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7月27日)

朝,晴。饭罢,西辅率宗慧下山三十里,仅买得少许豆腐,仍不可食。记隔旬与朴园书,引苏公“归去蓬莱却无吃”一诗取笑,不谓为今日谶也。西辅愤发欲往还百里,赴九江市之,并欲买鲜鱼啖我。予曰:“休矣!人间毒热,鱼必馁。”毅然竟行,高义不让蔡明远。惜我不能书鄱阳一帖,报其勤耳。

晡,大风撼屋欲动,斯其所以作石墉铁瓦之意乎?十方之风总聚于此,无难效列子御之而行,辄又愧无仙骨耳。

宗慧言:“主人大缪,不求官已奇,乃复舍膏粱之奉,入鹿豕之群,乞食于僧,瘦同野鹤,使我攀藤撷蔬,足跕跕如飞鸢欲堕,何为也哉?”予亦第匿笑引愧而已。

山僧颇疑我状貌似曾为大官也者,时时作周旋问讯。窃厌其扰,遂指天誓水,自明非官,且谓:“彼官者,上应天星,即使微服来游,夜必放光。予实欲依法座下听讲修心,种来世放光之福,师第以行脚沙弥畜之可耳。”于是乎僧有傲色,我得以自在嬉游,久居避夏,不亦乐乎。

沙弥则疑予或是大贾,因谓:“曾作小负贩,折本而逃,乐此山有虎无蚊,可避热、债。”沙弥亦望望而去。以是信富贵多忧贫贱乐也。

夜深风益厉,几欲拔山而去,令我时时作飞升之想。梦醒风息,翻为怅然。

诸寺多畜一雄鸡,雏而入山,当不知有牝鸡之晨。天池独畜一牝犬,老矣,亦不知有牡。是境可修心之验也。

蝉嘶至绝顶遂变,而号如巨鸟,迫而察之,则小于常蝉。鹤鸣九皋,声闻益远,岂不然乎?

曾以巨爆竹掷舍身崖下,山中人惊为旱雷,百谷皆应。顺风之呼,声非加厉,所到远。然则居显位,握利权,仍不能令行禁止,大畏民志,其声光魄力,反不逮爆竹明矣。

己卯(7月28日)

朝,风息而阴,是云又高于我矣。行者三人来挂褡,人肩一担,担以二木盘盛衣钵拜具。其盘合之殆可卧,且以隔泥涂,为计良得。一楚产,其二自峨眉山来,并有饥色。主僧哝哝告斋粮已绝,但啜粥耳。因黯然叹谓此辈亦谁解佛法,实无业之穷民耳。昌黎《原道》谓“耕者一而食者六”,为二氏诟病,殊不知世日积则生齿蕃,虽使一夫授一亩,犹恐不遍。坐是胜国末,游惰之民,邪僻之行,百出不穷,为世大患,亦岂皆二氏之教耶?唐季苾刍果悉能大振宗风,化游惰皆成佛子,当必无人满之患,转易足食,亦岂非四民之福哉!儒生动欲治天下,而不知所以为治,以教化为先,虽法古而不须泥古。法古者,道之经;不须泥古者,道之权也。熟读《伤寒论》而泥其方,又不审脉理虚实而妄投之,疾鲜不殆。王荆公岂非名士?其获罪于苍生在此。昌黎文公未必不以不作相全其名耳。

或问:东坡、山谷何人也?曰:通儒也。不辟佛,亦不佞佛。然则辟佛者非乎?曰:苟其人一生言行,皆合乎孔子之道,亦不非也,则程、朱大儒之谓矣。彼盖深究乎心性体用之全,佛氏言用处少,专于出世,与中庸相反,故不能不拒其说,亦慈悲救世之心也。若未尝深究其旨,第攻其貌,存我见以窃儒名,且必为真儒所笑。故古德不畏昌黎而畏程、朱,为其抉心性源流辨是非也。至于鬼神生死之义,圣人亦尝为仲子微示其旨,从可悟生也、死也、人也、鬼也,即佛氏之所谓色也、空也、心也、佛也。马大寂若居孔门,道力不在孟子下,何以知之?于司马温公论五祖六祖而知之。上智人必颔是说,则庶几苏、黄之徒矣。

