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秋興逸,誰云秋興悲[2]?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空宜[3]。魯酒白玉壺,送行駐金羈[4]。歇鞍憩古木[5],解帶挂横枝。歌鼓川上亭,曲度神飈吹[6]。雲歸碧海夕,雁没青天時[7]。相失各萬里,茫然空爾思[8]。

【注釋】

[1]《酉陽雜俎》卷一二引此詩題作《堯祠亭上宴别杜考功》。魯郡,即兖州,天寶元年(七四二)改為魯郡,乾元元年(七五八)復為兖州。堯祠,《元和郡縣志》卷一〇河南道兖州瑕丘縣:“堯祠,在縣東南七里,洙水之西。”杜補闕、范侍御,名不詳。當是李白友人。郭沫若《李白與杜甫》云:“考唐人段成式《酉陽雜俎》已徵引此詩:衆言李白惟戲杜考功‘飯顆山頭’之句,成式偶見李白《堯祠亭上宴别杜考功》詩,今録其首尾(案即此詩首四句與尾四句)。這雖然誤把‘考功’弄成了杜甫的功名,‘杜考功’即杜甫是無疑問的。‘飯顆山頭’之句是李白贈杜甫的詩句,《堯祠亭上宴别》也必然是贈杜甫的詩。因此,李白集中的詩題應該是《秋日魯郡堯祠亭上宴别杜甫兼示范侍御》。‘兼示’二字,抄本或刊本適缺,後人注以‘闕’字。其後竄入正文,妄作聰明者乃益‘甫’為‘補’而成‘補闕’。《酉陽雜俎》既只言‘宴别杜考功’,則原詩應該只是‘宴别杜甫’,范侍御不是‘宴别’的對象。這位范侍御很顯然就是杜甫《與李白同尋范十隱居》的那位‘范十’了。”按此説尚嫌缺乏根據。況范十乃隱士,范侍御為御史臺官員,當非其人。據《舊唐書·職官志二》,門下省有左補闕二員,從七品上。天授二年二月,加置三員,通前五員。中書省有右補闕二員,從七品上。補闕拾遺之職,掌供奉諷諫,扈從乘輿。又《職官志三》:御史臺有侍御史四員,從六品下,掌糾舉百僚,推鞫獄訟。殿中侍御史六人,從七品下,掌殿廷供奉之儀式。監察御史十員,正八品上,掌分察巡按郡縣、屯田、鑄錢、嶺南選補、知太府、司農出納,監決囚徒。

[2]“我覺”二句:宋玉《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摇落而變衰。”此反其意而用之。逸,安逸恬樂。誰云,《酉陽雜俎》作“誰言”。

[3]“山將”二句:將,帶。與,《酉陽雜俎》作“共”。二句謂落日倚山而下,緑水與藍天一色相宜。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一一云:“太白詩押宜字韻者凡五見,而韻致俱勝。如‘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空宜’。”

[4]駐金羈:猶停馬。羈,馬絡頭,此指馬。曹植《白馬篇》:“白馬飾金羈。”

[5]“歇鞍”句:歇,郭本作“欹”。憩古木,在古樹下休息。

[6]“歌鼓”二句:宋本校“一本無此兩句”,却添“南歌憶郢客,東傳(轉)見齊兒(姬)。清波忽淡蕩,白雪紛逶迤。一隔范杜游,此歡各棄遺”三韻。曲度,樂曲的節度。飈,疾風。神飈吹,形容吹奏有力。《後漢書·馬防傳》:“多聚聲樂,曲度比諸郊廟。”李賢注:“曲度,謂曲之節度也。”《文選》卷二十曹植《公讌詩》:“神飇接丹轂。”李周翰注:“飇,疾風也。”此句謂歌曲節奏飄揚如疾風勁吹。

[7]“雲歸”二句:雲歸,《酉陽雜俎》作“烟歸”。雁没,《酉陽雜俎》作“雁度”。

[8]“茫然”句:茫然,猶惘然,惆悵貌。空爾思,徒然思念你。爾思,思爾。《詩·衛風·竹竿》:“豈不爾思。”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一三:首二句:道其真情,非故為翻案。又評“山將”二句:寫山水情性悠然杳然,畫筆所不能及。

《唐詩歸》卷一五鍾惺評“我覺”二句:此二句之意,俗筆便倒轉用。又評“山將”二句:去字有用得妙者,此處之妙,却不在“去”字,而在“將”字。“欹鞍憩古木,解帶挂横枝。”可想。

胡震亨《李詩通》:太白詩慣押“宜”字,如“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空宜”、“月色望不盡,空天交相宜”,又“謔浪偏相宜”、“置酒正相宜”、“春風與醉客,今日乃相宜”,凡五用,而前二“宜”韻為尤佳。

《唐宋詩醇》卷六:飄然而來,戛然而止。格調高逸,有如鵬翔未息,翩翩而自逝。

按:此詩當是天寶四載(七四五)秋在魯郡作。自宋玉《九辯》以來,歷代詩多以秋景興悲傷的感情,李白却一反常格:“我覺秋興逸”,情致高昂,再用“誰云秋興悲”作反襯,這一對時令不同感受的鮮明對照,使詩人不平凡的個性躍然紙上。全詩格調高昂,節奏明快,感情豪放,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