂間暇於治安之餘,以成其所謂泰然者,固其宜也。記曰: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余請為公誦之,俾一時同遊之賔客,他日去此,俛而思其說馬,而後知公之難遇也。若夫妻章養心之功,以謂天君泰然,百體從令者,廼公之素學文,無待於余言矣。
新建雲南貢院記
貢院之設,為取士也。士之育于學校,于山林,藝成而道明。故當賔與之歳,應科目而來者,率於此焉群試之。其試之之法,我朝斟酌歷代已行者而折衷之,誠為至當,無非杜倖進而欲得真材以為世用也。士由此而出,履內外之任,列百官之中,以展其藝,以行其道,而措斯世於隆平,則是院之設,其所係不輕而重也較然矣。故中州之地,莫不有之。
雲南逺在中州外,而被化最後。曩者士𩔖之育,苟具名數,而於藝與道盖漠如也。及漸摩作興,而例之以科目,積之以歳久,又合貴州之士同試而𠫵取之,於是趨向日篤,翕然同風,與中州齒。然猫未有貢院,每郡學或公館以行其事,而凡百執事之所𣅜遷就,以寓所謂斟酌至當之法,未免流於䟽闊,安望其能致倖進之悉杜,而取材一一得其真耶?
景泰四年春,今廵撫雲南叅賛軍務都憲錢塘鄭公始議立貢院,公之言曰:國家得士,實出於此。今歲之秋,又當大比,奚可因循故事而廢此興作乎?總戎征南沐公從而善之,曰:時哉!討謨弗可緩矣。于時左布政使邯鄲賈公、按察使耒陽李公暨一二同志相與敬承,曰:此當先之急務,願成其議。明日,廼従都憲公相城中長春觀之傍,得故址,平衍而亢𤕤,僉曰:宜此。遂定基焉。文明曰:廼計在官之材用爲之,而董治之者必擇其艮。一時聞者莫不樂於趨事,故材不賦而充,用不増而羡,工不發而集,未朞再月而告成馬。
其成也,為屋若干區,中為至公之堂,其曰受卷、曰彌封、曰謄録、曰對讀,凡四所,附以厨庫,而翼于堂之兩廡。堂之後有校文之房,眀窓净几,品列為三,相去堂僅二歩許,而間以垣扉。有事之際,則嚴别內外而扃錀之。堂之前有論秀之門,亦𠰥堂然,虚其中可以坐佇,乃敞其外地以為試場,而蔽以重屋之門,命伺察者居其上,以探場中之弊。又其外則繚以崇垣,而總以正門,題之曰貢院。是秋郷試,得士五十有五人。盖自𨳩科以來,未有𠰥此之盛者。
噫!都憲公倡以一言,而變因循,就功效,如此其周且速,何耶?公之為政,崇大體,急先務,主以公正,用以平恕,而通乎上下之情,故言出惟行,倡無不和,將加以天下之重務,而咸望其成也,况一方之重者乎?余備員藩司,與聞其議,而幸覩其成,謹書其經始落成之本末,勒諸石,以立於論秀之門,俾此方用世之士有所考見而歸徳馬。若夫董治之良,實公所命,亦𣅜以其職任名氏列于碑隂云。
存仁齋記
梅濡,滇之良醫也。其先由眉州徃任姑孰醫學官,坐累謫僑于滇,世脩其業而服儒行。至濡而行益篤,業益精,其活人且衆。故今都憲錢塘鄭公名其藏脩之所曰存仁齋,而以記属余。
噫!此不忍人之勸耶?公當巡撫叅賛之寄,以滇之安危爲已任,顧諟軍民之命,不啻一家之重。凢已力可爲以遂其生者,既無所不用其情矣。不幸有疾病夭扎之不可為者,而又得一濡以活之,奚容𨼆其良而不張?不張則無以示勸,此存仁之名所由以命也。
矧余始至滇藩,即獲識濡,知其良者三年于兹,其察證投劑,靡不曲當,人𣅜信之,而請於其門者踵相接也。濡徃視必周,不以貴富賤貧爲勤怠,遇有急患,雖風雨暮夜不敢後,愈見喜動顔色,未𡮢計其報波。不能報者,或再請而赴之,益先汲汲焉,惟恐有一之或遺。濡之心真知所謂存仁者耶?都憲公命名之意固有在矣,於記何𨐲?
