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一个吟妇歌,歌曰:

终朝每日数他*(左口右岑),又遇着*(左口右岑)的比他狠,这一个*(左口右岑)的*(左口右岑)的紧,那一个*(左口右岑)的可才窘;上一个不*(左口右岑)你到允,只怕因着你*(左口右岑)他不肯。不说于氏受气而去,且说珊瑚听的吵闹,索性藏了,只等于氏家去了才出来,便说:"不可为我又着大娘生气。看生出事来了,我去罢。"何大娘说:"莫怕,老母猪衔着象牙筷子,--他就装煞,也是杀才,怕他怎的?"

[劈破玉]珊瑚说在这里隔着太近,明知道何大娘一片好心,着您俩犯争差于理不顺。那里生气你又恼,都是为我一个人。纵然是没甚么差池,何大娘,我这心里也不忍。珊瑚坚执不肯住下。何大娘说:"我儿,你待家去着,我也不肯留你。"珊瑚说:"我不家去。俺婆婆有个姐姐,极好的个老人家,他在沈家庄住,他家里止有一个寡妇媳妇子,我往他家里去罢。"何大娘见留不住他,就借匹马来,送了他去。

辞别了何大娘,泪湿衫袖,必然是前世里打下佛头,今世里才教你无般不受。本庄里住不住,又沿地里将人投。好一个有志气的人儿,定不肯往他家里走。

这安家庄到沈家庄有二十五里,走到晌午才到了。问他门儿进去。沈大姨一眼看见,唬了一惊,说:"这怎么来到这里?"珊瑚一行磕下头去,那泪直流。沈大姨一行拉着他,说:"我儿,你怎么来?"珊瑚搽着泪,和他两姨嫂子拜了两拜,才一五一十的细说。叫一声俺大姨你可没见,又不晴又不雨的皇天,又不知为甚么没处思念,千样的去伏侍,只是一个不喜欢。忽然间打了顿鞭子,您外甥立刻就把奴来撵。

沈大姨说;"你仔说,您二姨这杀才是乜人么!真么一个媳妇,是模样不好呀,是脚手不好呢?是不孝顺?这杀才是待死呀!"常说你模样好,为人又孝敬,婆婆敬的是口也难学。他二姨这杀才,就真么无道,数样的替你做,自在的痒难挠,打退了这么个贤惠媳妇,只怕你点着灯还没处去找。

沈大姨骂了噪子说:"好儿,你休恼,在这里宿了,我明日送你去。"珊瑚说:"大姨呀,我不回去,我就这里跟着你罢。"沈大姨叹了一声,说:"您婆婆论也难说话!你在这里待会子,我再瞧个空子和他说。"

论起来你今日不去也罢,随你的心从你的意就且住下。您婆婆委实的极难说话,他说声谬起来,信口子瞎胡吧。我这里瞧一个空儿,定然说他个无言答。

珊瑚说:"我也不肯吃大姨的饭。"沈大姨说:"我儿,你真么薄皮子,我就没有那顿饭你吃么?在你身上疼饭,就合您婆婆一样的人了。我可不是为外甥媳妇,我敬的是贤惠人儿。"

[倒扳桨]见你寻常百事佳,心里想念口中夸。就是外人不得地,也该把他拉到家;拉到家,用香茶,一日三时供养他。

不说珊瑚住下,针指度日,且说于氏受了气,哭到家,着安大成写呈子告他。大成见他娘气的着极,不敢劝他,满口应承。到了第二日清晨,才说:"昨日那件事,想了想,不必理他。"

为儿今夜细思量,妯娌相处是寻常,官府不肯处治他,惹的那泼势更猖狂;更猖狂,面不光,那倒越发气着娘;气着娘,不必忙,咱找法儿把他降;把他降,他休慌,咱定着珊瑚离了庄。

大成说:"娘不必急,咱从容找法治他,他着珊瑚去了就罢了。"他娘见说的极好,也就没做声。待了二日,打听珊瑚去了,流水跑来对他娘说,消他娘那气。

大成听说走慌忙,来说东头何大娘,他合母亲合气后,珊瑚已是离高庄,离高庄,虽猖狂,不必放在娘心上。

自从珊瑚去了,眼里倒也拔了钉子,可只是诸般的没人做。安大成怕劳着他娘,清晨起来,着二成扫地,自己去做饭。汉子家知道那饭怎么做?做的甚不相应。于氏只得撅着老腚去摆划。

