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撫軍府司馬楊衒之譔
城內
永寕寺
熙平元年,靈太后胡氏所立也,在宮前閶闔門南一里御道西。
其寺東有太尉府,西對永康里,南界昭元曹,北鄰御史臺。閶闔門御道東有左衞府,府南有司徒府。司徒府南有國子學堂,內有孔丘,象顏淵問仁、子路問政在側。國子南有宗正寺,寺南有太廟,廟南有護軍府,府南有衣冠里。
御道西有右衞府,府南有太尉府,府南有將作曹,曹南有九級府,府南有太社,社南有凌陰里,即四朝時藏冰處也。中有九層浮圖一所,架木為之,舉高九十丈,有剎復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師百里,已遙見之。初掘基至黃泉下,得金象三千軀,太后以為信法之徵,是以營建過度也。剎上有金寶缾,容二十五石。寶缾下有承露金盤三十重,周匝皆垂金鐸。復有鐵鎖四道,引剎向浮圖四角,鎖上亦有金鐸,鐸大小如一石瓮子。浮圖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鐸。浮圖有四面,面有三戶六窗,戶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釘,合有五千四百枚。復有金環鋪首布,殫土木之功,窮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議,繡柱金鋪,駭人心目。至於高風永夜,寶鐸和鳴,鏗鏘之聲,聞及十餘里。
浮圖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極殿,中有丈八金象一軀,中長金象十軀,繡珠象三軀,織成五軀,作功奇巧,冠於當世。僧房樓觀一千餘間,雕梁粉壁,青瑣綺疏,難得而言。栝柏松椿,扶疏拂檐,藂竹香草,布護堦墀。是以常景碑云:須彌寶殿,兜率淨宮。莫尚於斯也。
外國所獻經象,皆在此寺。
寺院牆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宮牆也。四面各開一門,南門樓三重,通三道,去地二十丈,形製似今端門,圖以雲氣,畫彩仙靈,綺□青瑣,□赫麗華。拱門有四力士、四師子,飾以金銀,加之珠玉,裝嚴煥炳,世所未聞。東西兩門,皆亦如之。所可異者,惟樓二重。北門一道,不施屋,似烏頭門。四門外樹以青槐,亘以綠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斷飛塵,不由奔雲之潤;清風送涼,豈藉合歡之發。
詔中書舍人常景為寺碑文。景字永昌,河內人也。敏學博通,知名海內。太和十九年,為高祖所器,拔為律學博士,刑法疑獄,多訪於景。正始初,詔刊律令,永作通式,敕景共治書侍御史高僧裕、羽林監王元龜、尚書郎祖瑩、員外散騎侍郎李琰之等譔集其議。又詔太師、彭城王勰,青州刺史劉芳入預其議。景討正科條,商搉古今,甚有倫序,見行於世,今律二十篇是也。又共芳造洛陽宮殿門閣之名,經涂里邑之號。出除長安令,時人比之潘岳。其後歷位中書舍人、黃門侍郎、秘書監、幽州刺史、儀同三司,學徒以為榮焉。景入參近侍,出為侯牧,居室貧儉,事等農家,惟有經史,盈車滿架。所箸文集數百餘篇,給事封暐伯作序行於世。
裝飾畢功,明帝與太后共登之,視宮內如掌中,臨京師若家庭。以其目見宮中,禁人不聽升。衒之嘗與河南尹胡世孝共登之,下臨雲雨,信哉不虛。時有西域沙門菩提達摩者,波斯國胡人也。起自荒裔,來游中土。見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歌詠讚嘆,實是神功。自云:𥝝一百五十歲,歷涉諸國,靡不周徧。而此寺精麗,閻浮所無也。極物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無,合掌連日。至孝昌二年中,大風發屋拔樹,剎上寶瓶,隨風而落,入地丈餘。復命工匠,更鑄新瓶。
