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春風東來忽相過,金樽渌酒生微波[2]。落花紛紛稍覺多,美人欲醉朱顔酡[3]。青軒桃李能幾何[4]!流光欺人忽蹉跎[5]。君起舞,日西夕[6]。當年意氣不肯傾[7],白髮如絲歎何益[8]!

【注釋】

[1]前有樽酒行:樂府舊題,即《前有一樽酒行》。《樂府詩集》卷六五收此詩,列於《雜曲歌辭》。晉傅玄、陳後主及張正見諸作皆言置酒以祝賓主長壽之意。李白此篇則變而為歡息光陰虚度之辭。樽,一作“一樽”。

[2]“春風”二句:春,《文苑英華》作“東”。渌酒,水清曰渌,渌酒即清酒。渌,一作“緑”。

[3]朱顔酡:《文選》卷三三宋玉《招魂》:“美人既醉,朱顔酡些。”李善注:“朱,赤也。酡,著也。言美女飲啖醉飽,則面著赤色而鮮好也。”酡(tuō):飲酒而臉紅。

[4]“青軒”句:青軒桃李,用王適《古别離》“青軒桃李落紛紛”之意。能,《文苑英華》作“有”。

[5]“流光”句:流光,指日月光陰。蹉跎,光陰虚度。流,敦煌寫本《唐人選唐詩》作“烟”。忽,敦煌寫本《唐人選唐詩》作“勿”。

[6]西夕:西下,將夕。西,宋本校:“一作將。”

[7]“當年”句:意氣,意志與氣概。傾,倒。一作“平”、“惜”。

[8]“白髮”句:白髮如絲,宋本校:“一作白首垂絲。”歎,一作“竟”。

【評箋】

許學夷《詩源辯體》卷一八:(太白)《烏夜啼》、《烏棲曲》、《長相思》、《前有樽酒行》、《陽春歌》、《楊叛兒》等,出自齊梁;《擣衣篇》亦似初唐。

《唐宋詩醇》卷二:即白所云“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之意,寫來偏自細緻,不是一味豪放,又不是齊梁卑靡之音,故妙。

吴闓生《古今詩範》卷九:“春風”句,開後世妙遠之境,歐公即是此種。

按:王琦注:“傅玄、張正見諸作,皆言置酒以祝賓主長壽之意,太白則變而為當及時行樂之辭。”瞿蜕園、朱金城《李白集校注》按:“末句‘當年意氣不肯傾,白髮如絲歎何益’,當與《古風》第八首‘意氣人所仰,冶游方及時……投閣良可歎,但為此輩嗤’之語參看,有兀傲不肯隨俗之意。王氏指為當及時行樂,恐未的。”詩中以美人自喻,感歎時光虚度。

其二

琴奏龍門之緑桐[9],玉壺美酒清若空[10]。催絃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顔始紅[11]。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12]。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欲安歸[13]?

【注釋】

[9]龍門:在山西河津、陝西韓城之間。其地産桐,可製琴。《文選》卷三四枚乘《七發》:“龍門之桐,高百尺而無枝……使琴摯斫斬以為琴。”李善注:“《周禮》曰:龍門之琴瑟。孔安國《尚書傳》曰:龍門山在河東之西界。”

[10]清若空:謂清澈透明的美酒盛在玉壺裏,壺酒一色,宛如空壺。

[11]“催絃”二句:柱,敦煌寫本《唐人選唐詩》作“燭”。看朱成碧,形容醉眼迷離,把紅的看成緑的。看朱成碧顔始紅,《文苑英華》作“眼白看杯顔色紅”。

[12]“胡姬”二句:辛延年《羽林郎》:“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此即用其意。當壚,意即賣酒。古代賣酒積土為壚,放置酒甕。因其四邊隆起,一面略高,形如鍛爐,故名。

[13]欲安歸:欲,一作“將”。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二:評“玉壺”句:“空”字難下。又評“催絃”二句:着色狀醉字,使人目眩心怪。

按:此詩意境與前首略有不同,及時行樂的情態較明顯。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西市胡店與胡姬》曾引此詩。曰:“李白天縱其才,號為謫仙。篇什中道及胡姬者尤夥。如《前有樽酒行》云:‘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當時長安,此輩以歌舞侍酒為生之胡姬亦復不少。如李白《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之一云:‘何處可為别?長安青綺門。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據此,此詩可能在長安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