夫仁乃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仁。之存不存,人道之得䘮,國家之理亂繫焉,豈徒醫之良否所由判哉?然人之布徳施恵,敕災拯患,賙窮恤乏,以濟人利物者,𣅜仁之發也。所發必本於所存,其存也深而厚,則其發也不以俗移,不以勢屈,不以利撓,而所及不自知其逺且愽矣。世之業醫而稱為良者,非不多也,徃徃挾其藝以規貲,其赴人之患,則炎而附,寒而棄,甚者或一徃視而不獲速報者,輙奮怒而詬仇之。其於濟利之仁,漠不知其大㮣,况能有所存乎?故惟知之而後能存,存之而後能發。濡之所發,其真知而存之者耶?使凡滇之為醫者𣅜濡焉,則仁之存不存,固無待於記矣。豈惟醫哉?使凡百職事之在滇者𣅜存乎仁馬,則濡之齋名,其命不命亦未可知矣。今既命之,而又属余記之,信乎其為不忍人之勸也。余以濡篤於儒行,故以是告之,且并申都憲公之意,以告于滇之百執事,庶㡬其有勸乎?
碑
定逺忠敬王廟碑 王直
古之人臣有大勲勞於國者,生則䟽爵以貴之,於其終也,則必有廟祀之禮焉,所以崇徳而報功也。然非子孫之賢,而能備其制、成其禮者,盖鮮矣。我國家之臣之有大勲者,鳳陽沐氏其一也。沐氏之先曰黔寧昭靖王,早受太祖髙皇帝罔極之恩,長而奉命征伐,功烈赫然,著在西土,於是封西平侯,作鎮雲南。既薨,而進王爵,享廟食。長子春嗣侯,薨而王繼之。
王諱晟,字景茂,器宇宏深,性質巖重,自少聦悟過人,慱通諸書,喜怒不形,物我無間。皇帝甚重之,命為後軍都督僉事,益祗勤不懈,加授特進榮禄大夫、左都督,俾襲侯封,仍殿南服。
王念𢎯性無常,先王戡定之不易,必有以大鎮撫之,然後能讋㐲其心,而各有寧宇。先是,諸𢎯逐麓川宣慰,而分㩀其地,乃請發兵討定焉。正其封域而疆理之,置木邦、孟飬、孟定三府,鎮沅、威逺二州,干崖、潞江、灣甸、大候、者羅五長官司,徴其貢賦,有常數。又置騰衝千戸所於潞江之西以臨之,而諸𢎯莫敢不服。
太宗文皇帝即位之𥘉八百,蠻酋出㓂,掠為邉患。王曰:是不可不治,不治則將愈肆。即以聞,且發兵問罪,而自率衆繼進。及蒙自縣蠻聞王来,𣅜退走,王督兵窮追,獲其酋,戮以狥。上嘉其勇决,賜白金降,壐書勞勉。
安南叛,朝命征𢎯捋軍率師討之,而以征𢎯副將軍印授王為左副,俾率雲南、四川諸軍,分道而進。王經野蒲伐山通道,先驅入安南,奪猛烈棚華關隘,築堡駐師以造舟。分遣諸將出宣光江口,奪澳沕寺沙,舁舟夜出洮水,引兵泝流,鏖戰富良江,自旦逹暮,賊困,稍引卻。明旦,將復戰,王下令曰:天兵伐叛,當出萬全命。盡括軍中舟,聮為浮梁以濟師,與大軍會合,攻多邦城柵,破之。遂擣東西都及盤灘、困牧、嚕江、仙侣等處,所至如破竹,賊不能支,遂潰。㓂首黎季父子窮蹙,挈家属走海上。於是將佐𣅜集,督率諸軍,追至日南州竒羅海口,悉就擒,械送京師。安南平,得郡四十八,縣百八十六,戸三百十二萬五千九百,他物不可勝計。還朝,上以王功多,賜號顯忠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禄大夫、右柱國,封黔國公,食禄三千石,賜誥劵,王帶金幣,命子孫世襲。既大宴,上親製詩寵之。還鎮。