建義元年,太原王尒朱榮總士馬於此寺。榮字天寶,北地秀容人也。世為弟一領民酋長、博陵郡公。部落八千餘家,有馬數萬匹,富等天府。武泰元年二月中,帝崩,無子,立臨洮王世子釗以紹大業,年三歲。太后貪秉朝政,故以立之。榮謂并州刺史元天穆曰:皇帝晏駕,春秋十九,海內士庶猶曰幼君,況今奉未言之兒以臨天下,而望昇平,其可得乎!吾世荷國恩,不能坐看成敗,今欲以鐵騎五千赴哀山陵,兼問侍臣帝崩之由,君竟謂如何?穆曰:明公世跨并、肆,雄才傑出,部落之民,控弦一萬,若能行廢立之事,伊、霍復見今日。榮即日共穆結異姓兄弟。穆年大,榮兄事之。榮為盟主,穆亦拜榮。於是密議:長君諸王之中,不知誰應當璧?遂於晉陽人各鑄象,不成,惟長樂王子攸象光相具足,端嚴特妙。是以榮意在長樂,遣蒼頭王豐入洛,詢以為主。長樂即許之,共剋期契。榮三軍皓素,揚旌南出。太后聞榮舉兵,召王公議之。時胡氏專寵,皇宗怨望,假八議者莫肎致言,唯黃門侍郎徐統曰:尒朱榮馬邑小胡,人才凡鄙,不度德量力,長戟指闕,所謂窮轍拒輪,積薪𠊱燎。今宿衞文武,足得一戰,但守河橋,觀其意趣。榮懸軍千里,兵老師弊,以逸待勞,破之必矣。后然統言,即遣都督李神軌、鄭季明等領眾五千鎮河橋。四月十一日,榮過河內,至高頭驛,長樂王從雷陂北渡,赴榮軍所。神軌、季明等見長樂王往,遂開門降。十二日,榮軍於芒山之北,河陰之野。十三日,召百官赴駕,至者盡誅之,王公卿士及諸朝臣死者三千餘人。十四日,車駕入城,大赦天下,改號為建義元年,是為莊帝。於時新經大兵,人物殲盡,流迸之徒,驚駭未出。莊帝肇升太極,解網垂仁,惟散騎常侍山偉一人拜恩南闕。加榮使持節、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北道大行臺、都督十州諸軍事、大將軍、領左右、太原王。其天穆為侍中、太尉公,世襲并州刺史、上黨王。起家為公卿牧守者,不可勝數。二十日,洛中草草,猶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懷異慮。貴室豪家,并宅競竄;貧夫賤士,襁負爭逃。於是出詔,濫死者普加褒贈,三品以上贈三公,五品以上贈令僕,七品以上贈州牧,白民贈郡鎮。於是稍安。帝納榮女為皇后,進榮為柱國大將軍、錄尚書事,進天穆為大將軍,餘官皆如故。
永安二年五月,北海王元顥復入洛,在此寺聚兵。顥,莊帝從兄也。孝昌末,鎮汲郡,聞尒朱榮入洛陽,遂南奔蕭衍。是年入洛,莊帝北巡,顥登皇帝位,改年曰建武元年。顥與莊帝書曰:大道既隱,天下匪公,禍福不追,與能義絕。朕猶庶幾五帝,無取六軍。正以穅粃萬乘,錙銖大寶,非貪皇帝之尊,豈圖六合之富。直以尒朱榮往歲入洛,順而勤王,終為魏賊,逆刃加於君親,鋒鏑肆於卿宰。元氏少長,殆欲無遺,已有陳桓盜齊之心,非無六卿分晉之計。但以四海橫流,欲篡未可,暫樹君臣,假相拜置,害卿兄弟,獨夫介立,遵養待時,臣節豈久。朕睹此心寒,遠投江表,泣請梁朝,誓在復恥,風行建業,電赴三川。正欲問罪於尒朱,出卿於桎梏,恤深怨於骨肉,解蒼生於倒懸。謂卿明眸擊節,躬來見我,共敘哀辛,同討凶羯。不意駕入成皋,便爾北渡。雖迫於兇手,勢不自由,或□生素懷,棄劍猜我。聞之永歎,撫衿而失。何者?朕之於卿,兄弟非遠,連枝分葉,興滅相依。假有內鬩,外猶禦侮,況吾與卿,睦厚偏篤,其於急難,凡今莫如,棄親即讐,義將焉據也。