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因飲酒過度貶武陵,後詩故贈。

其一

少年不得意,落拓無安居[2]。願隨任公子,欲釣吞舟魚[3]。常時飲酒逐風景,壯心遂與功名疏。蘭生谷底人不鋤,雲在高山空卷舒[4]。漢家天子馳駟馬,赤車蜀道迎相如[5]。天門九重謁聖人[6],龍顔一解四海春[7]。彤庭左右呼萬歲[8],拜賀明主收沉淪[9]。翰林秉筆迴英眄[10],麟閣峥嶸誰可見[11]?承恩初入銀臺門[12],著書獨在金鑾殿[13]。龍駒雕鐙白玉鞍,象牀綺席黄金盤[14]。當時笑我微賤者,却來請謁為交歡。一朝謝病游江海,疇昔相知幾人在[15]?前門長揖後門關,今日結交明日改[16]。愛君山嶽心不移,隨君雲霧迷所為[17]。夢得“池塘生春草”,使我長價《登樓詩》[18]。别後遥傳《臨海作》,可見羊何共和之[19]。

【注釋】

[1]南平太守之遥:南平,即渝州,天寶元年改為南平郡,乾元元年復改為渝州。今重慶市。太守,郡的行政長官,即州的刺史。李之遥,事蹟不詳。下篇《江夏贈韋南陵冰》詩云:“天地再新法令寬,夜郎遷客帶霜寒。……賴遇南平豁方寸,況兼夫子持清論。”“南平”,即指此南平太守李之遥。可知當時李白與韋冰、李之遥在江夏相遇同游。可能是李之遥由渝州刺史被貶朗州而來江夏。此詩題下為李白原注。武陵,即朗州,天寶元年改為武陵郡,乾元元年復為朗州。

[2]“少年”二句:得意,宋本作“作意”,據他本改。落拓,一作“落魄”,亦作“落托”、“落泊”。疊韻聯綿詞,意同。窮困失意。《史記·酈生陸賈列傳》:“(酈生)家貧落魄,無以為衣食業。”

[3]“願隨”二句:《莊子·外物》:“任公子為大鉤巨緇,五十犗以為鉺,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鉤錎没而下,騖揚而奮鬐,白波若山,海水振蕩,聲侔鬼神,憚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魚,離而腊之,自制河以東,蒼梧以北,莫不厭若魚者。”李白借此以寓少年大志。

[4]“蘭生”二句:《三國志·蜀志·周群傳》:“芳蘭生門,不得不鉏。”此處反用其意,謂不當要害,可以免禍。卷舒,自由卷曲舒展。謂少年時代自由放縱。

[5]“漢家”二句:《華陽國志·蜀志》:“城北十里有昇仙橋,有送客觀。司馬相如初入長安,題市門曰:‘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也。’”此借漢武帝召見司馬相如,喻自己天寶元年(七四二)奉詔入京。

[6]“天門”句:天門九重,指皇宫深遠。《楚辭·九辯》:“君之門以九重。”聖人,指皇帝。

[7]“龍顔”句:指皇帝開顔一笑而天下都受恩澤如草木逢春。《列子·黄帝》:“夫子始一解顔而笑。”

[8]彤庭:赤色的庭院。謂以丹漆塗飾的宫庭。《文選》卷一班固《西都賦》:“玉階彤庭。”張詵注:“彤,赤色也。以彤漆飾庭。”此處指皇宫朝庭。

[9]收沉淪:收納埋没淪落之人。指天寶元年(七四二)玄宗詔李白入京。

[10]“翰林”句:指天寶元年至三載在翰林院為翰林供奉。秉筆,指為皇帝草擬詔書,撰寫詩文。英眄,指得到皇帝的注目。眄,一作“盼”。

[11]麟閣:即麒麟閣。見《金門答蘇秀才》注。此處借指唐代翰林院。

[12]銀臺門:指翰林院。《舊唐書·職官志二》:“翰林院,天子在大明宫,其院在右銀台門内。”承恩初入銀臺門,宋本校:“一作承恩侍從甘泉宫。”

[13]金鑾殿:唐大明宫中殿名,殿與翰林院相接,故皇帝常在此召見翰林供奉。李陽冰《草堂集序》:“天寶中,皇祖下詔,徵就金馬……置於金鑾殿,出入翰林中,問以國政,潛草詔誥,人無知者。”即指此。

[14]“龍駒”二句:龍駒,良馬。雕鐙,雕飾精美的馬鐙。象牀,象牙裝飾的牀。綺席,豐盛的宴席。席,宋本作“食”,據他本改。二句形容當年的豪華生活。

[15]“一朝”二句:謝病,因病辭職。乃“賜金放歸”之委婉説法。疇昔,往日。

[16]“前門”二句:極言世態炎涼,交情虚偽。

[17]“愛君”二句:贊美李之遥看重交情,像山嶽般堅定不移。隨,咸本作“墮”

[18]“夢得”二句:《南史·謝惠連傳》:“謝惠連年十歲能屬文,族兄靈運嘉賞之,云:‘每有篇章,對惠連則得佳語。’嘗於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就,忽夢見惠連,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為工。嘗曰:‘此語有神助,非吾語也。’”此以謝靈運、謝惠連擬己和李之遥的關係。長價,增加聲價。《登樓詩》,即謝靈運《登池上樓詩》。

[19]“别後”二句:《臨海作》,指謝靈運《登臨海嶠初發強中作與從弟惠連見羊何共和之》詩。臨海,晉時郡名,今浙江臨海市。《宋書·謝靈運傳》:“靈運既東還,與族弟惠連、東海何長瑜、颍川荀雍、太山羊璿之,以文章賞會,共為山澤之游,時人謂之四友。”羊,羊璿之;何,何長瑜。二句謂别後李之遥如看到自己的詩作,便能和詩友們一起唱和了。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一〇:“前門”二句:説盡炎涼變態,可以警世,可以平情,政不必温厚。

《唐宋詩醇》卷五:炎而附,寒而去,自是俗情之薄。翟公書門,殷浩詠詩,白何見之晚耶?“蘭生谷底”二句,逸韻可賞,復有深味。末四語用古入化,别具清新之致。

按:此詩當是乾元二年(七五九)流放遇赦回到江夏時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