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空袭,我们渡河;

在龙门,对着那无语的石佛,

我们听见炸弹遥遥的投落;

望一望洛阳,我们默默!

这血的疯狂,血的饥渴,

朝朝夕夕,在这么两年多,

血的花到处结成了仇恨之果!

我们相信,以你的久历风波,

洛阳,以你的从容不迫,

一定能以正义的宝剑金戈,

战胜,而且肃清,这血的罪恶!

这时候,近午的阳光毒烈如火,

我们回到镇上的小店里避一避蒸热;

过路的驴马与牛车,

也都暂停,向阴凉里藏躲:

满身是汗的车夫,面色焦黑的旅客,

拉一领席,顾不得解决饥渴,

找个地方便合目而卧。

穷困带来萧条,疲乏产生静默,

连卖瓜的小儿都懒得吆喝。

两个大瓜,一些热馍,

在苍蝇的包围里救了饥渴。

两条窄凳或两张小桌,

我们横躺竖卧,

诅咒着苍蝇,安慰着睡魔。

当过客与马牛结束了寂寞,

我们也辞别了永远静静的龙门古佛。

一路上,看着丰美的田禾,

与男女老少的辛苦劳作,

又使我们唱起战歌,

忘了疲乏与炎热。

远远的,我们听到号声起落,

绿阴里的十里铺上士兵集合;

远远的,向我们招手,请我们停车,

噢,官长的殷勤,士兵的亲热,

一定教我们去到镇中休息片刻!

士兵的勤劳,铲除了乡村的污浊,

干净的街道,树影儿婆娑;

绿阴下馋人的大瓜,皮薄水多,

还有几双白鸡把绿虫儿寻啄。

亲热的握手,握了再握,

真诚的笑声是友谊之火;

凉的瓜,热的茶,给客人解渴,

古庙的松亭下主宾分坐;

受训的青年来请演说,

赤脚光头,规矩而活泼;

官长们的要求是精神的饥渴,

可带来新的书籍,新的诗歌?

大家兴奋,彼此张罗,

这萍水相逢的一刻,

从抗战的艰辛产出团结的快乐,

象老友在他乡相会,语爽情多。

默默的斜阳以阴影的加长向行人威吓,

我们必须赶程,虽然依依不舍。

赶到临汝,太阳已落,

借着圆月的清辉,找到住所,

竹树清幽,花影儿被人影儿碰破。

放下行李,感到饥饿,

踏着月色去找些吃喝;

街上老树合抱,人稀影多,

找遍了饭铺,走尽了城郭,

找不到一点儿灯明火热;

啊,这老城还是日入而息,日出而作,

迟到的行人只好忍了饥饿!

望着月明,束手无策,

苦笑着,我们走回宿舍,

对着月下的梧桐,我们高卧,

闻一闻花露的清香,幻想着鱼肥酒热!

早起的林鸟有虫儿好捉,

我们也赶早把斋戒解破。

与朝阳一同起身,好赶完这一天的工作:

首先要慰问伤兵,然后,假若时间许可,

去看那万松里的佛阁,

古香积寺里的云光山色;

然后,要抢渡过汝河,

据说,河上的桥梁已被大雨冲破。

天长人早克服了事多,

露气还没散,我们就走上松里的山坡。

山平水浅,奇松万棵,

松在山尖,松在溪侧,

松在桥畔,老根把桥板横托;

枝稀干扭,似倾似折,

千姿万态,绿满了山顶山涧与山坡;

姿态万端,可是青青的一色,

绿的树,蓝的天,黄的土,悦目的调和。

调和产生明远,静静的空中似荡着绿波。

山虽平,水虽浅,借着这奇松万棵,

却给诗心以清静和洒脱。

寺里,洁净的佛堂,层层的院落,

碑是延佑,钟是宣和,

宝塔虽低,而形态古拙。

院后,亭下的泉池动着微波,

漱着松根,润着苔色,

流成了小溪教蜻蜓与青蛙全都快活,

心里的青山未断,眼前已是滚滚的汝河。

两岸的荒沙,桥低水阔,

没有树阴,一片蒸热。

赴战的壮士,半夜里就在岸上集合,

还抱着枪刀,在沙滩上呆坐。

渡缓人多,人疲马热,

浪猛河深,又无法泳过!

大家默默,心急如火,

看着那长桥啊在浪里出没!

艰苦的行军才见出军心的振作,

看,看这些弟兄,忍着饥渴,

汗如雨落,一声不响的持枪端坐!

这铁的军人,经过纪律之火,

有钢的坚硬,棉的柔和。

设若呀,有好的枪炮,便利的舟车,

他们必能攻无不取,战无不克,

世上最良的军队是在中国!

日已当午,我们才过河,

找不到大树,我们便将就那小枣几棵,

叶小影微,只好半蹲半坐,

看着那发光的小枣,象绿珠万颗。

然后,慢慢的找到区公所,

也就找到西瓜与热馍。

午后,斜阳尚高,已望见叶县的城垛。

一块黑云,风急闪恶,

是雨?是风?谨慎是行人的上策。

我们就进了那静静的城郭,

一会几,果然雷惊雨泼。

这样,我们便作了叶县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