且尒朱榮不臣之蹟,暴於㫄午,謀危社稷,愚智何見。卿乃明白,疑於必然,託命豺狼,委身虎口,棄親助賊,兄弟尋戈。假獲民地,本是榮物,若克城邑,絕非卿有。徒危宗國,以廣寇仇,快賊莽之心,假卞莊之利。有識之士,咸為慙之。今國家隆替,在卿與我。若天道助順,誓兹義舉,則皇魏宗社,與運無窮。儻天不厭亂,胡羯未殄,鴟鳴狼噬,薦食河北。在榮為福,於卿為禍,豈伊異人,尺書道意。卿宜三復,兼利是圖,富貴可保,徇人非慮。終不食言,自相魚肉,善擇元吉,勿貽後悔。此黃門郎祖榮之詞也。時帝在長子城,太原王、上黨王來赴急。六月,帝圍河內,太守元桃湯、車騎將軍宗正珍孫等為顥守,攻之弗克。時暑炎赫,將士疲勞,太原王欲使帝幸晉陽,至秋更舉大義。未決,召劉助筮之,助曰:必克。於是至明盡力攻之,如其言,桃湯、珍孫竝斬首以殉三軍。顥聞河內不守,親率百僚出鎮河橋,特遷侍中、安豐王延明往守硤石。十月,帝至河陽,與顥隔河相望。太原王命車騎將軍尒朱兆潛師渡河,破延明於硤石。顥聞延明敗,亦散走,所將江淮子弟五千人,人莫不解甲相泣,握手成列。顥與數千騎欲奔蕭衍,至長社,為社民斬其首,傳送京師。二十日,帝還洛陽。進太原王天柱大將軍,餘官亦如故;進上黨王太宰,餘官亦如故。
永安三年,逆賊尒朱兆囚莊帝於寺。時太原王位極心驕,功高意侈,予奪臧否肆意。帝恐,謂左右曰:朕寕作高貴卿公死,不作漢獻帝生。九月二十五日,詐言產太子,榮、穆竝入朝,莊帝手刃榮於光明殿,穆為伏兵魯暹所殺,榮世子部落大人亦死焉。榮下車騎將軍尒朱陽都等二十人隨入東華門,亦為伏兵所殺。唯右僕射尒朱世隆素在家間,榮死,總榮部曲,燒西陽門,奔河橋。至十月一日,隆與妻鄉郡長公主至芒山馮王寺,為榮追福齋,即遣尒朱侯討伐爾朱䢷律。歸等領胡騎一千,皆白服,來至郭下,索太原王尸喪。帝升大夏門望之,遣主書牛法尚謂歸等曰:太原王立功不終,陰圖釁逆,王法無親,已依正刑。罪止榮身,餘皆不問,卿等何為不降,官爵如故?歸曰:臣從太原王來朝陛下,何忽今日枉致無理。臣欲往晉陽,不忍空去,願得太原王尸喪,生死無恨。發言雨淚,哀不自勝,羣胡慟哭,聲振京師。帝聞之,亦為傷懷,遣侍中朱元龍齎鐵券與世隆,待之不死,官位如故。世隆謂元龍曰:太原王功格天地,造濟生民,赤心奉國,神明所知。長樂不顧信誓,枉害忠良,今日兩行鐵字,何足可信。吾為太原王報仇,終不歸降。元龍見世隆呼帝為長樂,知其不款,且以言帝。帝即出庫物置城西門外,募敢死之士以討世隆,一日即得萬人。與歸等戰於郭外,凶勢不摧。歸等屢涉戎場,便擊刺。京師士眾,未習軍旅,雖皆義勇,力不從心,三日頻戰,而游䰟不息。帝要募人斷河橋,有漢中人李荀為水軍,從上流放火燒橋。世隆見橋被焚,遂大剽生民,北上太行。帝遣侍中源子恭、黃門郎楊寛領步騎三萬鎮河內。世隆至高都,立太原太守長廣王曄為主,改號曰建□元年。尒朱氏自封王者八人。長廣王□晉陽遣潁川王尒朱兆舉兵向京師,子恭軍失利,兆自雷陂涉渡,禽莊帝於式乾殿。帝初以黃河奔急,未謂兆得濟,不意兆不由舟楫,憑流而渡,是日水淺,不沒馬腹,故及此難。書契所記,未之有也。衒之曰:昔光武受命,冰橋宜於滹水;昭烈中起,的盧踊於泥溝。皆理合於天,神祗所福,故能功濟宇宙,大庇生民。若兆者,蜂目豺聲,行窮梟獍,阻兵安忍,賊害君親。皇靈有知,鑒其凶德,反使孟津由膝,贊其逆心。易稱天道禍淫,鬼神福謙,以此驗之,信為虛說。時兆營軍尚書省,建天子金鼓,庭設漏刻,嬪御妃主皆擁之於幕,鎖帝於寺門樓上。時十二月,帝患寒,隨兆乞頭巾,兆不與,遂囚帝還晉陽,縊於三級寺。帝臨崩禮佛,願不為國王。又作五言曰:
權去生道促,憂來死路長。懷恨出國門,含悲入鬼鄉。
隧門一時閉,幽庭豈復光。思鳥吟青松,哀風吹白楊。
昔來聞死苦,何言身自當?