是冬,安南復叛,推陳季擴為首,阮帥、鄧容副之,上獨命王為征𢎯將軍,以兵徃伐。師入其地,季擴等懼遁。又安海島,王追至占城境上,擒送京師誅之。
既還,富州蠻酋頑不供賦者累年,有司亦請以命王,王左右𣅜曰:此易與,爾以兵急攻𢎯其地可也。王曰:威服不如徳服,使人以禍福諭之。蠻感恱,即遣子謝罪京師,而盡輸逋賦,蠻中怗然。
仁宗皇帝嗣位,以王勲戚之賢而乆勞于外,召至京師,命兼太傳待之禮,益𨺼佩以征南將軍印,遣還。王頓首辭讓,上曰:朕託卿鎮静一方,此豈為卿重哉?宣宗皇帝及太上皇繼統,所以褒錫𣅜特厚。
正統𥘉會川黎溪及馬龍他郎甸諸蠻相繼作亂,王𣅜命弟都督昻徃平之。及麓川思任發反,侵掠騰衝南甸,諭之不下,事聞,命王率兵致討。師至潞江,王諭諸將曰:兵以謀勝,今逼瘴月,豈用武之時?然衆已集,𠰥賊畏威服罪,則當為請命於朝。復論之不従,王乃命弟昻及都督方政以兵進,然尤以敬慎為戒。王整兵未發,政等夜渡江破賊柵,斬首三千餘級,政乗勝獨進,遇伏力戰死。時春巳半,王慮瘴發非利,遂旋師,將駐金齒,會有勑令還鎮息兵,俟時而動。至楚雄疾作,勢且甚,謂弟昻曰:吾父子兄弟受朝廷恩大矣,吾不能報,爾素忠謹,其勉率子孫篤盡臣道,以無負國家。又曰:逆賊逋誅而偏將不返,吾甚恨之,爾母忘此㓂。言訖而逝。
王文武忠孝,克纉先王令緒,而在鎮既乆,敷布天子仁義之澤,以綏靖一方。凡其言行施於父子兄弟賔友僚佐之間,未甞違乎道徳。𨺼位重,好賢容衆,記人之善,忘人之過,蠻𢎯干法,不忍加誅,諄諄誨諭,能攺即止。𠰥用兵行師,非遇有罪,不輕戮一人,信賞必罰,威行恵施,是以將士用命,所向有㓛。至於講武事,修戎噐,理屯田,治城戍,勤恤民𨼆,興利去害,建學立師,以教導其人,使歸於善。尤孳子不倦,公事之暇,手不釋卷,進退從容,有典有則,凛然仁人君子之風,盖所謂恱禮樂而敦詩書者也。至是薨,人無貴賤愚良,莫不哀慕。正統四年三月十八日也,享年七十有二。
訃聞,上震悼罷朝,恩恤尤厚,追封㝎逺王,謚忠敬,而命子斌襲封黔國公,弟都督昻總其軍。昻薨,斌仍出鎮雲南,請于朝曰:先臣紹臣大父餘烈,受爵命,膺綏靖之寄,效征伐之勞,思竭力成功,以報殊遇,而未克如志。今蒙追錫王爵,加以羙謚,寔與臣先大父同此莫大之恩也。臣願如先大父立廟供祀享,以彰上賜,而畢臣志。詔曰:可。於是作廟於昭靖廟旁,制度儀觀之盛,足以𦤺其孝經。始於景泰元年八月𥘉三曰,而以景泰二年十月十五日訖工。