清晨就去上锅台,添下一瓢水来,填上一把柴,绝顶的婆婆不待做,只待去做老蠢才;老蠢才,真是呆,自家拸捘着漫自在。待了一年多,每日娘们烧火剥葱,弄的娘们灰头土脸的。于氏平日自在惯了,觉着不大快活,便合大成商议:"二成十四五了,他媳妇比他大两岁,合他丈人家说,咱娶了罢。"安大成说:"极好。"二成尽可做新郎,这话极好不用商。媳妇既然大两岁,必然学会做羹汤;做羹汤,替替娘,大家心里也安康。

却说二成他丈人家姓谢,是个生意人。他在臧姑县里住了几年,生了一女,名叫臧姑。大成托人合他说,一说就允了。且是不教他下礼,没消两月,就把臧姑娶来。

看了脸儿看身端,看了头发看金莲,都说模样看得过,怕的性情未必贤;未必贤,莫喜欢,冤家今日是第一天。

于氏看见媳妇,上下都看罢了,心里极喜。他娘家跟了一个人来,做了三日饭,去了。臧姑在房里坐着,等人伏侍他。于氏心里总不耐烦,也还说是初来,做了饭,二成端给他吃了。

媳妇三日不动弹,惹的婆婆不耐烦,还是初来合乍到,只得再等他两三天;两三天,往后看,只怕还弄出个故事尖。

只等了二三日,于氏看着不是长法,便到他那屋里,臧姑坐着也没欠身。

臧姑终日照红妆,不作生活不出房,常见家家要娶妇,只当是娶来要做娘;要做娘,气昂昂,婆婆亲来不下床。

于氏说:"你还出来做点活路呀,光坐*(左日右喿)子是咋着?"臧姑瞅了一眼,粗声大气的说:"我不会做活路!"于氏就没敢做声出来,合大成说:"咱不是娶的媳妇,竟是娶了婆婆来哩!"

[跌落金钱]于氏气的战拸捘,咱今娶了个老婆婆,我儿呀,这日子往后怎么过!大成便说没奈何,低着头儿且情着,母亲呀,咱不幸遭着这不贤的货。于氏便说有一着,咱就大家不动锅,我儿呀,咱可看他饿不饿?大成说这犯咶啰,怕他越发逞缕*(左纟右罗),母亲呀,弄的大家不安乐。

依着大成说,不必理他,他娘不听,娘们吃了两个剩饼,就合他熬。臧姑等到晌午,没人给他饭吃,问了问,还没动锅。便道:"哦,这意思里待合我熬么罢?咋呀?"那屋里一把斧子,便说:"二成,你拿了去,换两馍馍来我吃。"二成不敢不从,拿出来,他娘看见就问。

问一声待怎么,二成实说待换馍馍,母亲呀,他说他那肚里饿。他娘听说一把夺,你就宁么怕老婆!看透呀,真真是个脓包货!二成笃笃又磨磨,低着头儿无奈何,汉仗呀,今夜晚不敢去房里卧。媳妇听见又发作,跑出房去大吆喝,强人呀,不来把你乜头来剁!

臧姑听的跑了来,也不怕大伯,骂二成:"贼杀的!你不来呀!"二成狗颠呀似的跟了去,只听的那屋里,娘呀娘呀的,动了腥荤了。于氏气极,忽的跑了去说:"小科子骂的不少了!"臧姑也骂:"我只说你那老科子!"大成见不是犯,跑到屋里,把他娘拉出来,他那里还骂哩。

骂人已是骂不服,拉着还打坠骨碌,妈妈呀,不走只怕吊了裤。朝朝日日嫌珊瑚,这比珊瑚是何如?妈妈呀,一般遇着这泼辣物。拿着人人当珊瑚,这却不是珊瑚是臧姑,妈妈呀,这婆婆还得另一做。诸葛初次出茅庐,婆婆汉子都降伏,妈妈呀,也不可不走走这枒路。臧姑也不管哭叫,槌下来了钁钁头,待自家拿去换烧饼。大成慌了,叫二成来说:"你对您媳妇子说,我这里做着饭哩,着他等等罢。一个新媳妇子出去换嗄吃,咱就见不的人了!"二成去说了,臧姑说:"狗脂,饿极了呢!呵口的糨着哩。"可也就放下了。