或问:因果报应之说,果可信乎?予曰:圣贤不必信,愚人不肯信,机诈小人不敢信,中人则不可不信。圣贤欲净理明,言行但求其心之所安,苟念念不离因果,则反以祸福之心范仁义之性,非不思不勉之能矣,故不必信也。夫妇之愚,若夏虫朝菌,何知朔腊,其不信固宜。若夫机诈小人,习为不义,苟例以因果报应,则十八狱皆其传舍,其敢信乎?唯中人质可为善,失教乃迁,倘能动以慈悲,开以罪福,俾不致犯教伤生,肆行无忌,虽欲期刑措可也。殷人以神道设教,《易》亦称“不善”“余殃”,《书》曰“从逆凶”,非果报乎?吾故曰“不可不信”。

庚辰(7月29日)

朝晴,午热,暮风。西辅昨日自九江还山,言农家望雨,低田则仍在水中。奈何!

晡食,至四仙祠趺坐,望平陆江湖,目空万里。西辅言,人间仰面瞻此祠,岌岌然如适自九霄下坠,赖云物拥之而游,其势将压。然则坐此祠中,呼吸可通帝座矣。

辛巳(7月30日)

晴,微风。日午亦热,衣重帛而已,不须扇也。以是欲游佛手崖,不果。隐隐闻山下雷声,其殆将雨乎?

偶忆黄龙佛殿左龛奉一旧木主,大如卓楔,色黯黝,深刻处微白,审视之,则中年妇人影也,面慈而目秀。右方一巨印文云:某某皇太后之宝。盖即藏经寺中之万历太后遗像也。御碑之敕,颁于十四年,时帝始廿四岁耳。明社墟百余祀矣,僧之不识考订者,辄呼为观音大士,朝暮顶礼,未尝非奉佛之报。同时颁一万岁牌,上盘九龙,骈首而吐水,合注一佛子之顶。佛座舁以四金刚,下为岩壑,以六鳌戴之,皆铜所铸。又有大金铜香炉,围长十数尺,二花瓶高与僧齐,色泽淳古,皆万历太后所赐也。补记于此。

暴雨,一茶时已,复见日。盖龙将行雨去人间,过此山也。

予三五岁时最愚,夜中见星斗阑干,去人不远,辄欲以竹竿击落一星代灯烛。于是乘屋而叠几,手长竿撞星,不得,则反仆于屋,折二齿焉。幸犹未龀,不致终废啸歌也。又尝随先太恭人出城,饮某淑人园亭,始得见郊外平远处天与地合,不觉大喜而哗,诫御者鞭马疾驰至天尽头处,试扪之,当异常石,然后旋车饭某氏未迟。太恭人怒且笑曰:“痴儿,携汝未周岁自江西来,行万里矣,犹不知天尽何处,乃欲扪天赴席耶?”予今者仅居此峰,去人间不及万丈,顾已沾沾焉自炫其高,其愚亦正与孩时等耳。随笔自广,以博一笑。

壬午(7月31日)

风竟日,夜弥甚。以服宗慧所撷萱得寐,即鹿葱之已放花者,果益睡乎?

薄暮至寺后之聚仙亭,观周颠仙像,有颠意。复观明太祖所记颠事,亦拙朴无诳语。一代之兴,必有深识前知者默启其兆,吕公之择婿,虬髯之望气,陈希夷之大笑堕驴,无心而发之,既皆有验,岂篝火狐鸣之类哉!

