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女來效嚬,還家驚四鄰[1]。壽陵失本步,笑殺邯鄲人[2]。一曲斐然子,雕蟲喪天真[3]。棘刺造沐猴,三年費精神。功成無所用,楚楚且華身[4]。《大雅》思《文王》,《頌》聲久崩淪[5]。安得郢中質,一揮成斧斤[6]?

【注釋】

[1]“醜女”二句:《莊子·天運》:“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效,模仿。嚬、矉,同“顰”,蹙額皺眉。

[2]“壽陵”二句:《莊子·秋水》:“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行於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成玄英疏:“壽陵,燕之邑;邯鄲,趙之都。弱齡未壯謂之‘餘子’。趙都之地,其俗能行,故燕國少年遠來學步。既乖本性,未得趙國之能;舍己效人,更失壽陵之故;是以用手據地,匍匐而還也。”此與前二句用意同。謂寫作詩文,無獨特見解而只是模仿他人,又未得精髓,只能弄巧成拙,徒留笑柄而已。

[3]“一曲”二句:一曲,一端。《莊子·天下》:“猶百家之衆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徧,一曲之士也。”一曲,宋本校:“一作東西。”斐然,文彩貌。雕蟲,喻小技。揚雄《法言》卷二:“或問:‘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俄而曰:‘壯夫不為也。’”二句謂當時風行之曲雖然文彩華麗,但屬雕蟲小技,喪失了作品天然真率的本色。

[4]“棘刺”四句:棘刺,酸棗樹的刺。沐猴,獼猴。《韓非子·外儲説左上》記載,有個衛國人欺騙燕王説:能在棘刺的尖端雕刻母猴。楚楚,鮮明貌。《詩·曹風·蜉蝣》:“衣裳楚楚。”四句謂寫作詩文,雕琢文采猶如在棘刺上雕刻獼猴,徒然花費精神,却不切實用。又像穿着華麗,只能自炫其身,却無益於社會。華,宋本校:“一作榮。”

[5]“《大雅》”二句:《大雅》、《頌》是《詩經》的兩個組成部分,《大雅》首篇即為《文王》,《大雅》之詩,多詠文王之德。詩人推崇《雅》、《頌》,由此想到西周文王時的詩風,從而感歎當代詩風的衰落。

[6]“安得”二句:《莊子·徐無鬼》:“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白色土)慢(塗)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石匠)斲(削)之。匠石運斤(斧)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雖然,臣之質(指郢人)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此謂自已有改變當時文風、恢復古道的才能,可是没有像理解石匠那樣的郢人,致使自己無法施展抱負。一揮成斧斤,宋本校:“一作承風一運斤。”斧,一作“風”。

【評箋】

蕭士贇《分類補注李太白詩》卷二:此篇蓋譏世之作詩賦者,不過藉此以取科第、干禄位而已,何益於世教哉?太白嘗論詩曰:“將復古道,非我而誰?”《雅》、《頌》之作,太白自負者如此,然安得《雅》、《頌》之人識之,使郢中之質能當匠石之運斤耶?

朱諫《李詩選注》:此白論當時之為詩者不能復古也。

沈德潛《唐詩别裁》卷二:譏世之文章無補風教,而因追思《大雅》也。

曾國藩《求闕齋讀書録》卷七:此首刺當時文士之以雕飾奪天真者,即第一首“綺麗不足珍”之意。

按:這篇也是李白著名的論詩詩之一。詩中主張恢復《詩經》中《大雅》和《頌》的詩風,與《古風》其一“《大雅》久不作”篇的思想相同。可參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