[银纽丝]兄弟媳妇坐在也么房,大伯亲手做菜汤,急忙忙,流水做来给他尝;但得消消气,许猪又许羊,一家才把眉头放。新给他兄弟娶了一个娘,遇着太岁又遭殃。我的天,大杖烹,逐日烹大杖。安大成做了些白饭,赶了饼,着二成拿了去,才安稳了。到了九日上,他哥哥自家来搬他。安大成请了邻墙他叔伯陪着他,吩咐学学给他听听。

九日的媳妇作了多少也么精,自家不敢去告诵。请邻兄,借他的口儿诉冤情:怎么骂婆婆,怎么弄象生,从头说说他那禽兽性。希望他哥哥侧耳听,到家教诲他两三声。我的天,用心苦,才把苦心用。大成躲了个空子,着他叔伯哥对他告诵告诵,望到家劝他,这都是安大成用的苦心不题。臧姑去了,倒松缓了八九日。

九日里阎罗下降也么灾,众鬼离了歇魂台,好怪哉,吃碗粗饭也自在。谁想九日里,日头容易歪,一霎就到九日外。指望他受了教诲来,懊悔从前太不该;我的天,赛前番,更比前番赛。

九日里回来,实指望他达妈念诵,必然差些了。谁想越发利害了,一点儿不应心,就掘口边说:"俺娘说来,您婆婆宜量甚么好,不照着他,他就乍了毛。"这都是坏了名头惹出来的。

[呀呀油]我的娘,我的娘,说您婆婆好装腔。你若是好奉承他,越发弄他那像。不识臭香,不识臭香,索性照着掘他娘!他不过也是人,我看他有甚么账!

一清晨二成没在家,洗脸水没人端,不住声的骂二成。于氏便说:"他在里么?"臧姑说:"你端了来,也压不煞你!"慌的大成给他送到门外头。

吵骂开,吵骂开,一窝野雀扑下来,大伯端着洗面汤,慌忙送到门儿外。好不怪哉,好不怪哉!大伯拿着当奴才!就是不曾拿绣鞋,就是不曾给他拴裤带。

自此以后,那婆婆就是降下来的户子,待咋支使,就咋支使。遇着二成不在家,连尿盆子都给他端了,但求他一个不做声。那臧姑还不大自在。

二成专司,二成专司,洗脚水往门外泚。他既然不在家,大伯又不好替。婆婆难辞,婆婆难辞,大家趋小伏地的,只说是尽了心,他倒还不大自。

臧姑见个狗来,就骂:"老科子!安心待叫人服侍你么?你错了主意了!"一个驴来,也骂:"老科子!指望你做的那活路哩!"也看的那见,可可的就是于氏待珊瑚的那嘴,如今轮着自家头上,这才是现世现报天,治己治人处。

*(左口右岑)丁头,*(左口右岑)丁头,婆婆像是有冤仇,一声声骂出来,全不把眉儿皱。合家低头,合家低头,全然不敢把气抽。前曾治别人,倒回头来从头自受。

大家捱了一年,那于氏是给人气受的主,到了受人气,就担不的了,以此得了病,一口水也下不去。大成白黑的守着,溺尿出恭,都要他伏着,把眼都熬坏了。才叫二成来替替,臧姑来乔声怪气的叫了去了。

