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在北,荒丘在南。
千里的荒凉,中有清涧。
这紧凑利落的小县,
象有筋有骨,自命不凡。
冒着北国的风沙荒早,
挺拔秀丽,静立无言。
简洁明净是那些小街小店,
店中男女静静的织着丝绢,
丝白丝黄,绢长绢短,
条条光润,在铺内轻悬。
街心铺着石板,
屋顶覆着石板,
石板的方便
使小城的气度齐整尊严。
因利用石板,
所以屋顶平宽,
房在山腰,成在田畔,
顶平门圆,却似石桥段段。
清涧以上,沙岭荒寒,
九里山内,风旱田干,
灰黄一片,不见人烟,
山顶小庙,佛倒屋瘫;
盘山九里,还是零落的土山,
中途车坏,却找着鸣涧清泉,
一面等车,一面濯足谈天,
溪清日暖,仿佛到了江南。
涧上的山径,骡队缓缓,
负着石碱,负着沙盐,
骡子的头尾,红缨鲜艳,
象新嫁的娘子,打扮得齐全。
问一问赶骡的老汉,
绥德已经不远,
绥德以北,就是盐湾。
从容的我们上山下山,
果然,望见绥德还秋日高悬。
绥德,这历代的重镇边关,
巍巍雄立,在无定河边。
无定河上,桥长孔圆,
十七巨孔,野浪风翻。
无定河岸,千顷沙田,
红红的高梁,红到了河滩。
无定在北,大理小理分灌东南,
三面水,四面山,
高山大水环卫着雄关。
旧城在河北,蒙恬的龙湾,
新城在山上,太子扶苏葬在山巅。
从河岸仰看,
城楼飞峙云间;
在城中俯瞰,
山连河滚,浩浩云烟,
不怪呀,每当榆关欲陷,
历代是退守绥延!
城里,石路石垣,
房整街宽;
石榴梨枣,点缀着秋天。
晚间,秋雨带来微寒,
静静的我们宿在韩蕲王的祠馆。
从绥德北进,看见了盐湾:
土白如雪,撮土熬盐,
简单的锅灶,罗列道边,
清涧的石板,
绥德的沙盐;
乡间的父老世代相传,
说:秀静的米脂出过貂蝉。
米脂城外,土货如山,
米脂城中,静静的庭院,
墙高门大,气度不凡,
象富户衰败还维持着局面。
李闯的故乡,去城不远,
汾阳的大庙,立在山边,
富贵寿考,织女的预言,
字大如轮,骄傲的立在庙外山间。
米脂以上,渐入沙田:
矮矮的桑,矮矮的枣,掩护着田边;
塞上的沙流,随风南窜,
这儿一堆,那儿一片,
一窝一丘,暗示着荒旱。
镇川堡上,我们打尖:
敞亮坚实的屋宇,镇大街宽,
晴美的秋日照着牛马往还;
红的缨,白的马,蓝的天,
红的枣,黄的土,葡萄深蓝;
焦黄的面包香味四散;
夹杂着牛马草料,似□似甜;
大店小店,皮货如山,
北方的风味,至此十全。
榆关的各县,羊群万千,
羊皮羊毛汇集到镇川,
羊毛的销售,在太平年间,
每年也有一二百万!
饭后动身,黄沙不断,
不测高低,也难辨深浅,
有时候,平地上车停轮陷。
十里山中,沙邱时现:
圆圆的丘顶,如浪的条线,
处处欲流,处处柔软,
微风起处,吹出些轻烟。
沙丘的左右还有山田
穗小叶蜷,根为沙掩,
半黄不绿的黍稷,憔悴可怜。
登高远望,沙岭沙丘若续若断,
似黄似白,阴影儿微淡,
秋日晴明,沙光闪闪;
都似欲流,却又不动不变,
象等着什么消息,才沙飞山陷。
可怕的寂寥,可怕的荒旱,
没有树,没有水,没有人烟,
一声咳嗽都传出好远。
火热的沙丘,微白的青天,
半空中颤动着无聊的光闪,
蒸热,荒旱,
可是,令人胆战心寒!
愈近榆关,愈近沙山,
白惨惨的那么一片,
山肥顶圆,沙浪相连,
象巨驼成阵,驼峰万千,
似走不走,高矮相牵,
似静而动,流线飘然。
在这流沙四面,
荒旱终年,
榆林城外,却一水波澜,
成林的绿树掩映着河滩。
噢,绿树,绿树,绿树两岸!
在这沙光闪闪,
口燥心干,
一点点绿色都绿人心间,
使人清凉,使人安恬,
使人立刻忘了荒凉之感,
这宝贵的绿色,在白沙荒岭之前,
是多么浓厚,多么清鲜,
象古绢上宋元的绘画,明绿斑斑!
榆林,控制伊盟,□应着绥远,
掩护着延绥与宁甘;
在沙漠里,城外有水,城内有泉,
城内城外,绿树参天;
噢,伟大的中华,伟大的山川,
荒沙野水上还有这样的古镇雄关!
长街十里,城扁街宽,
坚厚的墙垣,宽敞的医院,
铺户家宅,都略具北平的局面。
小小的东山,书声不断,
职校,榆中,和女子师范,
都风高地敞,校址相连。
学校的师生,报界的人员,
支持着塞上的文化宣传,
关心着盟旗,关心着抗战,
他们热诚的与军部打成一片,
讨论问题,印行月刊,
用努力与诚心解救文化的荒旱。
城外有煤,城外有盐,
以盐易粮,还不难饱暖;
羊毛兽皮也大量的生产,
学生士兵都手搓毛线,
织成鞋袜,好抵抗风寒;
若是能够毛织制革大规模的兴办,
供应了军用,开发了利源,
这沙漠里的雄关,
便更多了一道长城,挡住经济的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