至太昌元年冬,始迎梓宮赴京師,葬帝靖陵。所作五言詩,即為輓歌詞,朝野聞之,莫不悲慟,百姓觀者,悉皆掩涕而已。
不熙三年二月,浮圖為火所燒,帝登凌雲臺望火,遣南陽王寶炬、錄尚書長孫椎將羽林一千,救赴火所,莫不悲惜,垂淚而去。火初,從弟八級中,平旦大發,當時雷雨晦冥,雜下霰雪,百姓道俗,咸來觀火,悲哀之聲,振動京邑。時有三比邱赴火而死,火經三月不滅。有火入地尋柱,周年猶有煙氣。其年五月中,有人從象郡來,云見浮圖於海中,光明照耀,儼然如新,海上之民,咸皆見之。俄然霧起,浮圖遂隱。至七月中,平陽王為侍中斛斯椿所使,奔於長安。十月而京師遷鄴。
建中寺
普泰元年,尚書令、樂平王尒朱世隆所立也。
本是閹官司空劉騰宅,屋宇奢侈,梁棟踰制,一里之間,廊廡充溢,堂比宣光殿,門匹乾明門,博敞宏麗,諸王莫及也。
在西陽門內御道北。
所謂延年里劉騰宅東有太僕寺,寺東有乘黃署,署東有武庫署,即魏相國司馬文王府庫,東至閶闔宮門是也。
西陽門內御道□有永康里,里內復有領軍將軍元乂宅。掘故井,得石銘,云是漢太尉荀彧宅。正光年中,元乂專權,太后幽隔永巷,騰為謀主。乂是江陽王繼之子,太后妹壻。熙平初,明帝幼沖,諸王權上,太后拜乂為侍中、領軍、左右,令總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太后哭曰:養虎自齧,長虺成蛇。至孝昌二年,太后反政,遂誅乂等,沒騰田宅。元乂誅日,騰已物故,太后追思騰罪,發墓殘尸,使其神靈無所歸趣,以宅賜高陽王雍。建義元年,尚書令、樂平王尒朱世隆為榮追福,題以為寺,朱門黃閣,所謂仙居也。以前廳為佛殿,後堂為講室,金花寶蓋,徧滿其中。有一涼風堂,本騰避暑之處,凄涼常冷,經夏無蠅,有萬年千歲之樹也。
長秋寺。
劉騰所立也。
騰初為長秋令卿,因以為名。
在西陽門內御道北一里。
亦在延年里,即是晉中朝時金市處。
寺北有濛汜池,夏則有水,冬則竭矣。
中有三層浮圖一所,金盤靈剎,曜諸城內。作六牙白象,負釋迦在虚空中,莊嚴佛事,悉用金玉。工作之異,難可具陳。四月四日,此象常出,辟邪師子導引其前,吞刀吐火,騰驤一面,綵幢上索,詭譎不常,奇伎異服,冠於都市。象停之處,觀者如堵,迭相踐躍,常有死人。
瑤光寺。
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閶闔城門御道北。
東去千秋門二里,千秋門內道北有西游園,園中有凌雲臺,即是魏文帝所築者。臺上有八角井,高祖於井北造涼風觀,登之遠望,目極洛川。臺下有碧海曲池,臺東有宣慈觀,去地十丈。觀東有靈芝釣臺,累木為之,出於海中,去地二十丈。風生戶牖,雲起梁棟,丹楹刻桷,圖寫列仙。刻石為鯨魚,背負釣臺,既如從地踊出,又似空中飛下。釣臺南有宣光殿,北有嘉福殿,西有九龍殿,殿前九龍吐水成一海。凡四殿,皆有飛閣,向靈芝往來。三伏之月,皇帝在靈芝臺以避暑。