不脱衣服,不脱衣服,白黑一个替身无。就是待溺泡尿,也叫他儿来抪。两眼模糊,两眼模糊,虽有兄弟不丈夫,被他哥哥叫了来,著他媳妇叫了去。

大成合二成商议:"你黑呀合您媳妇做伴,又不能来。我今夜寻思了一个法儿,你在家守著咱娘,我往沈家庄搬咱姨来看看。"嘱咐毕,骑上驴去了。

请姨娘,请姨娘,骑着直到沈家庄,说母亲病在床,搬他来望一望。告诉他臧姑娘,告诉他臧姑娘,一行说着泪汪汪。丑媳妇没说完,好媳妇掀开帐。

却说珊瑚他两个哥哥,听的他在沈家庄,自家来搬他,他不肯去;待给他找主,他又不肯;只在沈家庄跟着他沈大姨,倒合婆媳一样。

在沈家,在沈家,哥哥亲身去看他,既不肯见爹娘,又不肯找主嫁。在沈家,在沈家,日日纺棉又绣花,和他沈大姨,安心就过了罢。这一日,见了他姨,先说他娘病,待请他去看看,次告诉那病由。正说到那伤心处,珊瑚掀开门帘钻出来。大成羞极了,就待扯腿。珊瑚两手叉住门。大成窘了,从他媳妇那夹肢窝里钻出去颠了。

休了他,休了他,谁想娶了个母夜叉!不惟说见面羞,方且是可说嗄。跑了为佳,跑了为佳,分明母亲做事差,好合歹难出口,出上个不说话。

安大成舍了那驴,一瘪气跑回来,也没敢做声。到了第三日,沈大姨骑着他那驴来。进门来,于氏看见,不觉泪下。

离别情,离别情,先向床头问一声,相隔着二三十,不知道你有病。床上啀哼,床上啀哼,满怀冤屈向谁明?忽看见同胞人,不觉心酸痛。

沈大姨坐了坐,就去二成屋里,看那臧姑。一见,可就满口称道:"好个俊人儿!你看就上的画儿。"臧姑才笑了笑,跟了来婆婆房里,站了站去了。

难相交,难相交,就是心里的痒难挠;照着痒处钻,老婆子真真的妙。性儿虽乔,性儿虽乔,满口里奉承怎么照;任拘他怎么恶,不觉的激激笑。

沈大姨住了一夜,于氏合他说了说话,那心里觉着略宽快了些。[罗江怨]他媳妇赛霸王,好不好骂爷娘,终朝只在刀尖上。老妈妈心里痛伤,病恹恹倒在绳床。姐姐总像从天降,对着他诉诉衷肠,对着他出这凄惶,一宵暂把愁眉放。借重他看看菜汤,借重他摸摸身上,十样愁去了七八样。

第二日,沈大姨家着人送了一个盒子来,沈大姨拿开给病人看了,说道:"这是俺那媳妇子着人送来的呀,一则是问好,二则是因着这里没人做饭,怕饿着我。"于氏点了点头,说:"咳,好好媳妇知道嗄。"也就收了。隔了一日,又送了果子来。待了五六日,就送了三次。于氏说:"姐姐,你有造化,怎么媳妇就真么贤孝!"就掉下泪来。

于夫人泪恓恓,叫一声你大姨,造化也是因前世。你出来还送东西,又愁你在这忍饿,在家不消说是极如意。不敢望跟的上你,就次些我也肯依。这命不值个狗臭屁!娶了来不像婆媳,见了面就像仇敌,终日受不尽的那杂毛气!

于氏叹了一回。沈大姨说:"这福只在人享。那媳妇子怎能件件都合着心呢?只是有一半点不是,我也不计较。倘若是我这媳妇给你,只怕你又嫌哩。"于氏说:"俺姐姐,你说起来我就不是乜人!"沈大姨说:"珊瑚咋来?"

[叠断桥]想想珊瑚,想想珊瑚,一声高话从来无。早给你梳了头,还去把饭来做。听说他被逐,听说他被逐,我就说你太糊涂。真么个贤惠人,休了是因何故?

于氏说:"珊瑚虽然强及如今的,只是可不如您那媳妇。不知他嫁了没?"沈大姨说:"不知道。你若还待要着,咱打听打听。"于氏说:"这句话,我也说不出口来了。"

珊瑚归家,珊瑚归家,想想从前咬碎牙。想是到如今,必定逢人骂。已是仇家,已是仇家,如今说是待要他,纵然有这样心,也不敢说出那句话。

于氏说:"我如今就待要他,他也未必肯来。"沈大姨说:"倒未必,他贤惠着哩。"

甥妇贤能,甥妇贤能,模样风流百事精。若早上说嫁人,晚上就来红定。他离了门庭,他离了门庭,不肯把婆婆骂一声。若待嫁别人,怎肯舍了命?