癸未(8月1日)

朝风。已饭,晴热,着丝衣两重而已。西辅始辑录予诗,因自书《宿天池寺》二绝,为卧室壁障,西辅欲刻诸石也。

薄暮至庐山圣母祠前,观其崖,孤悬无着,俯窥之,若乘云凌虚,此身正与虚空等,殆所谓舍身崖乎?旧志谓此崖险绝,无敢窥,独阳明王公尝窥之耳。“吾有大患,惟吾有身。”予不得神游崖下,一赏其孤悬奇绝之势,实此身为之累也。老子之言,有味哉!

甲申(8月2日)

晴。无风,遂热,竟亦袗绤,但不须扇。饭时虽不免微汗,然静爽之气,终觉宜人,不似城市喧浊,令人叵耐。疲劳枯淡中所得如此,亦差不负耳。

饭后,西辅携宗慧诣黄龙市茶、笋、香油,皆彼土所产也。

黄龙既为明太后藏经道场,檀施于胜国为最,故至今林木之盛甲于匡庐,至鲜有盗伐之患,则虎守之也。其法嗣散处诸山,皆得而有其林木,无敢专伐,故木离斤斧之患,得终天年。以是悟封建之制,洵久安长治之源也。五霸之伐叛尊王,则虎耳,故圣人亦多其功。或曰:“唐末藩镇专征伐,与封建正同,乃唐鼎卒移于此,果可恃乎?”予曰:“此不揣其本而齐末语也。殷周之际,版图不过万余里,辄分千国,诸侯之地,犹不逮唐时一宰,岂尝若藩镇节度,带甲动逾数十万,奢淫恣睢,不识先王之道,不习周公之礼。天子又用非其人,驭非其法,恶得不篡?岂得因噎而废食,訾封建耶?”

今日独有十余僧络绎相过,一少者价人求书,予漫应之,不欲识其面,但于窗隙中见其年耳。犹以为此辈虽庸,亦耽登瞩。既而西辅自黄龙来归,则言是方丈六年一代,今届退院,诸山数十辈咸集黄龙作多阄,百失一得,群拈之,得者受贺,遂谓为有道之僧,尊为和尚。予不禁捧腹大笑,是何异糊名遴德以治民。而众僧之触热来会,则走马应不求闻达科也。不己之俗而俗彼在家之人,得无愧乎?

自以天池水浣白罗汗衫,至八易其器,可谓洁矣。欲题襟作“无垢天衣”,与“玉渊香簟”为偶也。

“女矜冶容,意岂思贞?士苟闻道,宁慕宠荣?僧不达法,斯多俗情。吾观天池,无臭无声。汲之不竭,注之不盈;淆之不浊,澄之不清。海不扬波,地赖以宁。譬诸圣心,欲净理明;譬诸虞廷,垂拱治平;譬诸学佛,永证无生;譬诸仙道,大丹已成。岂复有意,为世所营?或复尸位,以竞浮名。是犹淫女,乐人相轻。呜呼大梦,何时可醒?”随笔作偈,晓黄龙诸僧,书罢视之,则通首用韵,非偈子体,其病在好作诗耳。结习之难除,若是哉!

乙酉(8月3日)

溽热,仅着一层罗,似人间端午节时。忽见诸僧顶上齐放光,知剃发人至,亦遂栉沐从众也。

剃工终不善栉发,盖庐山之上,无非僧者,至若远客,不过一信宿便归人间,何至用彼栉沐乎?故此技终未娴也。剃工言渠以二寸铁周游诸寺,一月再至,则圆顶皆光,十口之家,赖兹不匮。予诘以为利若此,若曹无踵至者乎?工曰:“噫!所在多虎,日小昃则群游涧壑,砺其齿于泉石上,铮铮有声,谁敢以性命博此微利?”“然则汝能搏虎乎?”工曰:“恶!恶敢!特以短视故,不能见虎,无怖容。又以剃僧发,于佛有功定,可援僧例,免充食料,遂无疑惧。恃此二术,故敢于虎狼穴中空手行耳。”舒子曰:“旨哉!剃工之言。不闻不见,则心无疑怖;心无疑怖,则外物之机械无自而起,虽鬼蜮可以相忘,虎狼可以同卧。郭汾阳单骑见敌,及赴鱼军容之召而不设备,皆不疑不怖之诚也。吾闻此言,得养心涉世之方焉。”