既備物行禮而告諸廟矣,將勒文以紀其成,而黔國謝世。上念沐氏世勲,且有世澤於雲南,而黔國子㓜,以今都督璘賢,可以任繼述,詔佩征南印,仍總諸軍鎮兹土。盖都督昻之孫,王之從孫,黔國從子也。深惟廟碑未建,何以彰王之功徳,而成黔國之志。乃因金齒儒學教授余榖來京師,屬予文子。惟聖王之制廟祀,以報功徳之臣,盖欲與國咸伏,厚之至也。王之令徳豐功,世濟其羙,廟而祀之,盖宜矣。國家有億萬年太平之慶,王亦享無窮之祀,奚可無文以著不朽。故為序次其事,而系以銘,俾刻焉。銘曰:
天佑聖眀,篤生賢輔。四征不庭,混一海宇。遂開雲南,昭靖之功。師武用宣,以啓王封。世臣大家,譽壘赫奕。忠敬繼之,克纉戎績。第彼炎荒,瘴癘之漚。近恱逺懐,罔有不孚。太宗烈烈,南交致伐。風行草偃,左將之傑。乃執其渠,至于海隅。再涉鯨波,以訖天誅。夙夜匪躬,用熈帝載。位與時升,業以久大。
髙牙巨纛,作鎮兹邦。山川邈遐,千里相望。皇闡大猷,綸命時至。恩綏撫摩,惟一其視。乃寢干戈,乃正典常。以此仁愛,馴彼暴強。蠻或不恭,敢肆無道。緩其獮薙,恢我文告。饑則有食,寒則有衣。是孰使然,敷政具宜。相維先世,匹休儷羙。仁義忠孝,𠃔作臣軔。
何天弗遺,亟殞捋星。哀此下人,雨涕曷勝。當宁悼嗟,追錫顯爵。加以羙謚,先王是𠰥。作廟巍巍,昭靖焉依。命服煒煌,穆穆令儀。春叚秋髙,以享以祀。皷鐘既設,復有牢醴。王之格斯,子孫之思。亦軫民艱,降福孔怡。麗牲之碑,礱彼貞石。載徳有文,垂耀無極。蟠螭在顛,穹龜負之。後百千年,永永弗隳。
題
題太華山佛嚴禪寺 黔寧王
山川鍾秀,有其地則有其人。或繁華為城市焉,或清絶為寺宇馬。居城市者固當有徳以化俗,處寺宇者尤當有徳以興教。能如是,則可以享其楅而稱其地矣。
滇池之上,突然而高,蔚然而秀者,碧雞山也。山之肘腋有寺曰太華,乃雲南竒特之境。居者有其樂,逰者愛其勝。然而居之逰之必有其道,豈可視為玩好之區,放𨓜嬉戯而巳哉!今之人得以飽暖無事相從於此者,盖𣅜聖朝太平之餘澤。况居此地,享此樂,則思所以報之者,亦曰興其教,化其俗,其以不忘四恩之重而已。佛道以戒律為始,誠能念念在此,篤守力行,則不滛、不殺、不盗、不貪如鷄、不嗔如蛇、不癡如豕,雖未成佛,固亦佛之徒也。俾逰觀者因山林樓閣之勝,而覩端嚴慈善之儀,而起去惡遷善之心,則為士者庶知盡忠,為農者庶知務本,工不巧偽,啇不奸欺,遵國法而叙人倫,君臣、父子、夫婦、長㓜各得其分,是即有徳之士為山林主,可謂人境俱勝矣。
來逰之衆,賦詩滿𨐧,各言情景之壮,雖亦有感於人,而其詞婉媚,或有弗能曉者,故今直以實言告之,庶觀者之有儆也。
傳
百𢎯傳 李思聰〈任行人〉
百𢎯,即麓川平緬也。地在雲南之西南,東接景東府,東南接車里,南至八伯媳婦,西南至緬國,西連戞里,西北連西天古剌,北接西畨,東北接氷昌。
