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娥白帝歌 康衢谣
【王充《论衡·感虚篇》】 尧时五十之民,击壤于涂。观者曰:“大哉,尧之德也!”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尧时已有井矣。
【又《艺增篇》】 《论语》曰:“大哉,尧之为君也!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传曰: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曰:“大哉,尧德乎!”击壤者曰:……(语同前)……
此言荡荡无能名之效也。言“荡荡”,可也;乃欲言“民无能名”,增之也。四海之大,万民之众,无能名尧之德者,殆不实也。夫击壤者曰:“尧何等力!”欲言“民无能名”也。观者曰:“大哉,尧之德乎!”此何等民者,犹能知之?实有知之者;云“无”,竟增之。
【又《自然篇》】 尧则天而行,不作功邀名,无为之化自成。故曰:“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年五十者击壤于涂,不能知尧之德,盖自然之化也。
【又《须颂篇》】 孔子称“大哉,尧之为君也!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或年五十,击壤于涂。或曰:“大哉,尧之德也!”击壤者曰:……(语同前)……
孔子乃言“大哉尧之德”者,乃知尧者也。涉圣世不知圣主,是则盲者不能别青黄也;知圣主不能颂,是则喑者不能言是非也。……夫孔子及唐人言“大哉”者,知尧德,盖尧盛也。击壤之民,云“尧何等力”,是不知尧德也。
【顾观光辑皇甫谧《帝王世纪》】 (《指海》本)诸侯有苗氏处南蛮而不服,尧征而克之于丹水之浦。乃以尹寿、许由为师,命伯夔放山川谿谷之音(《书钞》十七引:“帝尧命质效山谷之音”)作乐“大章”。天下太和,百姓无事。有八十老人(《艺文治要》“八”并作“五”;《乐府》八十三引,“八”下有“九”字)击壤于道。观者叹曰:“大哉,帝之德也!”老人歌曰(顾引作“老人曰”。《古谣谚》卷十五引作“老人歌曰”。注云:“原本无‘歌’字,《乐府》所引,作‘击壤而歌曰’,今据补”):
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
(顾引作“帝何力于我哉”,注云:“《治要》作‘帝力何有于我哉。’《御览》四百八十九作‘帝力于我何有哉’”)。
于是景星耀于天,甘露降于地,朱草生于郊,凤凰止于庭,嘉禾孳于亩,醴泉涌于山。……(《艺文》十一,《御览》八十参定)
【皇甫谧《高士传》】 (《古今逸史》本)壤父者,尧时人也。帝尧之时,天下太和,百姓无事。壤父年八十余而击壤于道中。观者曰:“大哉,帝之德也!”壤父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德于我哉!”
老父皤发,愉愉壤戏。吐厥鸣歌,朝兴夕憩;虚渴咸充,帝焉何利!醇和未斵,陶哉寓世!
【《太平御览》五百八十四乐部引周处《风土记》】 壤者,以木作,前广后锐,长尺三四寸,其形如履;节,僮少以为戏也。尧时,有八九十老人击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
【王应麟《困学纪闻》二十引《风土记》】 (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尺三寸,其形如履。古童儿所戏之器,非土壤也。先侧一壤于地,遥于三四十步,以手中壤击之,中者为上。
【冯惟讷《诗记》一引《风土记》】 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三四寸,形如屐。腊节,童少以为戏,分部如摘搏。
【又引邯郸淳《艺经》】 长尺四,阔三寸。……古老戏也。
【杨慎《升庵诗话》五】 宋世,寒食有“抛堶”之戏,儿童飞瓦石之戏,若今之打瓦也。梅都官《禁烟》诗:“窈窕踏歌相把袂,轻浮赌胜各飞堶。”堶,七禾切。或云,起于尧民之击壤。
【崔述《唐虞考信录》】 “帝力何有”,乃杨氏为黄老之言者所为。
【曾毅《中国文学史》】 《八阕》、《网罟》之歌不传,而《皇娥》、《白帝》,说者谓出王嘉伪撰,其事近诬。其可信者,独有《康衢谣》、《击壤歌》、《股肱元首歌》,为韵文之最早者。
【顾实《中国文学史大纲》】 尧尤称焕乎其有文章:……乃至击壤老歌,康衢童谣,华封三祝,大率温文;与炎、黄之风渐殊,而与商、周之会为近。