沈大姨说到这里,于氏不觉的哭了,说:"他实实也罢了!我是怎么迷糊着那心眼来!"沈大姨说:"你懊悔就是了。"

志气可嘉,志气可嘉,情只寻死不归家。他存着这个心,必定是没改嫁。我去寻他,我去寻他,你的性儿可难拿,万一再处不来,我嗄脸合人说话?

沈大姨说:"想是这没嫁,也还可以来的。万一找他来再不好,可是屁股长在脖子上,--我腆着腚去见人么?"于氏说:"你说起来呀。"

[房四娘]大姨说我害羞,怕你将来到不的头。你看珊瑚那样的孝,你可还嫌定要休。于氏听说泪交流,自待自家蹦顿头。姐姐自管往前做,后来的话儿不要愁。

又待几日,于氏病好了,沈大姨待去。于氏说:"只怕你去了,我还是死!"沈大姨看着不是长法,不如把二成分开,极声叫二成来,对他说。二成去说了,臧姑说:"哦,娘们安心待分出我去么?我可不肯哩。"大家见他不肯,就没了法。

娘三个共商议,要送太岁远别离,谁知道那还不肯,大家无法更可施。安大成苦寻思,不过他想转便宜,我就让他便宜转,这一个商议或者依。

大成又让他地土、宅子,都着他拣了去,臧姑才依了。又吩咐只留下三十亩薄地给他哥。大成说:"就是这等。"当下同着沈大姨立了分书。

二娘子大不贤,踢蹬的合家不团圆,还要割下别人的肉,拿来自己身上安。安大成无怨言,自家情愿种薄田,但得亲娘不受气,无有一垅也心安。

沈大姨看分了家,又把大成卖弄了噪子。

人分开闹不休,争着乜钱打破头;我那外甥今日好,万顷良田百座楼。

沈大姨说:"你每日夸奖俺那媳妇,你待会他会,你上俺家里待二日,也散散心。"于夫人极喜,着大成找了个牲口,姊妹俩去了。安大成知道,这一回珊瑚就来了。

孝顺儿要喜欢,夫妻离别正三年。心中参透姨娘意,知道珊瑚必要还,好夫妻再团圆,只在三朝两日间,大成暗知娘心悔,准备宽床一处眠。

且说二人到了家,于夫人才坐下,便请外甥媳妇来。沈大姨笑了笑:"你坐着,我着他扎挂了来的。"去了不久,从门外头吆喝了来:"这不是你每日夸奖的那媳妇?这不是每日孝敬你的那媳妇?你可认他认。"进门来却是珊瑚。于氏吃了一惊:"他从那里来?"沈大姨又笑。

[耍孩儿]你夸的那好媳妇,就姓陈名珊瑚,在我这里有二年数。每日殷勤买盒看,问你的病好了没,费钱都凭着针指做。你每日口口称道,见了面却是极熟。

沈大姨说完了,珊瑚说:"给娘磕头。"于氏拉着,就掉下泪来,说:"咳,我那好心的娇儿,我今甚么脸见你!"就拿过珊瑚那手来,使力气照着自家那脸乱拸。珊瑚夺出手来,他自家瓜冷瓜冷的打了顿耳根子。沈大姨合珊瑚拉着,才住了。

想当初我用心太偏,待的你委实难堪。我儿你道不曾怨,听说我病长挂意,买上东西去问安,日久才把人心见。倒把我好心的娇儿,离别了正勾三年。

珊瑚说:"但得娘知道我没有二意,不怪我呵,就死了也甘心!"说着,就掉下泪来了。

怨只怨自己不才,就打杀应当该!就是难得娘不怪。当初辞别亲娘去,恨不将心刚出来,死了*(左扌右衡右)了荒郊外!实不望今生今世,还得那天眼重开。

娘俩就像亲娘亲女儿,待了几年没见,亲的就学不的。待了二日,拜别了沈大姨,谢了又谢。珊瑚磕下头去,泪如雨下。

[对玉环带清江引]想我当初,离家无处跑,想起大姨,既溜哈喇找。大姨情意高,待奴那样好,已往从前,一言说不了。今日离别,心绪如刀搅。破上在沈家庄过到老,谁还想着这条道?媳婆美团圆,夫妻重欢乐,多亏了亲娘姨用意巧。