其種𩔖有大百𢎯、小百𢎯,又有蒲人、阿昌、縹人、古刺哈剌、緬人、結𬅿哈、杜怒人等名。以其諸𢎯雜處,故曰百𢎯。今百字或作伯僰𣅜,非也。
自漢以来,於中國或服或叛,各有土豪主之,不相統攝。元祖自西畨入大理,平雲南,遣將招降其酋長,遂分三十六路、四十八甸𣅜,設土官管轄,以大理、金齒都元帥府總之。事有所督,則委官以徃,冬去春回。至正戊子,麓川路土官思可發數有事於鄰境,諸路以狀聞,乃命搭失把都魯為帥討之,不克而旋,遂乘勝併吞諸路而有之。乃罷土官,以各甸賞有刀者。然懼再舉伐之,於是遣其子滿散入朝,以输情欵,寢而不問。雖納貢賦,奉正朔,而服食噐用之𩔖𣅜踰制度,元不能制。百𢎯之強始於此。
思可發卒,子昭併發代為宣撫。八年,傳其子䑓扁。一年,昭併發之弟昭肖發殺䑓扁而自立,踰年而盗殺之。其弟思瓦發代立。壬戍冬,其部属荅魯方、刀斯郎、刀潑郎等殺思瓦發而立其姪,即滿散之子思倫發也。
洪武辛酉,天兵南下,猶負固未服。總兵官西平侯沐英遣部挍郭均美征復招徠,於是不煩兵而納欵內附。朝廷推懐柔之恩,乃授思倫發為麓川平緬等䖏軍民宣慰使司宣慰。
洪武丙寅,復宼景東。明年,部屬刀斯郎復犯定邉縣。上命西平侯總兵討之,𢎯兵大潰,獲刀斯郎而梟其首。始懼天朝之威而心服矣。
上用覊縻之法,不加約束,聽其自為聲教,故官制禮樂之属,𣅜與中國不侔。其下稱宣慰曰昭,猶中國稱主人也。其官属叨孟、昭録、昭綱之𩔖,總率有差。叨孟總統政事,兼領軍民,多者總十數萬人,少者不下數萬。昭録亦萬餘人,賞罰𣅜任其意。昭綱千人,昭百百人,昭哈斯五十人,昭准十餘人,𣅜叨孟所属也。又有昭録令,遇有調遣,則統數千人以行。其近侍名立者,亦領人戸數百𣅜,聽其使令,食其所賦,取之無制,用之無節。
上下僣奢,雖㣲名簿職,輙繋鈒花金銀寳帶,官民𣅜周笋殻為㡌。以金玉等寳為髙頂,如寳塔狀,上懸小金鈴,遍揷翠花翎毛之𩔖。後𡸁紅纓貴者,衣用紵絲綾錦,以金花金鈿飾之,出入或象或馬,從者塞𡍼,俗以坐象為貴,以銀鏡十數為絡,銀鈴銀釘為缘,鞍三靣,以鐡為闌,𣾰以丹,藉以重䄄,懸以銅鈴,鞍後奴一人,銅㡌花裳,執長鈎為疾徐之節,招揺於道,自以為貴。
其相見有合掌之拜、屈膝之跪,而無端肅拱揖之禮,長於已者則跪之,有所言則叩頭受之,雖貴為把事,叨孟見宣慰,莫敢仰視,凢有問對,則𦡀行以前三歩一拜,退亦如之,賤見貴,少見長,𣅜然侍貫人之側,或過其前,必躬身而趨。筵宴則貴人上坐,僚属厮役列坐於下,有客十人,則令十人舉杯,人行一客之酒,酒𥘉行樂作,一人大呼一聲,衆人和之,如此者三,既就座,先進飯,次具醪饌有差,食不用筯,每客一卒跪座側,持水瓶,食畢則盥恱。凢物必祭而後食之。