有五層浮圖一所,去地五十丈,仙掌凌虚,鐸垂雲表,作工之妙,美埒永寕。講堂尼房五百餘間,綺疏連亘,戶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勝言。牛筋狗骨之木,雞頭鴨腳之草,亦悉僃焉。椒房嬪御,學道之所,掖庭美人,竝在其中。亦有名族處女,性愛道場,落髮辭親,來儀此寺。屏珍麗之飾,服修道之衣,投心入正,歸誠一乘。永安三年中,尒朱兆入洛陽,縱兵大掠。時有秀容胡騎數十,入瑤光寺淫穢,自此後頗獲譏訕。京師語曰:洛陽男兒急作髻,瑤光寺尼奪作壻。
瑤光寺北有承明門,有金墉城,即魏氏所築。城東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樓,年歲久遠,形製如初。高祖在城內作光極殿,因名金墉城門為光極門。又作重樓飛閣,徧城上下,從地望之,有如雲也。
景樂寺。
太傅、清河文獻王懌所立也。
懌是孝文皇帝之子,宣武皇帝之弟。
閶闔南,御道西。
望永寕寺正相當,寺西有司徒府,東有大將軍高肇宅,北連義井里。井里北門外有桒樹數株,枝條繁茂,下有甘井一所,石槽鐵罐,供給行人飲水,庇蔭多有憩者。
有佛殿一所,象輦在焉,雕刻巧妙,冠絕一時。堂廡周環,曲房連接,輕條拂戶,花蘂被庭。至於大齋,常設女樂,歌聲繞梁,舞袖徐轉,絲管寥亮,諧妙入神。以是尼寺丈夫不得入,得往觀者,以為至天堂。及文獻王薨,寺禁稍寬,百姓出入,無復限礙。
後汝南王悅復修之。悅是文獻之弟。召諸音樂,逞伎寺內,奇禽怪獸,舞抃殿庭,飛空幻惑,世所未睹,異端奇術,總萃其中。剝驢投井,植棗種瓜,須臾之間,皆得食。士女觀者,目亂睛迷。自建義以來,京師頻有大兵,此戲遂隱也。
昭儀尼寺。
閹官等所立也。在東陽門內一里御道南。
東陽門內道。北:太北倉、導官二署。東南:治粟里,倉司官屬住其內。
太后臨朝,閽寺專寵,宦者之家,積金滿堂。是以蕭忻云:高軒升斗者,閹官之釐婦;胡馬鳴珂者,莫非黃門之養息也。忻,陽平人也,愛尚文籍,少有名譽。見閽寺寵盛,遂發此言,因即知名,為治書侍御史。
寺有一佛二菩薩,塑工精絕,京師所無也。四月七日,常出詣景明,景明三象恒出迎之,伎樂之盛,與劉騰相比。堂前有酒樹麫木。
昭儀寺有池,京師學徒謂之翟泉也。衒之桉杜預注春秋云:翟泉在晉太倉西南。桉晉太倉在建春門內,今太倉在東陽門內,此池今在太倉西南,明非翟泉也。後隱士趙逸云:此地是晉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綠珠樓。於是學徒始寤,經過者想見綠珠之容也。
池西南有願會寺,中書舍人王翃捨宅所立也。佛堂前生桒樹一株,直上五尺,枝條橫遶,柯葉旁布,形如羽蓋。復高五尺,又然。凡為五重,每重葉椹各異,京師道俗謂之神桒。觀者成市,施者甚眾。帝聞而惡之,以為惑眾,命給事中黃門侍郎元紀伐殺之。其日雲霧晦冥,下斧之處,血流至地,見者莫不悲泣。
寺南有宜壽里,內有苞信縣令段暉宅。地下常聞鐘聲,時見五色光明,照於堂宇。暉其異之,遂掘光所,得金象一軀,可高三尺,有二菩薩,趺上銘曰:晉太始二年五月十五日侍中中書監荀勗造。暉遂捨宅為光明寺。時人咸云:此荀勗舊宅。其後盜者欲竊此象,象與菩薩合聲喝賊,盜者驚怖,應即殞倒。眾僧聞象呌聲,遂來捉得賊。
