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内乡,
步步紧张:
山溪水涨,
冲陷了桥梁;
多少溪流是多少道魔障,
随地随时折磨着车辆!
危坡夹着急浪,
车往下滑溜,再往上冲撞,
象马跳檀溪,或舟在三峡上,
车行十里,发立三千丈!
顾不得领略风光,
顾不得高歌低唱,
只随着车身摆摇俯仰,
象儿时的梦中,忽下忽上!
纤巧的机件,坎坑的山岗,
失去了调谐便乱出花样:
一会儿闭声,一会儿狂响,
一会儿山水溅入机箱,
青山默默,野鸟儿飞翔,
行人与车辆全无主张!
到商县晚餐,已少希望,
车轮无法再战胜斜阳!
商南贫苦,简单的食宿都不易商量,
车破人饥,冒险的开到龙驹寨上。
教室为屋,黑板作床,
一梦匆匆已到天亮;
上学的小儿女进到讲堂,
主客相逢只好把战歌齐唱;
一边高唱,一边起床,
小儿女们才放心教室又象了原样。
门外,晴美的阳光,
照着纷忙的市场,
这入陕的间道,骡马成行;
杂货杂粮,鞭挥铃响,
卖葡萄的小孩来来往往;
油条烫手,糖饼焦香,
作买作卖的一致纷忙。
买了些葡萄,喝了碗面汤,
我们就随着骡群,再到山路中晃荡;
还是到处无桥,不住的翻山越浪,
虽然山色渐浓,山风凉爽,
也还难免头昏眼胀;
午日当空,不由的心花怒放,
看到了商县的郊外与城墙!
商县,青山四面,丹水在旁,
秦岭中的大县,四皓栖隐之乡;
山谷起伏,商队来往,
武关蓝关联系着陕鄂与南阳;
立在古厚的城墙上,
远观熊耳,俯视莲塘,
山风淡淡吹送着柳色荷香。
我们去慰问抗敌的兵将,
也对城中的百姓问了健康;
给慰劳者以慰劳,就在当天晚上,
戏台搭在操场,
高竿挑起灯光,
夕阳未沉,锣鼓还未响,
老幼男女已经着了忙;
或坐或立,或爬上短墙,
盼着开戏,高兴而紧张,
士兵们奔走,汗出如浆;
特别的高兴,今天有朋友们上场:
参谋也许打鼓,连长扮作女郎,
啊,多么有趣,抗战的男儿事事内行,
既会打仗,
又能彩唱,
不是吗,娱乐的高尚
使士气飞扬!
锣鼓已响,笑脸儿齐仰,
真的,惯战的勇士化作女装!
袍子太短,粉未擦光;
谁管,听啊,不是合糟中板,有调有腔!
旧戏杀锣,话剧上场,
抗战的故事节节紧张;
简单的故事,简单的化装,
仗着演员的恳切,借着银色的灯光,
把抗战的热情与胜利的希望,
播散在青青的秦岭上!
可是,演员的缺少,剧本的饥荒,
在此地,正象的血斗的前方,
都使宣传受着阻障,
艺术的花田受着损伤。
陈死的剧本还活动在四乡,
以昨天的恐怖,海盗的强梁,
或陈腐的故事——象秦腔与二黄——
想激励民众,反增了恐慌,
想将今比古,却掩断了革命的光芒;
恐怖令人绝望,
建设才使信心加强,
多战一天多一天的希望,
我们是从战斗,见出民族的优良,
是心灵的启迪,是精神的解放,
不是恐慌,也不是愚孝愚忠的痴妄,
才能使民心民力激励发扬。
啊,象婴儿的生降,
我们是从血里建设新邦,
在苦痛里我们生长,
从昏暗里见到明光;
我们的艺术,是战斗的心房,
它激动,它也使人有了主张,
它生长,正如同军事越打越强。
啊,这剧本的缺少是精神上的饥荒,
用我们的心血,用我们的思想,
去打破这沉默,救济这饥荒,
教心里的建设,发出智慧的辉光,
教崇高的热情,光芒万丈!
为慰问伤兵,我们下乡,
顺手儿在田畔瞻仰了四皓的庙堂,
田里清香,
古树生凉,
小小的庙宇在绿影里深藏;
四皓的造像,潇洒慈祥,
有点什么会心的微笑还挂在腮旁。
辞别了四皓,又走入秦岭的松影山光,
过了蓝田,西安在望;
嗅,华清池前,终南山上,
去休息,还是奔忙?
只知道啊,伟大的山河启发着崇高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