戏以天池水濯缨,至洁,一乐也。吾自入山,所戴惟箬笠,雨缨帽置行箧许时,乱如飞蓬,故濯之,当又非沧浪之水所敢望矣。

夜卧,竟令人思簟,乍热可想,窃又自笑不知足。此簟自玉渊一浣之后,遂不复施之寝榻,畏寒故也。六月向尽,乃始思及之,其所获清凉之福,盖已久矣。

今夜有数蚊飞鸣帐外,是热可生蚊之验也。职是又小嗽不眠。

丙戌(8月4日)

山上晴。俯视聚仙亭前几百里,则浓云如冒絮,团团密布于屐齿之下,若龙涎之聚烟,若海波微动,而不知其际。其上则日华烘染,异彩晶莹,我立云上悬崖,古松翼我如盖,朝暾则反浴天池之中,幻成灵境,奇观哉!俄而下界云翔出天池,犹能作檐声,片刻而散,想农田已沾沃矣。是犹李邺侯帷幄定难后归衡山也。

日晡,室中溽热不可坐,遂出坐聚仙之亭,望江湖冈阜起伏于晴云湿雾中,顷刻万状,实观之不足。人生安得有此境长娱目前!环顾四仙翁,笑容可掬,当亦乐此清缘也。

峨眉僧言:登峨眉者三宿而后造其颠,去地盖百二十里。绝顶乃普贤道场,僧庐则层绕而下,不胜数,谒山者亦无虚日,僧赖以丰。普贤院后有小池,豢小龙十余,长尺有咫,蛇首而四足,鳞灿灿,游与鱼同。观者咸易之,谓非龙也。亦往往漉藏钵中,携入院,覆以巨石,及旦启视,则惟水而已。僧疑而迹之于池,则游泳如故。亦有强置瓶水中携下山者,半途辄逸,而封识俨然,于是乎神而龙之。然从古至今,止豢此数龙于池,亦不见茁壮老死。予谓:“夫龙者,变化不测,岂仅能若是已耶?抑龙之为技,不难于伸,难于屈,屈之又屈,至尺咫,复能历千古不变,而后为龙之绝德也乎?彼老聃一柱下史耳,形若槁木,沐发辄晞而待干,其不修仪观可知也;心若死灰,遁世则终古无闷,其屏弃才智可知也。周之士大夫过者见之,见者亦过之而已,独吾孔子以生知之圣,目悬朝曦,无隐不烛,叹之曰:‘彼老子,其犹龙乎!’然则龙之为物,不专贵乎行雨也,得云而驾,亦不惜为苍生一劳,卒于彼行藏屈伸之妙用,无加损焉。以是悟龙贵能屈,屈至扶寸,以养拙无为,斯其为老子之龙乎?”僧曰:“诚如是,则彼之忽变而逸,为炫才矣。”予曰:“恶!此正其遁世之能也。关尹不望气而物色之,虽《道德》五千,亦可不作,犹龙之圣,岂乐以语言文字垂休声哉!峨眉之龙,洵堪媲德老聃矣。”

