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微子篇》】(何晏集解,朱熹注)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集解》孔曰:“接舆,楚人,佯狂而来歌,欲以感切孔子。”曰: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集解》孔曰:“比孔子于凤鸟;风鸟待圣君乃见。非孔子周行求合,故曰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集解》孔曰:“自今已来可追止;辟乱隐居。”已而,已而,今之以政者殆而。《集解》孔曰:“已而、已而者,言世乱已甚,不可复洽也;再言之者,伤之深也。”注:接舆,楚人,佯狂辟世。夫子时将适楚,故接舆歌而过其车前也。凤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接舆以比孔子,而讥其不能隐,为德衰也。来者可追,言及今尚可隐去。已,止也。而,语助词。殆,危也。接舆盖知尊孔子而趣不同者也。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集解》包曰:“下,下车。”注:下车,盖欲告之以出处之意,接舆自以为是,故不欲闻而辟之也。

陆德明经典释文》】《鲁》读“期斯已矣,今之从政者殆”,今从古。

阮元《校勘记》】高丽本“孔子”下有“之门”二字,颇与古合。盖接舆乃楚狂之名;“过孔子”者,过孔子之门也。《庄子·人间世》言:“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正指此事。故郑君注“孔子下”云:“下堂出门”,最为明确。包咸以“下”为“下车”,甚误。

康有为《论语注》】……汉石经作“何而德之衰也”,与《庄子》合。唐石经及皇本作“何德之衰也。”又“谏”、“追”下,汉石经及皇本、高丽本皆有“也”字,今本无之。

【《史记·孔子世家》】“谏”下有“兮”字,“追”下有“也”字。

阎若璩四书释地》】《论语》止言“楚狂”,其名氏原不传。然前云“楚狂接舆”,后云“孔子下”,不特两相照应,抑且记事书法之妙正见。接舆而歌,所以欲下;其不复用“车”字者,以有“舆”字在前也。自《庄子》称为“楚狂接舆”,演其歌辞至二十八句;注家从之,竟以为名,非也。

【康有为《论语注》】《庄子·逍遥游》篇称接舆,《应帝王》称肩吾见狂接舆。《荀子·尧问》、《史记》,皆称接舆。《秦策》称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佯狂。《楚辞》称接舆髡首。《韩诗外传》称楚狂接舆躬耕。《高士传》以为陆通,似谬。惟“接舆”是隐士姓名。……

【《庄子·人间世》】载接舆词曰,“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盖古人引文多以意;古文之“已而,已而”,即从此出。

【《庄子·人间世》】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马叙伦俞樾曰:“‘如’读为‘而’,‘而’即‘尔’也。盖指凤言。”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郤曲,原作“吾行”,依焦竑、马叙伦说,据《阙误》引张君房本改。郤曲,无伤吾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嵇康《圣贤高士传》】(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狂接舆,楚人也,耕而食。楚王闻其贤,使使者持金百镒聘之,曰:“愿先生治江南。”接舆笑而不应;使者去。妻从市来,曰:“门外车马迹何深也?”接舆具告之。妻曰:“许之乎?”接舆曰:“富,人之所欲,子何恶之?”妻曰:“吾闻至人乐道,不以贫易操,不为富改行。受人爵禄,何以待之!”接舆曰:“吾不许也!”曰:“诚然,不如去之。”夫负釜甑,妻载紝器,变姓名,莫知所之。尝见仲尼,歌而过之曰:(歌同《论语》)。后更姓陆通,好养性,蜀峨嵋山上。世世见之。

【《汉魏丛书》本《高士传》】陆通字接舆,楚人也。好养性,躬耕以为食。楚昭王时,通见楚政无常,乃佯狂不仕,故时人谓之楚狂。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下同前引《庄子》文)。孔子下车,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楚王闻陆通贤,遣使者持金百镒,车马二驷,往聘通,曰:“愿先生治江南。”通笑而不应。使者去,妻从市来曰:“先生少而为义,岂老违之哉!门外车迹何深也?妾闻义士非礼不动。妾事先生,躬耕以自食,亲织以为衣,食饱衣暖,其乐自足矣;不如去之。”于是夫负釜甑,妻戴紝器,变名易姓,游诸名山。食桂栌实,服黄菁子。隐蜀峨眉山,寿数百年;俗传以为仙云。

