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长江的巨浪滚滚,

会见过四川天然的水门;

啊,那雄奇伟大的夔门:

似巨鲸之口,山是牙,石是唇,

激荡,控制,吞吐,激喷,

使往来的舟艇似毛羽的旋转升沉,

使东流的黄水挣扎呻吟:

惊涛为锁,峭壁为门,

任他万马千军,

就是啼猿飞鸟也丧胆惊心!

今天,夏雨初晴,山青无尽,

又看见山林隙缝中的剑门:

关里,群山象野马狂奔,

昂首竖鬃,飞向白云;

穿过一条狭谷,一个小村;

石隙间细碎的流音,

绿草绿树掩护着姜维碑文,

杂花锦绣着绿阴;

留恋的,信步的,出了关门。

看!那狂奔的峰岭尚未立稳,

啊,刀削的绝壁万丈高深!

天然的铁壁,猿猴断魂!

陡然,群峰转头,天路未尽,

剑立的青山插入青云!

剑峰上,红日未沉,

五色的霞光明彻烟尘;

每一把利剑闪闪如金,

象插天的火炬照亮了乾坤!

下面,那川北咽喉的剑门,

只是天造的石城的一条裂璺;

一条车道,巨石阴森,

一股细水,三五口人;

这无双的天险,寂寂的黄昏,

令人留恋,令人兴奋,

一点神秘的力量令人自信!

啊,东有夔门,

北有剑门,

这二险之间荣养着抗战的命根;

随着长江之水东流涌进,

抗战的鲜血起死更新;

把物质与精神

从终年碧绿的巴蜀园林,

新中华的腹心,

供给如云的战士与苦斗的人民。

向北,沿着古栈道的遗痕;

听,剑门关内,渊深万仞,

斧凿声声,万山里流颤着余响回音。

路通到山顶,桥架着横云;

成千论万辛苦的工人,

把千古的榛荒险峻,

把神手安排下的山川的阻困,

用人手开成大道通津。

看,关里关外,不断的骡群,

盘过无底的黑涧,冷静的山阴,

黄牛,大车,驴马,都在输运,

气喘汗淋;

把抗战的火炬,昼夜不分,

传递到紫塞以外,黄河之滨!

离开了看不厌的剑门,

在群山里三渡河津:

骡马长嘶,白浪滚滚;

山光照绿了舟人;

巨石把铁索扯紧;

一声呼喊,几处回音;

古笨的船只,古代的精神,

啊,抗战是雪耻的决心,

想象出汉魏交兵的困苦艰辛!

苦斗替换了因循;

看!这一边木舟迟笨;

那一边,建起坚美的桥身;

铁锤在响,白石在运;

啊,战斗的决心

扫荡着山川的阻困,

把历史与地理用血汗刷新!

忘记了疲劳,我只有兴奋,

带着颗小学生的好奇心,

在黄昏的景色里往广元前进。

青山四面,城在江滨,

无数的船桅静立着无叶之林。

霞光云影明暗着山村,

江水湾湾的流人黄昏;

大堤上立着挺秀的城镇,

象有力的绘画,简净传神。

这江南的秀丽,一进城门,

忽然变作战时的忙乱嚣纷:

南来北往车马成群,

在机关——啊,各部各军

的纸柬木牌贴满挂遍了街门——

在旅舍——小大旧新,

奇形怪状的旅舍,都挤满了人——

在北方风味的骡马店外,还未到黄昏,

都已停顿,准备着破晓抢出城门!

各方的饮食,各处的语音,

各色的标语,各省的行人,

味,色,声音填满了长窄的街心!

一阵歌声,自远而近,

草鞋竹笠,一队军人,

压下去嘈杂,振起抗战的精神!

旅馆,茶肆,澡堂,一丝不紊,

安插下北征的军人;

廊喒下放好木桶与木盆,

静静的洗了脚,拭去灰尘;

打开席毯,谈几句心,

及早的睡下,及早的起身。

鸡声初唱,夜雾沉沉,

灯光里:马蹄,车轮,

鞭影,飞尘,

军队,行人,

往南往北,迎着大时代的清晨。

在这川陕之间的重镇,

吞吐着万马千军,

在一二家小店,还有一两个老人,

运用着细刀与匠心,

顺着天然的层次与花纹,

把白紫相间的砚石,看准,

雕出,赤水白云,

和那伟大雄奇的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