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算,由榆林穿过伊盟,

骑着骆驼,携着帐棚,

象蒙古的儿女,宿月餐风,

到沙漠里的绿洲,参拜王公;

然后,渡过大河,在草原上驰骋,

到五原陕坝,慰问抗日的英雄。

可是伕役驼马,食水帐棚,

几十人的团体,困难重重;

算计着,到了长安,正赶上中秋月明。

赶过清涧,宿在永平,

到延安,又在山沟窑洞里备受欢迎:

男女青年,谐音歌咏,

中西乐器,合奏联声,

自制的歌,自制的谱,由民族的心灵,

唱出坚决抗战的热情;

为了抗战宣传,话剧旧剧兼重,

利用民歌与秦腔,把战斗的知识教给大众。

热闹了一晚,又向南行,

入了洛川境内,路已渐平。

经过同官,城外的煤田正加紧开动,

陇海支线也正向北展,接起咸问;

将来,煤矿开好,铁路修成,

这体面的小县当十倍的繁荣。

舟形的耀县,犹有古风,

深宅大院,牌扁荣耀着门庭,

烈妇贞女,碑坊立在街中。

小小的碑林,却奇珍相映,

姚信多,张安世,都价值连城。

城外,赭黄的土山,万树青松,

药王的庙宇,殿阁重重,

殿前,明代的石碑,石坚字整,

孙真人的药方还拓石传送。

庙外,千佛岩上造像极精,

石面滑腻,石质坚凝,

衣摺佛身,光泽齐整,

不象龙门的刻像,破碎凋零,

也不象延安的珍品,条线纵横,

这里,婉转的线条,细致的衣影,

璎珞仙衣,都轻轻的飘动。

衣在动,肌肉在衣里若暗若明,

衣似轻纱,流光掩映,

慈祥秀丽的菩萨,似动似定,

在活动中现出安静,

在美丽里显出神圣,

每一条纹,每一道影,

都象有些和软的微风,

吹动出一些香味,荡漾在山中。

南山古寺,供养着三清,

唐碑宋刻,静对着苍松;

在文昌阎上,远眺县城,

一水回绕,城似舟形,

白杨高细,银叶颤动着秋风。

在山中一宿,夜静风清,

几日的疲劳都付之一梦。

再过三原,到城内稍停,

双城相望,闹市人拥,

枣甜如蜜,梨大如瓶,

街街人满,处处繁荣,

提着酒瓶,提着月饼,

热闹着中秋的时令,

在战争里歌舞着升平。

大街小巷,锅响勺鸣,

三原的饭菜驰誉关中;

象苏州之与南京,

长安的金钱,到三原来享用,

金钱的汇聚,生活的从容,

自自然然的把衣食的精美唤作生命。

到一家小馆,尝一尝特制的面饼,

地道关中的风味,果然与众不同。

看罢了市街,空袭告警,

随着男女的学生疾走出城,

大家散在林内,或伏在田中,

我在菜园的里面,遇到位老翁。

我呼他乡长,他唤我先生,

席地而坐,我们互问姓名。

几十亩旱地,子女已长成,

若有八成的收获,就相庆太平;

这勤苦爽快的老农,

谈完了家事,还关切着战争:

他晓得抗战,他深恨敌兵,

假若敌人来到,他拍着前胸,

他自己愿去陷阵冲锋!

他不怕吃苦,不恶贫穷,

为打倒日本,他不怕牺牲,

他不怨加税,不怨抽丁,

为打仇敌,他甘愿陪上老命!

可是,打了二年,他有些不懂,

为什么不取回名城?

为什么还不收复一省?

我们不是也有大炮精兵?

我们不是也会在天上飞行?

为什么只听到敌人的残暴无情,

到处杀戮我们的父老弟兄?

啊,我们的宣传,还没有系统,

只报告了敌人的淫暴贪凶,

以血火烧杀警告着百姓,

而忽略了战斗的真情,

和长期抗战的怎样支撑。

我们的民众,象这朴诚的老翁,

知耻有勇,厚道忠诚,

一句话便敢去拼命,

提起日寇,他们便热血沸腾,

可是,他们只知道战则必胜,

以为是一拳一脚就可以成功;

他们没有想到,自然也就不懂,

什么是现代的战争,

和怎样的坚决持久,才会把敌人拖入深坑。

象勇敢的蚂蚁,齐心协力攻击那巨虫,

咬住不放,任凭巨虫翻滚横冲,

自清晨到日午,轮流的进攻,

时间的争取,耗尽了虫子的力量威风,

抗战二载,我们已捉牢了人类的毒虫,

只要我们再战,死不放松,

我们就会教它一动不动,

老老实实的死在我们的手中!

这须要谋略配备着英勇,

这须要信仰支持着热情,

时间是我们掘下的陷阱,

坚忍的锁镣能擒住毒虫。

宣传,我们不应专从情感上激动,

我们也应当使百姓的心亮眼明,

教他们看准,教他们看清,

我们的胜利是在今天的坚定,

是在明天的苦撑,

是在始终不懈,认定了牺牲,

是在最后的五分钟!

我把这道理说给了老翁,

他半晌无语,脸上露出点笑容;

这时候,解除警报,远远的锣声,

辞别了老汉,匆匆的进城,

赶到了长安,已日落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