【陈彬和译日本盐谷温著《中国文学概论》】 世传之《击壤歌》(《帝王世纪》)及《南风歌》(《孔子家语》),其出处不确;前者近老庄之思想,后者似楚辞之句读,皆非唐、虞之作也。
【朱希祖《中国古代文学史讲义》】 若夫尧有《击壤》之歌(《帝王世纪引》),祭蜡之祝;《礼记·郊特牲》:“伊耆氏始为蜡。”陆德明《释文》云:“即帝尧”。舜有《卿云》之歌(见《尚书大传》),《南风》之咏(见《尸子》);或含《雅》、《颂》之音,或挟《风》、《骚》之气;“耕田”、“凿井”,歌咏太平;“复旦”、“卿云”,兴言禅让;讽诵其辞,想见其世。岂若《康衢》之谣(见《列子》),《普天》之诗(见《吕氏春秋》),掇拾《葩经》,以为古歌哉!然传记、诸子所录,每多追述,考信“六艺”,斯不能与“明良喜起”之歌相提并论,明矣。
【郭绍虞《中国文学史纲要初稿》二】 ……至其在疑似之间者,如尧时的《击壤歌》云:“……(歌辞略)……”则似乎后来的道家思想。道家攻击当时的社会,悬测上古的生活,颇有理想国的想象;后人遂不免本之以造上古的韵文。而且,此诗始见于皇甫谧的《帝王世纪》,皇甫谧本是伪造古史有名的人物,则此诗之可信与否,正难断言。不过“击壤”之称,刘熙《释名》已谓为“野老之戏”,则或是古古相传,本有此语,亦未可知。
击壤之戏,旧作《中国体育史》时,据《困学纪闻》引周处《风土记》之说,定为摘搏之戏。然在北京时,见清宫古物陈列所有宋李龙眠《击壤图》长卷,绘古人跳舞之状,清高宗题语有云:“写尽不识不知态”,则非摘搏可知。此虽出于画家的想象,然与歌义相合,亦与昔人歌舞相兼的情形相合;或所谓“击壤”云者,即是《礼记》所谓“蒉桴土鼓”之意,则野老相聚,且歌且舞,亦在情理之中了。惟李龙眠在皇甫谧之后,正亦不妨据于他伪造的歌辞,加以想象以作画;则仍不能据之以增加《击壤歌》可信的程度。……所以我疑心《击壤歌》与《康衢谣》一样,都是由于《论语》“荡荡乎民无能名”(《泰伯》篇)一句推衍出来的。
【《抱朴子·诘鲍篇》】 曩古之世,无君无臣。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泛然不系,恢尔自得,不竞不营,无萦无辱。(此鲍生敬言之论)
【邢恕康节先生《伊川击壤集》后序】 其始感发于性情之间,乃若自幸生天下无事,饥而食,寒而衣,不知帝力之何有于我,陶然有以自乐;而其极乃蕲于身尧舜之民,而寄意于唐虞之际:此先生所以自名其集曰“击壤”也。
【冯维讷《诗纪别集》二引谢榛《诗家直说》】 《塵史》(宋王得臣作,今存)曰:“王得仁谓七言始于《垓下歌》,《柏梁篇》祖之;刘熙以‘交交黄鸟至于桑’为七言之始,合两句为一,误矣。《大雅》曰:‘维昔之富不如时’,《颂》曰:‘学有缉熙于光明’,此七言之始。王氏亦误矣;盖始于《击壤歌》‘帝力于我何有哉!’”冯氏按云:“诸家所论七言诗始,惟《垓下》为近之;他皆杂出一二言,未为全体。”
【王嘉《拾遗记》】 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处璇宫而夜织,或乘桴木而昼游,经历穷桑沧茫之浦。时有神童,容貌绝俗,称为白帝之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际,与皇娥燕戏;秦便娟之乐,游漾忘归。
穷桑者,西海之滨,有孤桑之树,直上千寻,叶红椹紫,万岁一实,食之后天而老。
帝子与皇娥泛于海上。以桂枝为表,结薰茅为旌,刻玉为鸠,置于表端。——言鸠知四时之候,故《春秋传》曰“司至”,是也;今之“相风”,此之遗象也。
帝子与皇娥并坐,抚桐峰梓瑟;皇娥倚瑟而清歌曰: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浛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著日旁。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
俗谓游乐之处为“桑中”也。《诗》中《卫风》云,“期我乎桑中”,盖类此也。
白帝子答歌:
四维八埏眇难极,驱光逐影穷水域。璇宫夜静当轩织,桐峰文梓千寻直。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畅乐难极,沧湄海浦来栖息。
及皇娥生少昊,号曰“穷桑氏”,亦曰“桑丘氏”。
【伪《列子·仲尼篇》】 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尧喜,问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大夫。”问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