僧又言峨眉二异,谓寺岩一洞曰雷洞坪,平时无异,独将雨则洞下殷殷作声,徐徐而上,游客竞观之,见朵云出自洞口,云中轰轰一黑物乘之而驶,至九霄风雨之会,始大奔腾叱咤,金蛇满空,千峰万壑,震荡辟易。观者胥闭目塞耳,股颤颤屏息而匿,此一异也。其一俗呼“万盏神灯供普贤”,则于每夜方午,遥遥见四方平陆,熠熠若萤光数千百点,环空而上,渐近则如烛,造绝顶则皆已大如月矣,圆明飘忽,离合隐显,一一至佛堂回翔乃出。观者目眩神夺,瞻之在前,一瞬忽仙仙远飏,俄复径诣普贤座,若蜻蜓之映水而飞,凭虚立者,揽之以手,又空无一物,圆光如故,夕夕而至,转转不穷。从古大智咸不能测识其理,辄叹为佛光而已。予笑迂儒不信佛,并不信鬼,或见鬼磷,则谓为碧血所化,若腐草之萤。脱使登峨眉见彼光怪,必且疑古人之血聚于此山,岂不绝倒!

丁亥朔(8月5日)

晴。晨兴,爇炉薰供佛,盖以先二人忌辰皆在此月,触序惊心,不免翘勤净域,祈冥福耳。卦气消长于七月为否,追惟少壮,凡十载之间两遭屠割,不孝私衷,用敢目为“否月”也。

戊子(8月6日)

晴。晨沐未竟,西辅报岩下云凝如玉脂,于是握发而观之,千丈雪芝,万万朵映日耀目,山立而不移。脱使有如是一物,塞空常住,我定筑菟裘其上,老是乡也。

日午有梓人来游,遂命整寺中户牖之不可闭者,故钉之脱者咸新之,晡食始去。

西辅斫细竹一枝,安六合帐内以搭衣,殊便。遂并书床整理之,屏除衣笥,专设吾行箧之书,仅半床耳。其半敷“玉渊香簟”,为卧看《南华》坐看云计也。

己丑(8月7日)

卯睡方熟,沙弥叩窗而报曰:“文殊崖云又起矣。”于是带残梦,披衣往观,则将欲行雨之云耳,非凝脂玉叶、雪峰堆絮之属,然亦浓酣飞布,岩壑皆隐,使我与沙弥对面相失,但相闻笑语声耳。予既乐久居天池,静观元化,凡云之性情心迹,皆深悉之,尝欲作《云谱》分疏其妙,辄又终日为云忙,无暇及也。

饭后果大雨,檐声如瀑。徐察天池,得雨水反有浊意,是云自地起,赋气未能极其清,故天池不乐受耶?下士谓韩、樊之封爵等耳,乃不屑与哙等伍,所以取祸,殊不知信即终穷,亦羞与哙为友也。此志惟萧何知之,故亦惟萧何惜之而已。

晡,又大雨一炊时,云势甚宽,不识南州得雨未?室人曾约记晴雨日事,以待归时相对验,谓天时百里不同,然此雨或当同耳。

山寺晓钟清越,静数之,得三十六声,如是者三,则百八声也。暮钟则以十八扣为率,缓急各三度,亦一百八声。每声必随而诵咒,缓者数十句,急扣则一字一声,旦夕无敢懈,即此是收心入定之法。彼沙弥者,既见弃于亲,又绝无婚宦之想,年尚弱,岂知慕道?只以师传若是,不敢不然,久久则习而安之,身心俱寂,虽不能禅,亦庶乎其寡过矣。恐老妻姑息儿女,不使勤学,并记此以为之劝。

天池在明初香火极盛,供器多颁自上方叔季,檀施因之益广,故志言殿宇宏丽甲庐山。王阳明先生大书“庐山最高处”五字揭诸山门,皆毁于火,今则破屋数十椽,诸僧一瓦钵煨粥而已,对之黯然,故予亦甘藜藿也。然愚谓果修禅定,则宁为今日天池之僧,不可为明季天池之僧。习儒业,岂不然耶?世禄之家鲜克由礼,其子弟未始不贤,实为境累。安乐之累德,百倍于贫,勿徒以贫为子孙忧也。予每禁儿女不得近鲜衣美食,老妻辄惘惘有不平之色,又见予贫不事事,不无隐忧,故复以天池诸僧譬而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