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夜里坐著车回家——

一个褴褛的老头他使着劲儿拉;

  天上不见一个星,

  街上没有一只灯:

  那车灯的小火

  冲着街心里的土——

  左一个颠播,右一个颠播,

  拉车的走著他的踉跄步;

……

“我说拉车的,这道儿哪儿能这么的黑?”

“可不是先生?这道儿真——真黑!”

他拉——拉过了一条街,穿过了一座门,

转一个弯,转一个弯,一般的暗沈沈;——

  天上不见一个星,

  街上没有一个灯:

  那车灯的小火

  蒙着街心里的土——

  左一个颠播,右一个颠播,

  拉车的走著他的踉跄步;

……

“我说拉车的,这道儿哪儿能这么的静?”

“可不是先生?这道儿真——真静!”

他拉——紧贴著一垛墙,长城似的长,

过一处河沿,转入了黑遥遥的旷野;——

  天上不露一颗星,

  道上没有一只灯:

  那车灯的小火

  晃著道儿上的土——

  左一个颠播,右一个颠播,

  拉车的走著他的踉跄步;

……

“我说拉车的,怎么这儿道上一个人都不见?”

“倒是有,先生,就是您不大瞧得见!”

  我骨髓里一阵子的冷——

  那边青缭缭的是鬼还是人?

  仿佛听著呜咽与笑声——

  啊,原来这遍地都是坟!

   天上不亮一颗星,

   道上没有一只灯:

   那车灯的小火

   缭着道儿上的土——

   左一个颠播,右一个颠播,

   拉车的跨著他的踉跄步;

……

“我说——我说拉车的喂!这道儿哪……哪儿有这么远?”

“可不是先生?这道儿真——真远!”

“可是……你拉我回家……你走错了道儿没有?”

“谁知道先生!谁知道走错了道儿没有!”

……

我在深夜里坐著车回家,

一堆不相识的褴褛他使著劲儿拉;

  天上不明一颗星,

  道上不见一只灯:

  只那车灯的小火

  袅著道儿上的土——

  左一个颠播,右一个颠播。

  拉车的跨著他的蹒蹦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