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末南朝宋初陶渊明作。陶渊明(365~427),名潜,字渊明。或说一名渊明,字元亮。自号五柳先生,私谥靖节。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附近)人,东晋大司马陶侃曾孙。

《读山海经》十三首,因读《山海经》《穆天子传》等奇书有感而发,抒发诗人对人生和政治的感慨。其中第一首带有诗序的特征,后十二首从中撷取若干神话题材而写成。其中以第一首、第九首、第十首、第十三首最具代表性。

第一首写耕种之余读书之乐,历来被视为陶诗中的上乘之作。诗歌从“孟夏”起笔,暮春三月过后,便是孟夏四月,“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到了四月,树上的花凋落了,但草木却更加茂密,绿荫成片。“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描述诗人山居的幽静与惬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一“欣”一“爱”,欣然自足,跃然纸上。从“欣有托”到“爱吾庐”,由鸟及人,鸟的欣喜欢快自然映衬出诗人生活的安逸与富足。而这一份富足来源于耕读,由此自然转入下一层:“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既已”“时还”,秩序井然,农忙耕种,闲暇读书。这种岁月静好的耕读生活,赢得后世文人无限向往。“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耕作后的小酌休憩,耕种后丰收的喜悦,一切都是那么惬意,那样真实,“力耕不吾欺”。“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宛如惬意的添加剂,给这份快意和欣悦再添光彩,初夏的细雨,初夏的暖风,不疾不徐,被誉为“自然淡雅,最是渊明口吻”。而末句“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写尽千古读书之乐。全诗以“欣”开篇,以“乐”结尾,首尾呼应,浑然一体。

第九首通过古代神话中夸父逐日的故事,歌咏夸父逐日的勇气,赞誉“功竟在身后”的人格魅力。诗歌开篇歌咏夸父之志,夸父的愿望宏大,竟然要同太阳赛跑!诗人赞扬夸父“与日竞走”的“宏志”,实际上是赞扬一种超越世俗的崇高理想。“俱至”二句咏夸父之力。《大荒北经》原有“逮之于禺谷”一语,诗人据此谓夸父和太阳一齐到达了虞渊,好像彼此还难分胜负,暗示夸父力足以骋其志,并非“不量力”者,与“宏志”前后相映。篇末咏赞夸父之功。《海外北经》说夸父“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想象夸父死后,其抛下的手杖变成了一片桃林,瑰奇悲壮。夸父惠泽后人,其遗愿寄托在这片桃林中,诗人在歌颂夸父遗愿的同时,也在歌颂一种伟大的献身精神。全诗融叙事、抒情、议论于一炉,在平淡朴素的语言中,引发出无限的联想和想象,令人赞叹和向往。

第十首诗赞叹神话中精卫、刑天的奋斗精神。诗歌以“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起笔,凝练地概括精卫的神话故事,简练而传神。精卫不过一小鸟,“衔”字之劳苦,“微”字之细小,与那浩瀚无边际的东海形成鲜明的对照,更加凸显出精卫复仇的艰难不易,而“将以填沧海”,表明其目标志向的远大恒久,其决心和勇气之大,足以震慑一切宇宙间的力量。“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刑天为报断首之仇,挥舞斧盾,誓与天帝血战到底,尤可贵者,其勇猛凌厉之志,始终存在而不可磨灭。“猛志固常在”,既是对精卫、刑天奋斗精神的高度概括,也是诗人一生志向抱负所在。诗人少壮时“猛志逸四海”(《杂诗》),晚年壮志不减当年,“猛志固常在”,也是诗人晚年抱负的自我写照。精卫、刑天生前既无所惧,死后亦无所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虽然良机已失,壮志未酬,但其中悲剧的精神力量却足以划破时空,撼动古今。这首诗被鲁迅视为陶诗“金刚怒目”的代表作品,而当代学者袁行霈说:“旨在悲悯精卫、刑天之无成且徒劳也。非悲易代,亦非以精卫、刑天自喻也”,由此提出不同的看法。

第十三首诗带有总结的性质,从读书感发中回归现实。诗人从《山海经》《竹书纪年》中尧帝听从舜的谏言,废共工、杀鲧之事联想出发,引出齐桓公不听管仲之言,宠信易牙、竖刁而自食恶果的历史教训,提出“帝者慎用才”的警告。它既是对前代之事的感慨,对历史兴亡之道的总结,也是对晋宋易代的有感而发。东晋安帝、恭帝重用刘裕,终于导致东晋政权覆灭的恶果。全诗寓意深刻,读来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