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西北论衡社友人们的相邀,

大家提着石榴,瓜枣,与蜜桃,

一路的畅谈,一路的欢笑,

去看临潼,骊山,与华清池的林泉亭沼。

临潼,是那么衰竭,那么静悄,

清明的秋日,照着无色无声的街道几条,

那鸿门的风云,坑儒的残暴,

传说里那些奇事与英豪,

似乎都随着历史的衰老,

只剩下一些悲酸的寂寥。

城外,垂柳残荷,温汤回绕,

华清池上也秋色萧条。

只有想象,从史与诗的记忆里去创造,

才能给眼前的垂柳横桥,

以历史的光辉与繁闹。

贵妃的浴池,费过多少代艳丽的词藻,

而今哪,是寂寂的清水一槽。

那多事的骊山,是那么枯燥,

无趣的乱石,寒蠢的蓬蒿,

夹着牧童来往的小道几条,

冷淡的遥对着秦皇的荒陵乱草。

啊,只有历史的新生,才能解除山川的潦倒;

我们要新的力量,象风狂雨暴,

把耻辱洗刷,把因循清扫,

以至大至刚敌对着卑污纷扰,

浩浩荡荡,不屈不挠,

是宝剑与钢刀,

斩断了私邪与淫暴!

看,血点斑斑,在骊山的小道,

荆棘刺破了英雄的赤脚;

看,巨石虎距,宇大如人,云烟浩浩,

是民族复兴的路标,

是历史新生的征兆!

下了骊山,去领略那名贵的汤澡;

据说,塞上的健儿,鞍马辛劳,

驰骋在大漠荒沙,枕戈在草野深壕,

传染上回归热症,药贵难疗,

却被这温汤洗好!

噢,赞颂,赞颂勇士们的势苦功高,

赞颂中华的大地,到处是珍宝:

什么玉环出浴,什么金屋藏娇,

天子的风流是万民的烦恼;

我们赞颂,赞颂这抗战的温泉灵药,

赞颂这由抗战而发现的秘宝!

× × ×

感谢王曲的友好相邀,

到终南山下去参观学校:

十里稻香,一山夕照,

在北方看到江南的渠回水绕。

在山脚,在山腰,

在茅庐,在古庙,

处处有歌声伴着鸣泉啼鸟。

西风里一声军号,

教官们在马上奔驰,青年们步下疾跑,

十里八里,去听讲或上操,

放下图书便演习枪炮。

青年们,昂着头,光着脚,

以淡饭粗茶,以风寒雨暴,

以书籍枪刀,

锻炼着肉身,丰富着心脑,

好把衰朽的中华变作青春年少。

终南并没有捷径,他们知道,

吃苦与流汗是成功的诀窍,

看,一寸寸的平垫,一寸寸的掘刨,

他们把山前修成了坦平的大道;

在民族解放的路中,也要

把每一寸河山用血汗滴到!

看完了学校,

我们踏着月明,嗅着一山的香草,

象虔诚的香客在夜里朝山拜庙,

水远云深,去领略终南的胜妙。

晚风淡淡,树叶轻摇,

洒下一山的碎影,黑白相交;

树影中石阶盘绕,

走近了泉声,又离开了溪道,

听不见泉音,却来了一两声鸟叫。

走近了高峰,月黑石峭,

离开了高峰,月明林茂,

头上是绿枝,身旁是香草,

碰了一身秋露,衣履微潮;

步步升高,步步轻俏,

仿佛怕踏坏了那黑白的纹藻。

五步一庵,十步一庙,

没有人声,没有佛号,

都那么寂寥,

都那么低小,

有的失了庵门,有的炉生青草,

好象都交与月光代为照料。

走上小峰北眺,

灯火渺茫,雾气笼罩,

长安,象巨舟一条,

在灰色的大海里隐隐的飘摇。

噢,“灰色”与“飘摇”,

愿我的形容别成了预兆!

长安,当这国仇未报,

大难未消,

是那么繁闹,

那么逍遥,

到处是笙歌欢笑,

也许还有——噢,良心知道!

长安,用你的历史的光荣与尊傲,

象万把火炬齐烧,

教光明普照,

在国难的血海里猛进如潮!

到了大台,山高月小,

月色水声,隐隐的古庙,

象在梦中,渺茫里有些欣笑,

在眼前,在心中,细细的回绕。

噢,那幽静,那凉爽,那清峭,

带着满身的月光,一直睡到天晓!

隔着窗儿,早睡早起的禽鸟,

用各样的歌声向游人欢叫;

起来,看,身在高峰,群山皆小;

看,云海轻移,峰如列岛;

山下彩云朵朵,在林园上轻飘,

遮暗了远林,却放一些光明给湾湾的溪道;

眼前,云在山顶,云在山腰,

百转十回,疾行缓绕,

一缕白云给青峰无限的情调。

我们走入云中,与白云齐入了古庙;

庙小峰孤,云开日照,

看,对面的翠华绿如鲜藻;

青峰掩着青峰,青松护着青草,

碧绿之间,夹着微黄的小道;

只有一线白云在山头上盘绕。

脚上,云去山空,万丈孤峭,

望一望翠华,看一看孤立的小庙,

我们惊喜欲狂,要高喊,要欢叫;

啊,这最色的雄奇,山林的美妙,

把人们的爱心,象爱情之与美貌,

在国土上系牢;

美的崇高,

是爱的开导,

当美的田园与河山受到淫暴,

谁肯坐视,不拿起枪刀?

我愿每一个青年,不仅在屋中受教;

去看,去看,看水阔山高,

看自然给中华的奇珍异宝,

受了美的熏陶,

燃起爱的火苗,

使热血与行云,诗声与虎啸,

结成爱与美的心潮,

用崇高的热情使江山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