樂有三,曰百𢎯樂、緬樂、車里樂。百𢎯樂者,學漢人所作筝、笛、胡琴、響琖之𩔖,而歌中國之曲。緬樂者,緬人所作排簫、琵琶之𩔖,作則衆𣅜拍手而舞。車里樂者,車里人所作以羊皮為三五長皷,以乎拍之,間以銅鐃、銅皷、拍板,與中國僧道之樂無異。其郷村飲宴,則撃大皷,吹蘆笙、舞牌為樂。
無中國文字,小事則刻竹木為契,大事則書緬字為檄,無文案可𥡴,無城池可守,惟因髙山為砦而已,無倉廪之積,無租賦之輸,每年於秋冬收成後,遣親信徃各甸計房屋,徴金銀,謂之取差發。每房一間,輸銀一兩或二三兩。承行者象、馬、從人,動以千百計,恣其所用,而後輸於公家。刑名無律可守,不施鞭朴,犯輕者罰,重者殺之。或縛而置之水中,非重刑不係累。
軍民無定籍,聚則為軍,散則為民。每三人或五人充軍,一名正軍,謂之昔剌,猶中國言壯士也。昔刺持兵噐,餘則負荷以供所需。故軍三十萬,則戰者不滿十萬。師行無紀律,先後進退不一。𠋣象為聲勢,每戰則用䋲索自縛於象上,悍而無謀。軍噐少,弓箭多。長牌為弩,以革為盔,銅鐡雜革為甲。勝則驕惰争功,負則兆竄山谷。
驛路無郵𠅘,一里、半里許構一小草樓,五人坐守,雖逺千里,報在旦夕。
公廨與民居無異,雖宣慰府亦樓房數十而已。制甚鄙猥,以草覆之,無陶瓦之設。頭目小民𣅜,以竹為樓,如兒戯狀,噐皿醜㑁尤甚。無水桶、木甑、水益之𩔖,惟陶冶之噐是用。其宣慰用金銀、坡璃、琉璃等噐,其下亦以金銀為之。
凢一頭目出行,則象、馬、兵戈及床櫈、器皿、僕、財寳之𩔖皆隨以行,動輙數百人,隨處宴樂,小民苦之。
其俗男貴女賤,雖小民視其妻如奴僕,耕織、貿易、差徭之𩔖皆係之。非疾病,雖老不得少息。凢生子,貴者以水浴於家,賤者則浴於河。三日後,以子授其夫,耕織自𠰥。頭曰:有妻百數,婢亦數百人,少者不下數十,雖庶民亦有十數。妻者無妻妾之分,無嫉妬之嫌。
男子𣅜衣長𥘎,寛𥜗而無裙。官民𣅜髠首黥足,有不髠者則酋長殺之,不黥足者則衆𣅜嗤之曰:婦人也,非百𢎯種𩔖也。婦人則綰獨髻於腦後,以白布褁之,不施脂粉,身穿窄䄂白布𥘎皂布桶裙,白行躔跣足。貴者以錦繡為桶裙。其制作甚陋。
有夫而姦盗則殺之,不重處女。其通媒匹配者,其罕。年未笄,聽與弱冠男子通而相得者,約為夫婦。未婚,輙引至男家,姑親為之濯足,數曰:送至公母家,方用媒妁。以羊酒財帛之𩔖為禮而娶之。
凡子弟有職名,則父兄跪拜受之。自𠰥父母亡,不用僧、道𥙊,則用婦人祝於屍前。諸親戚隣人各持酒物於䘮家,聚少年百數人,飲酒作樂,歌舞達旦,謂之娱屍。婦人群聚,撃碓杵爲戯,數日而後葬。葬則親者一人持火及刀前導,送至葬所,以板數片如馬槽之状瘞之。其人平生所用器皿、盔甲、戈盾之𩔖,壊之以懸於墓側而自去,後絶無𥙊掃之禮也。又有死三日之後,命女巫刴生祭送,謂遣之逺去,不使復還家也。民家無祀先奉佛者。
小百𢎯風俗頗同。