胡統寺。
太后從姑所立也。
入道為尼,遂居此寺。
在永寕南一里許。
寶塔五重,金剎高聳,洞房周匝,對戶交疏,朱柱素壁,甚為佳麗。其寺諸尼,帝城名德,善於開導,工談義理,常入宮與太后說法,其資養緇流,徒無比也。
修梵寺。
在清陽門內御道北。蒿明寺:復在修梵寺西。
竝雕牆峻宇,比屋連甍,亦是名寺也。修梵寺有金剛,鳩鴿不入,鳥雀不棲。菩提達磨云:得其真用也。
寺北有永和里,漢太師董卓之宅也。里南北皆有池,卓之所造,今猶有水,冬夏不竭。里中太傅錄尚書長孫稚、尚書右僕射李祚、吏部尚書邢鸞、廷尉卿元洪超、衞尉卿許伯桃、涼州刺史尉成興等六宅,皆高門華屋,齋館敞麗,楸槐蔭塗,桐楊夾植,當時名為貴里。掘此地者,輒得金玉寶玩之屬。邢鸞家常掘丹砂及錢數十萬,銘云董太師之物。後卓夜中隨鸞索此物,鸞不與之。經年,鸞遂卒矣。
景林寺
在開陽門內御道東。
講殿疊起,房廡連屬,丹檻炫日,繡桷迎風,實為勝地。
寺西有園,多饒奇果,春鳥秋蟬,鳴聲相續。中有禪房一所,內置祗洹精舍,形製雖小,巧構難加。□禪閣虚靜,隱室凝邃,嘉樹夾牖,芳杜匝堦,雖云朝市,想同巖谷。靜行之僧,繩坐其內,餐風服道,結跏數息。
有石銘一所,國子博士盧白頭為其文。白頭一字景裕,范陽人也。性愛恬靜,邱園放敖,學極六經,說通百氏。普泰初,起家為國子博士。雖在朱門,以注述為事,注周易,行之於世也。
建春門內御道南有句盾、典農、籍田三署。籍田南有司農寺。
御道北有空地,儗作東宮,晉中朝時太倉處也。太倉南有翟泉,周回三里,即春秋所謂王子虎、晉狐偃盟於翟泉也。水猶澄清,洞底明靜,鱗甲潛藏,辨其魚鼈。高祖於泉北置河南尹,中朝步廣里也。泉西有華林園,高祖以泉在園東,因名蒼龍海。華林園中有大海,即漢天淵池,池中猶有文帝九華臺。高祖於臺上造清涼殿。世宗在海內作蓬萊山,山上有仙人館,上有釣臺殿,竝作虹蜺閣,乘虛來往。至於三月禊日,季秋己辰,皇帝駕龍舟鷁首,游於其上。海西有藏冰室,六月出冰,以給百官。海西南有景山殿,山東有羲和嶺,嶺上有温風室,山西有姮娥峯,峯上有露寒館,竝飛閣相通,凌山跨谷。山北有元武池,山南有清暑殿,殿東有臨澗亭,殿西有臨危臺。景陽山南有百果園,果列作林,林各有堂。有仙人棗,長五寸,把之兩頭俱出,核細如鍼,霜降乃熟,食之甚美,俗傳云出崑崙山,一曰西王母棗。又有仙人桃,其色赤,表裏照徹,得霜即熟,亦出崑崙山,一曰王母桃也。
柰林南有石碑一所,魏明帝所立也,題云苗茨之碑。高祖於碑北作苗茨堂。永安中年,莊帝馬射於華林園,百官皆來讀碑,疑苗字誤。國子博士李同軌曰:魏明英才,世稱三祖,公幹、仲宣,□其羽翼。但未知本意如何,不得言誤也。衒之時為奉朝請,因即釋曰:以蒿覆之,故言苗茨,何誤之有?眾咸稱善,以為得其旨歸。
柰林西有都堂,有流觴池,堂東有扶桒海。凡此諸海,皆有石寶流於地下,西通穀水,東連陽渠,亦與翟泉相連。若旱魃為虐,穀水注之不竭;離畢滂潤,陽穀泄之不盈。至於鱗甲異品,羽毛殊類,濯波浮浪,如似自然也。
洛陽伽藍記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