【《韩诗外传二》】楚狂接舆躬耕以食。其妻之市,未返。楚王使使者赍金百镒造门曰:“大王使臣奉金百镒,愿请先生治河南。”接舆笑而不应。使者遂不得辞而去。妻从市而来曰:“先生少而为义,岂将老而遗之哉!门外车轶何其深也?”接舆曰:“今者王使使者贲金百镒,欲使我治河南。”其妻曰:“岂许之乎?”曰:“未也。”妻曰:“君使不从,非忠也;从之,是遗义也。不如去之。”乃夫负釜甑,妻戴经器,变易姓字,莫知其所之。《论语》曰:“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接舆之妻是也。《诗》曰:“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昔者卞人献宝,楚王刖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

【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

崔述《洙泗考信录》三】《世家》载沮、溺、丈人之事,于自叶反蔡之时,而载接舆事于在楚。余按此三章,其文皆似《庄子》,与《论语》他篇之言不伦。……而此篇(《微子篇》)杂记古人言行,亦不似出于孔氏门人之手者。……恐系人之所伪托。

【顾实《中国文学史大纲》】优孟、接舆,滑稽为美(荀卿以庄周为滑稽乱俗,接舆正庄周之流也。又今心理学家言,美有壮美优美、滑稽美、悲哀美诸别),末矣。

【曾毅《中国文学史》】春秋、战国之诗歌,……大抵俚歌、童谣之类,能嗣响三百篇者绝少。

顾颉刚《论诗经所录全为乐歌》(上)】(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第十期、第十一期)徒歌是民众为了发泄内心的情绪而作的;他并不为听众计,所以没有一定形式。他如因情绪的不得已而再三咏叹,以至有复沓的章句时,也没有极整齐的格调。……这些歌(《左传》、《国语》、《论语》、《庄子》、《孟子》等书所记录的)虽未必一定可靠(例如《庄子》上的接舆歌词与《论语》上的大不同,……),但总可以藉此窥见一点当时徒歌的面目。这些徒歌的形式,我们可以综括为下列诸点:

(一)篇幅长短不等,但都没有整齐的章段。长的如《国语》诵共世子,《庄子》接舆歌,但并不像《诗经》所载的一般分成若干章。……

(二)篇末多用复沓语作结。如……《论语》接舆歌曰:“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皆是。这或者取其和谐一致,或者取其慨叹有力,皆未可知。

(三)篇末如不用复沓语作结,亦多变调。

(四)篇中用对偶的很多。如……孔子听孺子歌的以“水清濯缨”与“水浊濯足”对,皆是。若《庄子》接舆歌,则几乎全篇是对偶了。但无论如何用对偶,却没有很整齐的章段,改去数字而另成一章或数章的。我很疑心徒歌里的对偶,到了乐歌里就用来分章了。

(五)《孟子》所载《孺子歌》是反复说正反两个意思的。……是两个意思的转说,不是一个意思的复说。

从以上诸条看起来,古代徒歌中的复沓是可从有的,但往往用在对偶,反复,尾声,而不是把一个意思复沓成为若干章。

梁启超《中国美文史稿》】此歌见《论语》,我们当然该相信。但据近人崔适的考证,则《论语》末五篇之真伪,还有问题。内中曾否有战国人窜乱,尚未可定。《庄子·人间世》篇亦载此歌,而其词加长。末段有“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等语,似是从《论语》演出。

【《庄子·遥逍游》】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庄子·应帝王》】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蚉负山也!夫圣人之知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世说新语·言语》】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风兮凤兮’,故是一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