淪人,青紅布裏,頭頂以青緑小珠貫而繋之,多者爲貴,無則為賤也。下穿花禈,身掛花套長衣,膝下繫黒藤數遭。婦人绾髻於腦後,項帶青緑珠,以花布圍腰為裙,上繋海肥帶十數圍,以莎羅布繋肩上為盛服,赤脚而行,渉水登山,其疾如飛。
阿昌,《雲南誌》作峩昌蠻署。男子衣帽𩔖百𢎯,但不髠首黥足,及語言為異。婦人以花布繫脤為裙,青花行纒,餘與蒲婦同。
哈刺,男女色如漆黒,男子以花布為套衣。亦有百𢎯柱飾者,婦人𩔖阿昌以紅黑藤繫腰數十圍。
古刺,男女色黑尤甚,男子衣服粧飾𩔖哈刺,以白布為套衣,婦人如羅羅之状。
缥人,男子衣服皆類百𢎯,婦人以白布褁頭,衣短𥘎,露其腹,以紅藤纒之。莎羅布為侰,兩接,上短下長,男女同耕。
緬人,色黑𩔖哈刺,男子以白布褁頭,衣白布大䄂𥘎,腰纏,以布為䘨,貴者布長二丈餘,賤者不盈丈。婦人𩔖阿昌但以白布褁頭,而披花布為衣也。
哈杜,稍𩔖哈剌。
怒人,頗𩔖阿昌。
蒲人、阿昌、哈刺、哈杜、怒人。𣅜居山巔,種苦蕎為食,餘則居平地或水邉也。言語皆不相通。 又有結𣆟者,以象牙為大環,從耳尖穿至頦車,以紅花布一尺許褁頭,而𡸁帶於後衣,半身𥘎而𥘵其右肩,婦人則未詳也。
戞里境上諸𢎯,風俗雖異,然習百𢎯所為者多。
𢎯人無隂陽醫卜僧道之流,事無大小。𣅜以鷄骨占凶吉,無推歩日月星辰躔次之書,不知四時節序,惟望月之出沒以測時候。人病則命師巫於路傍𥙊鬼而已。
地多平川,土沃人繁,村有巨者,戸以千百計,然民不勤於務本,不用牛畊,惟婦人用钁鋤之,故不能盡地利。春夏多雨而秋冬多晴,夏濕𤍠,尤甚。冬月常如中國仲春,晝暖,夜稍寒,素無霜雪,春秋煙瘴居多。人病單熱者必至不起,𠰥寒熱交作,成瘡而可愈。
草木禽獸𣅜有異者,有草小穂而尖,實地方二三尺許,穂自結為一衣,染之湏㬰至身,有此草䖏,烟瘴居多。路傍大木多二榦並生,髙三五𠀋許,結為連理,鷄鳴無時,目更深,鳴至徹曉,牝鷄亦然。魚有鮎魚頭而鯉魚身者,牛有水牛頭而黄牛身者,又有牛峯如駝者。
市有滇池一畝許,水沸如湯,人不敢近,饑者多以生囱投池,煑而食之。
物之珎者,犀、象、孔雀、鱗蛇、雲母、珮珀。𣅜産其属境。
自金齒過蒲縹,將至怒江,有屋牀山,乃雲南百𢎯界限也。髙山夾菁,地險路狹,馬不可並行。過是山三里許,即怒江,渡江即百𢎯地也。㳂河下数十里,上髙黎共山,即今之通衢也。髙黎共山路亦頗險,上二十里,下一陡澗,復上三十里至山巔𢎯,人立柵為砦。過砦復下四十里許,平地即養列驛,乃麓川江上流,過此則無險隘之地矣。一路従怒江西上二日程至騰衝府,七日許到麓川。一路従雲南縣白崖過景東,従木通甸至灣甸,渡河入芒帀,約十日程到麓川。自怒江上流蒙來渡至景束。㳂河小渡十数䖏𣅜,可入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